周蒙山聽到了于承藝的答案，內(nèi)心不免擔(dān)憂。

前后踱步，方才答道：“這四郎探母是出好戲，但我們沒有排過啊。哦，小于你我是不擔(dān)心，但就是其他人，怕是難以臨時出演啊。”

“教習(xí)，這四郎探母照樣是出名戲，各個行當(dāng)，大家都該練過其中角色。”

“這倒是沒錯，但是唯獨其中旦行，需要調(diào)整。戲中女子，或剛或柔，或賢或奸，全在神態(tài)動作當(dāng)中，講究的是細節(jié)，自是每個角色所用到的動作不一樣，需鉆研一番才可表現(xiàn)出神韻，若是臨時拿出，怕是影響整出戲的質(zhì)量。”

于承藝忍不住笑了出來，這不撞槍口上了嗎。

“那這樣，我來出演花旦鐵鏡公主。”

“哦？”周蒙山有些意外，轉(zhuǎn)念一想，卻覺得合理，“嗯，這樣的話，你不至于刨人物，可以給觀眾一些新鮮感。”

于是又問其他演員，他們表示雖會一點，但有些戲份多的角色，沒有事先準(zhǔn)備，怕演不完。

何進先立即提出辦法：“這樣，一角多人分飾，每人一段便可。”

此方案，大家都認同，畢竟那些票友大多數(shù)是來看于不擋的，也沒有在乎其他演員有沒有換。

策略在眾人商討之后，總算定下了。

報幕人員穩(wěn)住觀眾，請大家稍等片刻。

于承藝則去到化妝間，改面換衣，立即一個氣度非凡的公主形象，令人目不轉(zhuǎn)睛。

《四郎探母》是發(fā)生在宋朝的故事，趙家天子楊家將，主角就是楊家四郎楊延輝。

時宋遼對峙，身在遼營的楊延輝與鐵鏡公主成婚，卻因思母心切，私回宋營，期間發(fā)生種種沖突故事。

臺下觀眾一聽到是《四郎探母》，立即溢出期待的情緒。

這是出名戲，很多人是都是這出戲的鐵桿粉絲。

除了于承藝那些年輕的粉絲，在座的票友估計都看過不止一次。

所以他們都期待，于承藝是如何表現(xiàn)楊延輝的。

然而，楊延輝上臺后，唱腔一起，眾人便覺平平無奇，知不是于承藝。

只聽得臺后內(nèi)白：

“丫頭！”

“哎！”

“帶路啊！”

“啊！”

鐵鏡公主這才登上臺了來。

只見其踏著臺步，四平八穩(wěn)，完全沒有擺船兒，再加上鳳冠霞帔，那股尊貴不凡的姿態(tài)盡顯。

登臺來后，也不啰嗦，只接西皮搖板開唱：

“芍藥開牡丹放花紅一片，艷陽天春光好百鳥聲喧。我本當(dāng)與駙馬消遣游玩，怎奈他終日里愁鎖眉尖。”

唱畢抬袖，嫵媚而白：“駙馬，駙馬，咱家來啦！”

此是沈翠林的技法，承至高朗亭，自是高超非凡。

再加上此是花旦，與上次《法門寺》中的宋巧姣的青衣有別，雖同是旦行，卻存技法上的輕微差別，越是內(nèi)行的觀眾，越能察覺到功力渾厚。

他們便引頭叫好，自然一呼百應(yīng)。

這下，所有人都知道，于不擋飾演的是花旦鐵鏡公主了。

他們本以為于承藝要演老生楊延輝，畢竟今晚已經(jīng)演過一次老生，妝容無需大改。

沒想到于承藝竟然在同一個晚上，連演兩個行當(dāng)，自然倍感意外和驚喜，只覺得今天沒有來錯。

“五百塊一張的黃牛票，買的值！”

“就是，那些大園子，可能都比不上于不擋的戲。”

“上次青衣，這次花旦，于不擋到底有不會的嗎？”

一連兩場戲，觀眾們自是看得過癮，尤其是戲園里的角兒，還展示了不同的行當(dāng)。

雖然，中間大段由于沒有于承藝的戲份，且演員不熟悉劇本，還出了差錯，但觀眾并不介意，因為這些演員的戲，不是他們的目的。

在加上也知道演員是為了他們加戲，這時候早就累了，只要沒有大錯，一般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所以，也有人覺得，于不擋也是因為累了，這才沒出演戲份最多的楊延輝。

不過，也有人覺得，這只不過是于不擋想給觀眾新鮮感罷了，就像那四場《法門寺》一樣。

總之，由于于承藝總不按套路出牌，誰也猜不準(zhǔn)他的心思。

曲恬看到劇目快要結(jié)束，觀眾并沒有唱衰，松下一口氣來，但只要沒演完，心還是懸著的。

終于，戲完了。

就在曲恬以為一切塵埃落定時，又聽得傳來齊聲呼喊：

“再來一場！再來一場！”

曲恬慌了，就算對待男朋友，也沒有這么榨的。

只能焦急地想周蒙山投去求助的目光。

然而，周蒙山非但沒有一絲擔(dān)憂，反而面露從容的微笑。

他也注意到了曲恬的眼神，寬慰道：“小曲，別擔(dān)心，觀眾喊加戲，自然是還沒看夠，想再看一場，不過，竟然已經(jīng)加了一場了，現(xiàn)在拒絕他們也沒有不合適了。”

“我叫主持去和他們說，”曲恬轉(zhuǎn)身就去找主持。

“慢！”

周蒙山及時喊住她：“別急，他們雖然可以不看了，但他們也得讓于承藝來送，才肯心滿意足地走，因為他們捧的，實際是于承藝。”

于承藝一聽，也沒有猶豫，直接返回臺去。

他答應(yīng)過曲恬，助她讓伶樂戲園立足京城，如今卓有成效，可不能功虧一簣！

望著于承藝的背影，周蒙山若有所思。

年紀輕輕，能火成這樣，雖然只是小范圍，這個小于，前途無量啊。

于承藝來到臺前，一身粉黛還沒有卸下。

“諸位看官，如此抬愛追捧，咱們戲園上下，感激不敬。”

這些戲迷們第一聽于承藝用自己的聲音講話，立時激動不已，在加上連著兩場戲，早讓他們的情緒達到高潮，不約而同地呼喚：

“于不擋！于不擋……”

此聲經(jīng)久不衰，似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于承藝感動不已，一想到這是來請回的，不免愧疚萬分。

只能懷歉，讓眾人停下來：“諸位厚愛，我受之有愧，無以為報，自是千場萬場，我也愿意演下去，但是，實在沒有準(zhǔn)備，就是方才那場四郎探母，也是臨時出演，此前從未排過。”

此言一出，臺下一片驚嘆。

“沒有排過，難怪戲里好多小錯誤。”

“但是，于不擋卻能照樣穩(wěn)健，這不是更證明他的實力嗎！”

“臨危受命，力挽狂瀾，一美遮百丑，于伶不擋也！”

頃刻間，又是山呼海嘯的掌聲。

于承藝只能彎腰道歉：“諸位，抱歉，今晚的演出就到這里了！”

“沒事！”

“一句話的事！”

一聲聲諒解，此起彼伏。

逐漸，又變成了吶喊：

“于不擋，我們支持你！”

“今后也要演好戲啊！”

當(dāng)然，也就勸誡的聲音。

“不要飄，懈怠了鍛煉。”

就這樣，雖然再也沒人要求加戲，但看官們卻一個個依依不舍。

他們不走，于承藝也站了臺上候著。

今夜，月明星稀，似乎還很漫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