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樂戲園的第五出戲,如期進行。
經過票友們的口口相傳,那些沒來過戲迷們都對于不擋感興趣,好奇是否真如傳說中的那么神,所以紛紛聚來買票。
而那些來過的朋友,只覺得于不擋的戲意猶未盡,還沒有看過癮,自然不會錯過。
這就導致了伶樂戲園的票,到了一票難求的地步。
曲恬也很頭疼,當然更加意外。
她從來沒想過戲園會火得這么快,正考慮要不要將演奏廳擴建一番,以增加座位。
卻又怕是虛假膨脹,到時候白忙活一場。
總之,先走走看吧。
這一場如周蒙山的計劃,該演《定軍山》。
在何進先的配合和支援下,班子的新戲拍得很順利。
當然,也有《定軍山》的結構相比《法門寺》,要簡單很多的緣故。
大家也已經習慣,只要不犯錯,自有于承藝來拔高戲的精彩程度,所以沒有壓力。
原先,大家都抱怨,憑什么于承藝一個新人,能拿一萬八的工資,現在他們都覺得是理所應得,甚至覺得給得少了。
就連孫大祥,自從李金元被開除后,也對于承藝畢恭畢敬的,再也沒有陰陽怪氣過。
不過就算他不改,于承藝也不會搭理的。
《定軍山》是三國的一出故事,講的是黃忠請命拒敵,先退張郃,再斬夏侯淵,最終奪下定軍山。
這定軍山有武戲,有許多武打橋段,很考驗黃忠的把式戲,對配角也是一種挑戰。
而于承藝扮演的,毋庸置疑是主角黃忠。
觀眾看了一個月的《法門寺》,如今換了個口味,整了出武戲,自然各個熱情高漲。
而且他們也學聰明了,或者說養成了習慣,進場前,先看看劇目表的演員名單,知道于承藝演的是黃忠。
因此,滿心期待地坐在臺下等候。
叮叮當當六場起,諸葛亮帳前點將。
“軍師有令,可有能將,去至閬中,替回三將軍,大戰張郃?”
只聽得鏗鏘一聲:“慢著!”
只聞其聲,未見其人。
“何人阻令!”
“黃忠!”
“隨令進賬。”
“來也!”
在千呼萬喚中,于承藝所扮演的黃忠,終于出臺亮相。
好黃忠!帶額子,插翎子,頭上一頂大扎巾,背后四面護身旗。
滿面紅光精神發,誰言漢升老邁,豈知尚開三石弓!
但見扮相,好似黃忠再生,紛紛拍起掌聲。
諸葛亮白,黃忠老,怕不是張郃對手。
西皮四六板起,于承藝調用余三爺的本事,唱:
“師爺說話言太差,不由黃忠怒氣發。一十三歲習弓馬,威名鎮守在長沙。自從歸順皇叔爺的駕,匹馬單刀取過了巫峽。斬關奪寨功勞大,師爺不信在功勞簿上查一查。非是我黃忠夸大話,”
黃忠撐手白:“弓來!”
隨后西皮快板連唱,三張弓盡顯身段。
人人直叫好!
要說前四場《法門寺》,除了知道于承藝生、旦、凈、丑樣樣精通意外,更多的是知道他的唱、念功夫了得,是聽感上的享受。
而這一場,正好見了作、打兩門功課,也見其功力渾厚,當真一個視覺上的享受。
定軍山節奏快,唱詞不斷,武戲接連。
隨后,對戰張郃。
張郃笑黃忠老匹夫,然而幾招下來,張跑跑暴露本性,開始展現自己的看家本領逃跑。
又戰夏侯德、夏侯尚,終于引出夏侯淵。
兩人開打,一招拖刀計,力斬夏侯淵!
“好!”
觀眾看得過癮,連忙叫好。
“于不擋是真不擋啊,文戲武戲皆會,唱作念打樣樣精通!”
有眼尖的觀眾立馬認出:“這似乎是漢派的唱法。”
經他這么一提點,眾人才反應過來,好像事實果真如此。
“似乎還不是常見的漢派,好像有點不成熟,不知是于不擋的失誤,還是有意如此?”
眾人不解,很快有人意識到了不對勁。
“不對啊,這定軍山,是譚派的名戲,他怎么樣漢派的技巧演?莫非,這于不擋也是一道湯?”
這個說法顯然得不到大家的認同,雖然于承藝的確是用漢派的技巧唱譚派的戲,但與前四場的戲的風格完全不同,談不上一道湯。
但要他們說個原因,卻一個個也說不上來。
而于承藝的那些年輕的粉絲,更是看個熱鬧而已。
如今已成為于承藝鐵桿戲迷的嚴國強,當然不會錯過于承藝的表演,現在亦在臺下。
聽到眾人的疑惑,他卻不像平常那樣跟著挑刺,因為他覺得于承藝肯定有自己的想法。
再加上他看戲幾十年,對京戲的發展和歷史有一定了解。
這才想起:“如今我們聽到的漢派,是余紫云老先生改良過的版本,但于不擋方才所唱,雖聽得出是漢派,卻又有些不同,我想起了余三勝的漢派,聽說就是未到完全體的漢派。”
“你是說,他是故意模仿余三勝的風格?”
“嗯,”嚴國強微微點頭。
“可是,他為什么要唱譚派的戲呢?”
嚴國強思索片刻,道:“譚派,是伶界大王譚培鑫老先生所創,他就曾師承與余三勝,而定軍山,同樣也是余三勝的拿手戲。”
“你是說,這是他故意的?”
嚴國強冷哼一聲:“他給咱的驚喜,還少嗎?”
眾人恍然大悟,原來是自己境界不夠,才沒聽懂于不擋的用意,更加對于不擋欣賞有加。
更驚訝于,他年紀輕輕,卻能對京戲的根源發展有所研究,并能實踐到自己的戲中,實屬難得。
不禁好奇,他的師傅是誰,是什么流派。
顯然,這漢派,也只是他所會的其中一種。
“有誰知道,于不擋的師傅是誰嗎?”
“聽說是蘊豐戲園的蔣太云,而那位蔣老年輕時可是個角兒,手藝是從徐寶成手里一代代傳下來的。”
“蔣太云,會這么多手段?”
原先回答的人啞然,大家便知道沒有這么簡單。
徐風、漢派,上次的賈桂也存些許劉趕三的風格,他不可能單從哪一個師傅身上學得到。
說明,他不止一個師傅。
然而,要他們說出于不擋在各個派別的師傅,卻照樣無人能答。
一時間,伶樂戲園附近的京劇圈,關于于承藝師承的話題,成了一個熱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