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國強道：“列位，今天的趙廉換人了，那不是于承藝。”

可那些朋友卻不買賬：“怎么會突然換人呢，要是真有你說的那個人，那他現在在哪里呢？”

“現在就在臺上，”嚴國強指著丑角說，“那個賈桂就是！”

眾人望向賈桂，的確，演賈桂的演員是有點實力。

但他們卻以為嚴國強好面子，指著臺上一個演得好的，就說那是自己推薦來看的人，因此更加懷疑是否真有于承藝這么個人。

藝人一般不會隨便換行當，不同行當間的技巧不同，所以表達的感覺不同，客串容易出岔子。

可雖然他們不信，他們又不認識于承藝，便無法反駁嚴國強的話。

但并非沒有辦法，趁著第三場和第四章的間隙，其中一人跑到前堂看墻上的劇目表。

當他回來時，氣喘吁吁地說：“那、賈桂……還真叫于承藝?！?

聽到此言，嚴國強安心而笑。

戲友說：“這戲子是不錯，不過，卻沒有我想象中登峰造極的高度。老嚴，你平時嘴不饒人，好不容易聽你夸了一句，所以我的期望還是很高的。”

另一個說：“不過，若是本行是老生，如今客串一個小花臉，卻依然能有如此水平，也實屬難得，可想他的拿手戲碼，也許真值得老嚴的一句夸贊?！?

隨后，幾人便將注意力從趙廉身上，轉向賈桂。

畢竟王狗兒只算個業余人士，雖是個天才，但許多地方還不算成熟，不過，倒是獨具特色。

整出戲，每每有賈桂戲份的時候，觀眾就會喝彩。

而一旦沒有他，現場就一片死氣沉沉。

不過，戲園至少也憑一個角色給眾人留了記憶點。

就當于承藝認為這場戲可以平穩謝幕的時候，突然，凈角劉瑾頻繁失誤。

一次兩次觀眾也就算了，當然內心還是有些不滿的。

然而，劉瑾的失誤卻是連續不斷的，直接給臺上來了個黑色三分鐘。

觀眾再也不能忍，齊呼退票。

于承藝眼見不對，急忙啟用程長庚的本領，臨場改詞，奪取大家的注意，總算是穩住了眾人情緒。

以至于接下來一直提心吊膽，直到落下帷幕才松下一口氣。

像嚴國強這種戲泡兒，遇到這種情況，自是罵得比誰都兇。

可罵完之后，卻還是對于承藝今天的表演挑不出太多毛病。

這場戲的唯一收獲是，當所有人得知，上場飾演趙廉的于承藝，竟然是這場的賈桂時，便打內底地佩服于承藝的實力。

他的名字，得以在圈內小小地傳波了一番。

后臺里，曲恬和周蒙山當然對于承藝的客串表演感到不可思議。

但作為管理層，更該具有危機意識。

剛開園就有要求退票的事情發生，對戲園的發展是很不利的。

這次的失誤，絕對不能忽視。

演出結束后，曲恬走入化妝間，召開緊急會議。

今天飾演劉瑾的是正是李金元，曲恬質問道：“你最后那一段是怎么回事？”

李金元滿臉無所謂，理所當然地說：“服裝道具的問題嘛，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

“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承藝的臨場發揮，這場我們都白干了！”

“不是沒出事嗎，再說，我都說明原因了，你該怪場務去?！?

“我現在討論你的問題，你也算是個老演員了，怎么能是這種態度。”

“我這態度怎么了，”李金元一拍桌子怎么了，“拿多少錢干多少事，人家拿一萬八的是賣力，我可只有一萬二，我覺得我做的算不錯的了?！?

曲恬冷笑一聲：“你就這么和我講話？”

“怎么著，你還想炒了我？”

李金元在不少園子待過，所以清楚伶樂戲園現在處境，就是招不到人。

而園子里，拿得出手的凈行就自己一個，園子每周都有戲，曲恬不可能立馬招到人，所以無論如何，也不會現在開除自己。

“好啊，”曲恬轉身去到辦公室，拿出紙筆交給李金元，“你把離職申請書簽了吧?！?

李金元這才發現老板是來真的，蒙了幾秒。

他不想失去工作，可自己已然下不來臺了。

“寫就寫，”然后轉向孫大祥，“老弟，咱們一起走，在這小園子每出路。”

孫大祥和李金元平時左一個哥哥又一個弟弟的，到了關鍵時刻，卻全然沒有什么兄弟情誼：“兄弟，我在這里待著挺舒服的?！?

“你這個背信棄義的小人，我呸！”

李金元這些話一出，再也沒有戲園的可能，簽下字，瀟灑揚長而去。

就是不知半個月后，他還能不能這么瀟灑。

會開成這個樣子，也沒有繼續的必要了。

曲恬只覺得頭痛，讓大家卸完妝各自回去，她也離開了化妝間。

看到李金元被開除，于承藝覺得很解氣。

今天劉瑾的失誤的確很大，但是，他也覺得服裝道具的確有問題，而這就是場務的責任了。

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場務對于一個戲園來說，就像是運糧營。

他雖不需上前打戰，卻往往決定戰事走向。

所以，比起換戲子，曲恬更需要的還是一個好的場務。

事情想得過于沉浸了，一回首，周圍都沒人了。

關上燈，準備回家。

忽然，他聽到很細小的聲音。

他很確定同事都回家了，莫非，有賊？

跟隨聲音而去，來到演藝廳。

場內只亮起一束燈光，燈光照在的座位上，曲恬正在那里獨自喝酒。

曲恬見園里戲子們相繼離開，回想自己這幾個月為園子心力交瘁，卻連大家的尊重都得不到，不由得悲上心來。

戲園本就備了茶酒點心，便自己溫了一壺酒，坐在平時觀眾的位子，希望能借酒澆愁。

可惜，借酒澆愁愁更愁。

明明，她從未壓榨過自己的員工，明明，自己開的工資，相對他們的資歷來說，已經是相當高的。

她是嚴厲了些，卻并非不通人情啊。

到底，做錯了什么呢……

所以的辛苦涌上心頭，不由得抽泣哽咽起來。

偷偷看著這一幕的于承藝，無比揪心。

他最不忍的就是看一個女孩子流眼淚，何況還是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曲恬。

一咬牙，下定決心，打算上前分擔曲恬的愁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