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正值元宵。
在長留谷召開的元老會歷時三十余天宣告結束，大到聯(lián)盟的大政方針，小到人事任命，經(jīng)過無數(shù)的爭吵、沖突，終于塵埃落定。
俞鶴刀、寧采采一行人也即將于今日抵達南玄門，只是原本極其喜慶的日子，但師父、師娘的臉色異常難看，師兄也是緘口不言，想來元老會比預想的更加不和諧。
宋寧人微言輕，自然是不敢多問，在門口同師父、師娘見了個面，就乖巧地回到房中去了。
倒是師娘給他遞了一本劍訣，說是專從孤鶩閣處討要來的，喚作《秋水劍訣》，若是練到大成境界，劍勢冷冽險峻又連綿不絕，甚是可怕。
宋寧自然是歡喜不已，拿著劍訣，道謝后回房便是一夜研習。
翌日，清晨。
寧采采將宋寧喚至小院，讓他獨坐于小亭之中，自己則在周圍布置起了靈陣，道道靈紋中蘊含著濃郁的紫光，煞是妖異。
隨著靈陣所煥發(fā)的靈光愈加耀眼，盤坐于中的宋寧突覺眼前有無數(shù)紫影霧花，綻放又潰滅，剎那間不由得深陷，靈臺也猛然失守。
“轟！”
只聽腦中一聲巨大轟鳴，一陣天旋地轉。宋寧竟然來到了另一片空間，而俞鶴刀已經(jīng)在此等候了。
說不上這里是什么地方，但宋寧知道定然已不在人間。
縹緲空靈的霧氣，從虛妄處而起，天地皆淡紫色，還有眾多宋寧不認識的靈文于虛空處閃爍，甚是詭異。
俞鶴刀轉過身，說道：“寧兒，這便是紫虛幻境，只有修習紫氣先天功的修靈者方可進入的紫虛幻境。”
宋寧壓抑心中的好奇，上前施禮道：“師父。”他隱約記得功法中曾描述過眼前的景象，但記憶有些模糊，一時間想不起來。
俞鶴刀說道：“紫虛幻境，是練習武技的絕佳場所。外界一日，這里十日，這樣你便有了十倍于人的練習時間。”
宋寧不禁嘖嘖稱奇，想不到紫氣先天功居然還能有這般玄妙的功能。
“在這里，傷害皆是虛假的，但疼痛是真實的，寧兒，你莫要掉以輕心。”
“徒兒明白。”
俞鶴刀又說道：“運轉紫虛幻境，耗費甚大。你我?guī)熗蕉耍膊槐囟嗾f無用之言。”
驟然，俞鶴刀身上氣勢一變，瞬間化為了一柄直指蒼天的鋼刀，說道：“拔劍。”
宋寧不解，但照師父的要求，拔出了碎靈晶劍，作防御狀。
“還有你的御劍。”
“御劍？徒兒明白了。”
宋寧手指輕彈，藍光瑩瑩的飛劍便懸于頭頂，劍尖遙指俞鶴刀。
俞鶴刀點點頭，說道：“我現(xiàn)與你修為相同，你試試看，以劍攻我。”
宋寧也不廢話，大喝一聲：“師父看劍！”
話音剛落，他便持劍直刺俞鶴刀胸膛，靈光于劍尖流轉，煞是可怖，但這仍未完，宋寧頭頂?shù)乃{光也呼嘯著直奔俞鶴刀眉心而去。
不過眨眼，兩道靈光已經(jīng)直擊俞鶴刀要害，形勢已是岌岌可危。
俞卻不慌，偏頭讓過靈劍，手中刀似動非動，不知從何而來的刀光卻是一閃，竟是后發(fā)先至，快過宋寧手中劍，亦快過御劍靈光！
“咚！”
地上躺著一只握劍斷手，再看俞鶴刀仍是未動，剛才那一閃而過的刀光好似虛幻，讓人不禁懷疑，是宋寧的手自己斷落的。
俞鶴刀見宋寧面部扭曲，說道：“運轉靈氣，會自行恢復的，此處疼痛雖真，但不及外界三成，你忍一忍便過去了。”
宋寧咬牙道：“徒兒明白。”他根本看不清俞鶴刀是如何斬斷他的手的，只是眼前一陣亮銀刀光一閃，自己手臂就齊根而斷，刀光消散之后，劇痛方才襲來。
實在是太快了！真好似飛電逐月，不過一閃便是千萬里之遠！
大約五個呼吸，俞鶴刀說道：“再來！”
宋寧起身，不再以手持碎靈晶劍，反倒是以靈識操控碎靈晶劍和藍光靈劍，我不靠近你，你又如何以刀斬我？
凌空虛點一下，兩劍迸發(fā)出耀眼靈光，直奔俞鶴刀而去，那奪目的靈光之下，任何快刀都無所遁形。
又是一片亮銀閃過，但僅僅只是一瞬！
“轟！”
兩柄靈劍于俞鶴刀所處的位置炸出巨大霧氣，靈力風暴席卷而起。
但俞鶴刀卻已經(jīng)站在了宋寧的跟前，以刀挑掉了宋寧的扣子。
能挑你扣子，就能斷你脖子。
宋寧又輸了。
就這樣，十、一百、二百，足有了三百個輪回，宋寧的靈力即便在丹藥、環(huán)境的加持下也已經(jīng)枯竭，但靈力的枯竭不是最可怕的。
真正可怕的，是心力的枯竭。因為俞鶴刀的刀太快了，甚至快過了宋寧的眼睛。
無論宋寧多快，無論宋寧用多少靈力，讓自己的靈劍像百石弓弩射出的利箭一般快，爆鳴的風聲甚至足以讓人昏聵！
但仍有一片刀光，會在靈劍之前，在自己眼前閃過。
而更令宋寧絕望的是，他很清楚知道這如夢快刀，不是來自俞鶴刀的修為。他是用煉氣期二重的修為，揮出了無與倫比的快刀！
甚至到了現(xiàn)在，宋寧都不曾看見過俞鶴刀的刀！
沮喪的情緒在心中蔓延，宋寧咆哮大喊：“為什么看不清啊！”
俞鶴刀卻不多說，只是重復地讓宋寧再來，饒是宋寧這般堅定的性子，都不免打了顫。只能強打精神，就像曾經(jīng)被他困于陷阱中的那些野獸一般，紅著眼，流著血，永無休止地戰(zhàn)斗。
又是一百個輪回，又是一百次如夢刀光，又是一百次絕望。
俞鶴刀方才淡淡說道：“現(xiàn)在不要用御劍，只用劍。不要用眼，只用心，再試試看！”
宋寧艱難起身，放棄御劍。
不再執(zhí)著看清眼前的那一片刀光，他甚至閉上了眼。
每一次閃過的刀光，好似在他的眼前重映，不再被飛劍寄托心神的宋寧完完全全投入到了手上的那柄劍中。
天地靜默，心卻山呼海嘯！
是如夢似幻的刀光！是無盡的銀色刀幕！
“咻！”
一劍刺出，不再猶豫，不再變換，直指眉心。
刀光閃過！
靈刃穿透血肉，破碎骨骼。
宋寧肩上正明晃晃地夾著一柄藍色的刀，是如此的藍，好似天下海水的顏色都被它奪去了一般，幽暗、湛藍。
果然，宋寧還是中刀了，他的刀實在是太快了，莫說宋寧看不到，即使看到了也躲不開。但這次不一樣，宋寧的肩頸沒有被斬斷，也沒有像個破布娃娃癱軟在地上。
而且，終于看見你的刀了。
宋寧的劍鋒也不再只是刺向虛空，這一次他把碎靈晶劍刺入了俞鶴刀的左肩！
躲不過刀光，那就不躲了！
看不到你的刀，索性就閉上眼！
既然我知道你會從哪兒來，我就把我愿意讓你砍的位置讓給你砍！
這樣，至少我還能換你一劍。
俞鶴刀大笑，說道：“現(xiàn)在，你可明白了？刀不僅要在手上，更要在心里。”
宋寧施稽首禮，跪地而拜。
“這一刀，我練了兩百年。每日兩個時辰，不曾有一日中斷，我已記不清拔過多少次刀了，但我知道，這柄刀最終成了我靈魂的一部分。”
“于是，我便是最快的刀。”
“你可知為何天下人不是劍宗便是氣宗，很少有劍、氣雙修者？”
“徒兒不知，請師父解惑！”
俞鶴刀嘆道：“無論是刀還是御刀，皆是大道難求，常人百年時間怕是也難以求其終點，更何況二者皆修呢？并非二者有什么沖突，而是人力終有窮！”
“欲到兩岸，唯恐兩頭不靠岸。”
聽君一言，振聾發(fā)聵，宋寧忽地明白了為何天下修士皆擇一而修，自己在與黃海四煞一戰(zhàn)中，二者兼用效果明明十分出彩。
原是二者兼用，苦心修煉，劍、氣大成，則修為難以寸進，最終仍不免化為枯骨。
但師父說過，紫虛環(huán)境是研習劍技的絕佳處所，這是自己相較于他人的巨大優(yōu)勢。于是，宋寧問了句：“怎得兩全法？”
俞鶴刀稍一思忖，答道：“此處練劍，他處修靈。耗財無算，吃苦千鈞，大道可成。”
“徒兒明白。”
再抬頭，燦若星辰的眸子里是擊穿頑石的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