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結束的當夜，宋威、齊克留下部分士兵清理戰場，接著便班師返回了沂州城。

“哼！枉你們在座的諸位，平日里一個個談古論今，自詡名臣大將，沒想到打起仗來，卻被一群草賊嚇破了膽子，連交手的膽量也沒有！”

二人入城之后，接下來的幾日，少不得要對先前擅自逃走的幾名節度使厲行訓斥，指責對方如何辜負皇恩，有辱封疆大吏的身份。

說真的，這回要不是秦衡來援，兩人八成就要死于賊軍之手了。

“此次王師能夠平定草寇，露布飛捷，御侮校尉、溫泉府兵曹參軍、乾封縣鎮遏使秦衡，可謂出力甚重。”

官署正堂，右威衛大將軍、平盧節度使、兼諸道行營招討使宋威，頭戴烏紗帽，身穿一件盤領紫袍，端坐首席之位，罵完了周邊的大小藩鎮官員后，接著開始夸贊起秦衡來。

“秦將軍年雖不及弱冠，卻懂得忠君體國、殺賊建功，列位大人，今后要多向對方學習。你等蒙陛下信任，被委以一方軍政大權，這次居然連一位小小的鎮遏使也不如，真是可笑至極！”

這番話看似是在夸秦衡，實際上卻是在捧殺。畢竟堂下在座的這幫官員，哪個的權勢地位不碾壓秦衡，如今要他們拉下身份，去向對方學習，顏面何存。

果不其然，聽了宋威的話，周圍一眾節度使、都押衙、都知兵馬使，皆用一種很不和善的眼神盯著秦衡，一時間他竟成了眾矢之的。

秦衡見狀，緩緩咽了口唾沫，知道宋威這老家伙在給自己下套，心中頓時郁悶不已。心道一定是前幾日自己拒絕了對方的拉攏，對方今日才故意如此。

好在此刻一旁的泰寧軍節度使齊克讓，見氣氛有些微妙，趕忙主動替秦衡解圍，一面招手將他招至身畔，一面笑著道：

“秦將軍，前幾日本官替你上奏請賞，如今中書省的慰勞制書，已頒下來了，因你擊賊有功，朝廷特擢你為振威校尉、云騎尉，守萬甾府果毅都尉，泰寧軍節度押衙，兼乾封、萊蕪、新泰三縣鎮遏使。”

“賜儀仗、冠帶、袍服、印綬諸物，并賜金、銀各一百兩、絲絹八十匹、制錢八千貫。望你今后再接再厲，繼續為朝廷立功。”

對方說著，緩緩起身，從衣袖中取出一份黃絹制書，遞到秦衡手中。

“皇恩浩蕩，末將敢不肝腦涂地，以報殊遇。”

聽完朝廷對自己的封賞，秦衡暗自咽了口唾沫，趕忙伏身跪拜，按照這個時代的規矩，恭恭敬敬地行禮完畢后，方才雙手接過制書。

“嘶……振威校尉，沒記錯的話，是個從六品上的散官，萬甾府果毅都尉，應該也不會低于從六品下……好家伙，我這哪是升官，這是坐火箭吶。”

后世的秦衡，是個地道的歷史發燒友，對唐宋時代的職官制度，有過很深入的研究，因此很清楚自己這回究竟升了多大的官。

其實唐末的官制，與后世的那些朝代相比，差別是非常大的。籠統來看，大體可分為散官、階官、使職三種。

其中散官、階官，均有對應的品級。兩者分別決定了官員該穿什么服飾，享受多少俸祿和待遇，類似于后世的廳、市級。

至于使職，本身雖無品數，但卻因為和官員的具體職務掛鉤，直接關乎著官員的權力大小，反而是三種官職中最重要的。

比如唐代地方藩鎮設置的節度使、押衙、兵馬使、鎮遏使等等，便是屬于使職。

秦衡此次因為擊賊有功，由階官正九品上的溫泉府兵曹參軍、散官從八品下的御侮校尉，升遷成了階官從六品上的果毅都尉、散官從六品下的振威縣尉，一下子升了三四品。

使職也從一開始的乾封縣鎮遏使，變成了乾封、萊蕪、新泰三縣鎮遏使，還兼任了一個節度押衙的職位。

這樣的升遷速度，不可謂不逆天。

不過他稍微想一想，很快便明白了其中的關節：自己一個年不滿弱冠的少年，又沒有什么人脈背景，怎么可能升得如此迅速。

如此看來，必然是齊克讓為了拉攏自己，特意在朝堂上打點的緣故了，若非如此，對方也不會讓自己擔任節度押衙。

“押衙”這個使職，類似于一種榮譽，一般來說，只有藩鎮節度使的親信，才有資格擔任。

“嘖嘖……今后本公子要想暗中積蓄實力，一舉一動，全都在這齊老頭的眼底下，不跟此人搞好關系是不行的。”

官署大堂下，領罷朝廷頒發的慰勞制書，秦衡呆呆地站在原地，神游天外了不知多久，仰起頭望了望對面的齊克讓，忽聽對方開口向自己道：

“秦將軍，這次官兵陷入重圍，老夫幾乎命喪黃泉，全賴你力挽狂瀾、奮力殺賊，這才僥幸撿回一命，老夫心里實在感激不盡。”

“下月初九，是老夫女兒云卿十四歲的生日，老夫打算辦一場宴會，遍邀諸地名流才俊，前來飲酒賦詩，希望你屆時一定要到場。”

“唔……”秦衡琢磨著對方的話中之意，遲鈍了片刻，趕忙抱拳答應道：“大人放心，末將一定準時赴約。”

…

“哇，公子，這回你發財了！”

從官署退下，憑借著手中制書，秦衡立刻帶著部下來到沂州城內的府庫，順利支取到了朝廷給自己的賞賜——

好家伙，滿滿幾大馬車。

楊蕊珠這姑娘，當了十多年的山賊，還從沒見過如此多的錢帛，忍不住摸摸這，摸摸那，滿臉羨慕道。

看到對方如此財迷的樣子，秦衡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隨后搖頭道：

“錯了，不是我發財了，是你們發財了。這些財物，除了留下一部分，用來購買糧草、藥物，以及馬匹和甲胄外，其他的我分文不取，全都賜給弟兄們。”

聞聽此言，周邊正在搬運財物的士兵們，不由得放慢了手中動作，兩眼放光。

楊蕊珠一面害羞地捂著臉，一面眉目含情望著秦衡，過了一會兒，忽然換了副語氣道：“公子，我從沒見過像你這樣的人。”

“哦，我是個什么樣的人？”秦衡注視著對方的眼睛，反問道。

楊蕊珠笑著道：“你人又聰明，又有本事，說話也有趣，知道怎么討手下人歡心，還知道怎么哄女孩子……”

對方說到這里，臉忽然紅了一下，接著話風一變道:“公子，上次人家和你說的那件事，你考慮得如何了？”

秦衡聞言，不由得愣了一愣，隨后輕笑兩聲道：“好了好了，我答應你，回去馬上把你爹放出來就是。”

“嗯嗯，我就知道，公子對人家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