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瘋狂年代的精確思考(第一推動叢書·綜合系列)
- (奧)卡爾·西格蒙德
- 1814字
- 2023-02-13 18:40:21
學生任命教授
1895年,一所不起眼的大學的管理機構大膽任命了一位物理學家擔任哲學系主任。這所大學在維也納。物理學家的名字:恩斯特·馬赫。
在19世紀,學科之間的藩籬開始生長,學術等級越來越森嚴。如果一個上了年紀的科學家開始涉足哲學,那是他的自由,但要委任一個連康德或經院哲學都沒研究過的人擔任哲學講席,就很離經叛道了。
這項事業開始得很順利:維也納的大學講席似乎是為馬赫量身定制。但僅僅幾年之后,由于突發中風導致的癱瘓,他不得不辭職。他的講席被委任給另一位物理學家——著名的玻爾茲曼。然而,也只持續了幾年,因為玻爾茲曼上吊自殺了。讓物理學家來教哲學這個美麗的新傳統似乎已被扼殺在萌芽狀態。不過,幾十年后,維也納小組就是從這種新傳統中成長起來的。這兩位世界著名的物理學家向整整一代學生傳授了他們對哲學的熱情。
馬赫和玻爾茲曼不僅外貌相似,在事業上也很相似。他們有著相似的體格,濃密的胡須和薄框眼鏡;在青年時代,他們跟隨同一位老師學習,作為大學生,他們都很成功。最重要的是,馬赫和玻爾茲曼都很有主見并以此為榮。他們熱衷于相互為哲學展開爭論。他們關于原子存在的激烈辯論永載于科學史冊。
有趣的是,馬赫之所以被任命為哲學教授,一個學生在其中起了很大作用,這個學生后來還在馬赫的指導下獲得了博士學位。無論從哪方面來看,這都不太正常!不過這個學生不是普通人,他叫海因里希·龔珀茨(1873-1942),是一個有背景的年輕人。
龔珀茨家族是這個城市最富有、最有影響力的家族之一。這個家族與羅斯柴爾德家族、維特根斯坦家族、里本斯家族、古特曼家族和艾弗魯斯家族齊名,這些都是維也納經濟繁榮時期極其富有的猶太家族,經營的金融和工商業遍布中歐。此時哈布斯堡王朝的雙重君主制(即奧地利帝國和匈牙利王國)已經穩固建立,新的寡頭政治正享受著前所未有的經濟繁榮。他們享受著維也納新建的環城大道旁的奢華居所,城堡般的鄉村度假勝地和私家臥車,施特勞斯指揮演奏的圓舞曲,馬勒歌劇院的豪華包廂,以及維也納宏偉的中央公墓中典雅的大理石陵墓。你可能會對那個美好年代津津樂道,但當時這其實只是富人的享受。
海因里希的父親西奧多·龔珀茨(1832-1912)拒絕了家族為他安排的事業。他沒有去當銀行家或實業家,而是投身于學術研究;他也不需要博士學位。即使沒有學位他也做得很成功,很快就被公認為歐洲最重要的古典語言學家之一。他當選了帝國科學院院士,并被任命為維也納大學正教授。他的三卷本古典哲學史《希臘思想家》在幾十年里都是標準參考著作。
然而,老龔珀茨的興趣遠不只古典文學,還延伸到了現代哲學家,如奧古斯特·孔德(1798-1857)和約翰·斯圖爾特·密爾(1806-1873)。他們自稱實證主義者,與古代教條和教義毫無傳承,輕視福音書中所有的宗教或形而上學信條。無視神圣的著作,也不依賴神秘的洞察力:所有知識都只能建立在證據確鑿的科學事實之上。這種激進的新方法震驚了哲學傳統的守護者,如阿奎那的自然神學,康德的道德形而上學,以及黑格爾的絕對唯心主義,所有這些都牢牢扎根在德語大學的課程中。因此,那些傳統守護者回報以憤怒。通過他們的努力,實證主義同物質主義和功利主義這些詞匯一樣,很快就有了非常負面的形象,代表著膚淺的靈魂和可鄙的無能,沒有明白理想主義哲學的真正內涵。
然而,西奧多和海因里希·龔珀茨并不排斥這種大膽的知識冒險,他們都欣賞馬赫最初的觀點,這些觀點與傳統哲學完全不同,令人耳目一新。這位杰出的實驗物理學家的一次演講令他們著迷。多年后,海因里希向馬赫透露:“90年代初,您在維也納就因果關系進行演講,我記得是在自然科學家會議上,我父親把您的手稿給我閱讀。第二天早上,我把手稿還給他,上面寫著:‘這就是您要找的能勝任第三個哲學講席的哲學家!’我父親接受了這個建議,因此我雖然當時只是一個學生,但在某種意義上對您的任命起了作用。”[4]

圖2.1 科學院里的交談:西奧多·龔珀茨和恩斯特·馬赫
在兒子的催促下,西奧多·龔珀茨立即聯系了馬赫,他在帝國科學院很熟悉馬赫:“最尊敬的同事,我今天要向您提一個很不尋常的請求,并大膽地請求您盡快答復。我和一些同事想問你,我們是否有希望嘗試和懇求您接受維也納大學的講席,一些位置已經空出來了,另一些很快也會空出來。”[5]
這個謙卑的請求得到了禮貌而積極的回應,馬赫接受了維也納大學新的歸納科學歷史和理論講席,這個講席是因他而重新命名的。馬赫早就有從物理學邁向哲學的想法。正如他自己寫道:“我一生的任務就是從科學開始,然后與哲學相遇。”[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