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沒頭腦和不高興:榮譽珍藏版
- 任溶溶
- 2149字
- 2023-02-17 16:52:08
序 時間的饋贈——紀念《沒頭腦和不高興》問世六十周年
文學和閱讀之間有一種很奇妙的關系。特別是當你閱讀的作品,你閱讀作品背后的那位作者是你認識和熟悉的人的時候,這種感覺就更為奇妙了。作為晚輩,我有幸在三十年前結識任溶溶先生并受惠于他老人家的溫暖和關懷。讀過他的很多作品。讀他的《沒頭腦和不高興》總覺得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沒頭腦”和“不高興”,不就是童年的我童年的你童年的他嗎?這對寶貝真是可笑又可愛,實在難以忘懷。
可是,倘若把時間往前移,前移一個甲子,前移至1956年2月《少年文藝》雜志發表《沒頭腦和不高興》的當兒,那時,我還沒來到這個世界呢。可不是么,自己很熟悉的作者,可以時常請益、聊天的作者,他創作的這部作品竟然比自己的年齡還大!老實說,過去自己并沒有細想過這事,現在想想,真是好奇妙。這是閱讀的奇妙,這是文學的奇妙。當然,說到底,這是閱讀經典作品才有的奇妙。
《沒頭腦和不高興》問世已經整整六十年了。六十年來,這部作品承載著一代又一代讀者的閱讀快慰、閱讀訴求和閱讀思考;也寄寓著一代又一代讀者的閱讀情結、閱讀自覺和閱讀愿景。可謂常讀常新,歷久不衰。它跨越了不同年代讀者閱讀喜好的差異和閱讀潮流的變化,跨越了時間,跨越了時代。
我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讓這部作品有如此強的藝術感染力?
任溶溶生于20世紀二十年代初葉,從小接受中國傳統文化的熏陶和洗禮,大學念的是中國文學,大學畢業論文做的是晚清四大小說家研究。可以說,是一位地道的中國作家。他當然承續了中國文化的“載道”傳統。在他創作的許多作品中,我們都不難發現其間的“載道”意識。這方面,他與我們眾多的兒童文學作家沒什么兩樣。
然而,任溶溶又是與眾不同的。他的不同或者說他的特別之處,恰恰是解讀他創作的一個關鍵。
其一,任溶溶是一位始終葆有童年精神的作家。有無童年精神,我指的是那種來自內心深處、真正意義上的童年精神,對于一位兒童文學作家來說是至關重要的。任溶溶曾說:“自己天生應是兒童文學工作者。根據我的性格、愛好,我應該做這項工作。”在他那里,為兒童寫作是非常自然和非常快樂的事情,有一種強烈的內在驅動力。對于他,為兒童寫作,除了使命感,更是一種心理上、精神上的渴望和享受。為兒童寫作,可以說幾近是他的生活樂趣之所在。葆有童年精神的作家,與兒童讀者往往具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的、天然的默契感,往往能更準確地把握兒童文學的精髓。反觀他的同時代作家,許多作家也非常投入,非常努力,為兒童創作了大量作品,這些作品在當時也獲得過人們的贊譽,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它們與新世代的讀者開始漸行漸遠,以至最終淡出人們的視野。究其深層原因,恐怕就在于這些作品缺乏童年精神吧。
其二,任溶溶特別鐘情、注重、強調作品內里的NONSENSE(有意味的沒意思)。任溶溶通曉多種外語,早年用英俄兩種語言翻譯外國兒童文學作品,后又掌握了意日兩種語言。而且,任溶溶的翻譯,數量之多,質量之高,影響之大,在他同時代的兒童文學作家中,實不多見,僅有葉君健可與之比肩。顯而易見,比起我們眾多的兒童文學作家,任溶溶更具有兒童文學的國際眼光和國際觀。他熟稔世界經典兒童文學的藝術范式、敘述手段、呈現方式,也更容易看出中西文化、中西兒童文學之間各自的特長。他可以從不同的角度和不同的層面觀察、審視、品評作為人類文明產物兒童文學的全球化趨向及其內在質地。這一獨特優勢,使他對外國兒童文學中尤為強調注重的NONSENSE有一種天然的默契感和認同感。
正是這兩方面的原因,使得任溶溶多了一份很多人所不具有的特質。那就是兒童文學寫作的純粹性。
可以說,兒童文學的純粹性,是貫穿任溶溶整個創作的基調。
因為這份純粹性,任溶溶跨越了時代。因為這份純粹性,《沒頭腦和不高興》跨越了六十年的時光。六十年來,《沒頭腦和不高興》經歷了不同的年代和不同的思潮流變,可是卻從沒因此而失去一代又一代讀者的喜愛。
在《沒頭腦和不高興》中,“沒頭腦”做事馬虎,常常丟三落四;“不高興”固執任性,總不愿意與他人協調配合。“沒頭腦”當上工程師以后,設計了一座三百層的摩天大廈作少年宮,忘了設計電梯,到兩百二十五層樓上去看場戲,得背上干糧、被褥,上下一次要一個月。“不高興”呢,與人搭檔演“武松打虎”,他扮演老虎,卻總不高興按照劇情的要求被武松打死,結果急煞了臺下看戲的小朋友。這樣的故事當然好笑。可是僅僅是這些,僅僅是故事表層的好笑,我想是不足以贏得不同時代不同讀者持續認可的。
在我看來,這部作品之所以有長久的藝術魅力,其根本原因在于:在“沒頭腦”和“不高興”的身上,讀者看到了童年的自己,看到了自己心底里珍藏的那份嬉戲、頑皮和狂野,看到了那份獨屬于童年、永遠在場的游戲精神。這是童年的純粹性,這是兒童文學的純粹性。
時間是無情的,也是公正的。時間淘洗去了沙礫,也打磨著精品。
六十年前,一位三十三歲的青年人創作了《沒頭腦和不高興》,那時,誰也無法預測作品未來的命運。六十年后,青年人成了耄耋長者,他當年創作的作品,依然生機勃發,依然魅力如初,依然熠熠生輝,依然在讀者中風行和流傳。沒有什么比時間的篩選更有說服力了。
真為中國有這樣一位兒童文學作家而高興,真為中國兒童文學長廊中有這樣的經典作品而自豪。
《沒頭腦和不高興》,中國兒童文學繞不過去的存在。
2016年4月16日
杭州柳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