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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絕情不絕情

  • 遺孤屠龍傳
  • 漫步闌珊
  • 18080字
  • 2023-02-09 17:17:14

夜色褪去,曙光透出云端,彌漫一夜的陰霾也被和煦暖風所驅散。

杭州城邂逅晴空,西湖之畔更是暖風拂柳,而在有些看來,今日的天氣似乎好的有些不尋常,不知是天好……還是心好。

日上三竿,西湖岸邊各處有“江湖包打聽”七嘴八舌的言道:

“哎!客官聽說了嗎?昨晚無劍山莊出了件奇聞!”店小二

“奇聞?什么奇聞蓋得過明日的論劍大會?”顧客

“唉~~真是孤陋寡聞!這事兒現在杭州城早就皆知巷聞了!”路人甲

“昨晚,在無劍山莊……”店小二

“少年英雄勇闖無劍山莊,仗劍護紅顏、絕技戰群雄、大敗烈焰掌、重傷斗盟主,令天下群豪盡皆折服!”

全城內外都在傳著這么幾句話,果不其然,今日好的不是天氣而是人氣!須知江湖上的消息流傳之迅,當真如風飛掠、如火燎原,比什么都快得多,更何況只是小小的杭州城,更何況是無劍山莊里出的大事。

“昨晚一戰,現在回想起來還覺得驚心動魄!”

“還說呢!都怪你們把我給灌醉了,害我什么都沒看到!我說,這個叫祈少君的少年當真那么厲害?居然把對手的招式挨個兒的現學現用?”

“何止?連昆侖派掌門都被他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哼~~提起這個我就有氣!這姓陸的牛鼻子平日里一副道貌岸然,想不到這么不要臉,竟還恩將仇報!”

“嘖!道貌岸然已經是抬舉他了,你瞧他那副猥瑣嘴臉~~!”

“就是~~!害得祈少俠只得頂著重傷、冒死挑戰司徒盟主,看得我這個幾位師妹的心都碎了!”

“大師姐呀~~你還說我們?當時恨不得沖上臺相救的是你吧~~咯咯!”

“你們……!看我怎么教訓你們這幾個死丫頭~~~!!”

“哎呀呀~~救命啊~~大師姐打翻醋壇子啦~~!”

先是喋喋不休,接著是燕語鶯叱,幾位如花似玉的妙齡少女借題互損,嬉笑打鬧,鬧了一陣后,只聽她們的大師姐吟吟淺笑道:“不過說實話……身邊有這樣的男子,做一回絕情仙子又有何妨?”

的確,武林中流傳的浪漫愛情軼事,最為江湖中人津津樂道,尤其是那些初入江湖或情竇初開的少女們,午夜夢回之際,也不知道多少次期盼自己正是那囚禁在籠中的公主,期盼有一翩翩劍俠從天而降;也不知有多少少女們,曾為那些最終未能成為眷屬的有情兒女們扼腕嘆息或黯然淚下,甚至夢魘難消,但不無論結局是否圓滿,那一份俠義和柔情,卻永遠深深地印入了她們的心中,令他們心搖神醉,癡愛一生……

無怪這昭雪平反的事跡,經幾番以訛傳訛,頓成了英雄救美的佳話,成了杭州城內說書先生們的好題材,一度將《白蛇傳》拋諸其后。

何況無劍山莊是杭江南武林的杏黃大旗,莊主如今又貴為武林盟主,倍受江湖各路人士尊崇,里面的一舉一動更是受到萬眾矚目,昨夜山莊內發生那么大的事,自是一大巨聞!

而這個神話般的少年英雄,正靜靜地躺在悅來客棧的客房里養傷。

無劍山莊一役,這少年以驚天毅力闖過了有生以來最嚴峻的考驗,但走出山莊后沒過多久便不支倒地,因為他在強撐,因為他也有自尊,至少他決不愿意讓自己昏倒在天下英雄的面前。

“少君……!!少君……!!”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只朦朧聽到這陣陣呼喚。

夢魘朦朧中,他感到自己的身體輕飄飄的,似乎被一雙柔軟的玉臂枕著乘云而去,那雙柔軟的玉蔥輕輕地撫慰著她,他以為自己的靈魂被天女接引……

“少君……謝謝你……真的謝謝你……我自幼孤苦,親人早逝,世人又都對我不是惡意、便是偽善……”

“真的好可憐……”他很想睜眼看看身邊的天女,可是如鉛的眼簾就是張不開,飄渺朦朧間,他依稀聞到一股熟悉的如蘭幽香,層層縈繞在他身側,仿佛夢中情人的相思,銷魂而又甜蜜。

只得溫聲道:“神仙姐姐,已經沒事了……所有不開心的事都已成過去,有我在……誰也不能再傷害你……”

“沒錯,都過去了……回想當初,我還把你當成痛恨對象、泄憤沙包,高興時吃吃你做的菜,不高興隨時可以殺了你……我真的真的太對不起你……”

“你沒有……即便有,我相信那也不是你心中的全部……

“我也不知道……我更想不到,居然有人為了我,義無反顧地擋在我身前賭上自己的一切……原來,被人憐愛的感覺真好啊……這份恩情,即便以身相許恐也無法還報……”夢中的倩影雖朦朧,但這一字一句當真是情真意切。

“有你這話,對我來說已經是最好的回報。”

“有你在身邊,這些日子的我是那么輕松、那么自在……唉,我真的很想和你繼續走下去……可是我不能……”

“不能??這是為什么??”

“你是那么好的人……而我卻是個不祥之人……盡管我很開心,但我卻不能讓你為了我以身犯險……你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今后,我……少君,我真的舍不得……你要多保重啊……”語聲幽怨,還帶著不舍的泣意

“你在說什么傻話呀?什么我要多保重?你在說什么?!”

夢中的驚愕與疑惑怎的如此真實!只覺得守護在自己身畔的麗影漸漸向后飄去,接著如一股云煙隨風飄散……

“神仙姐姐!不、不對……慕、慕姑娘?!”

夢中的驚呼,將祈少君的魂魄喚回到了自己的身軀,但他尚未睜開雙眼,先感到有一陣淡淡的幽香沁入鼻中,是夢中那熟悉的芬芳。

溫香沁人,如真亦似幻,祈少君醒意稍增,緩緩睜開了朦朧的雙眼,稍稍抬起疲勞的上身,只見自己上身精赤,隱隱生疼的左肩上還綁著繃帶,但最讓他眼前欣然一亮的是,一個長發飄散的白衣嬌軀,正趴在她的床沿甜甜地睡著,想必是一直在旁邊陪伴著他,而且想必十分疲累,否則以自己這般夢醒驚叫,對方何等感知,怎會沉睡如斯好無所覺?但這已不重要,重要的是……

“呼……看來,這周公之境和現實總是相反的。”他欣喜道.

然而再回想午夜夢回時,他朦朧之中聽到的話究竟是真是假?一向無所畏懼的祈少君,竟也有點害怕去想,只想著:“罷了,她不是在么……”見對方睡得香甜,隨手拿起身邊的袍子,輕輕給她披上……又待自己完全醒來后,起身走到窗口舒展了一下,看了看窗外的日光……

回想當晚的驚心動魄仍歷歷在目,此刻還能邂逅晴空,倍感舒暢……

“少君……少君?!”滿帶焦慮的驚呼從背后傳來。

慕冰不知何時醒了過來,猛見眼前的床頭空空如也,芳心一震失聲嬌呼,但旋又看到祈少君就在一旁的窗前,虛驚一場……

“呼……你在啊……”她驚魂稍定道。

祈少君轉過身,微笑道:“嘖!我不在這,又能在哪兒呢……不對呀,這話應該你對我說才對。”

慕冰不解道:“什、什么意思?”

祈少君道:“難道不是你把我送回這里的?”

慕冰一怔之余,道:“哦對……你昏倒了,是我們把你送回來的。”

祈少君微愕道:“我們?還有誰?古大哥?”

慕冰道:“是……啊不……不是他,是那個……司徒大小姐……”言及此話時,只見她支支吾吾,絕美的面容上更隱含著一縷不悅與不屑,顯然還一度欲隱瞞對方;而祈少君的回應似乎更令美人不快……

“曼玲?她也跟來了?”語聲輕愉,有些喜出望外。

“哼……”果不其然,慕冰輕哼不作答的回應,也在所有人意料之中,唯獨祈少君一人感到不解,他之前昏迷之際,當然不知兩位美人曾在冷戰一場,司徒曼玲滿面幽怨,望著重傷的祈少君,想到他重情重義、仗劍護花,而那個人卻偏偏不是自己,心中更魂銷黯然;而慕冰也始終冷臉相待,盡管勉強說了聲“謝謝你剛才護著少君”,然則語氣毫無謝意,心中更是無數次想對她說:“少君由我照顧就是了,趕緊從我眼前消失!”

而祈少君不解女人心更不明所以,只當她又是反復無常,道:“曼玲為人挺不錯的,我跟你講過的……他在蘇州……”

“夠了,別提她了好么!我累了……!”慕冰不耐地切道。

“呃,哦……”祈少君愕然之余,又見慕冰風鬟雨鬢的憔悴模樣,深知她是個最愛美的人,如今這般,可想自己昏迷期間,她一直全心全意的陪著自己,愧然道:“對……對不起……”

見他致歉,慕冰先是一怔,接著故作不屑道:“干嘛道歉?”

祈少君干笑道:“呃……我只是想說,謝謝你照料我。”

慕冰原本冷峻的面容舒展開來,卻更顯憔悴,她淡淡一笑道:“是我欠了你一個天大的人情,該說謝謝的人是我。”望著她因憔悴而朦朧的眼波,是如此地令人著迷,因疲憊而幽怨的聲音,祈少君倍感陶醉、只想再入夢鄉,心頭著實醉了一番,問道:“呃……我昏迷了多久?”

慕冰道:“差不多兩天了。”

祈少君又垂首看看身上的繃帶,道:“是你幫我包扎的?”

慕冰支吾道:“是、是的……”只見她臉上又泛起一陣淡淡的紅暈,昨晚祈少君昏厥后,慕冰急切之下,抱著他提氣飛掠回道悅來客棧,幫他脫衣擦身和療傷……看著祈少君寬肩窄腰的精壯體魄,這成熟女子也不免芳心顫顫,春蔥般的手指為他擦藥時都哆哆嗦嗦的,若非親眼看到,誰也不會相信她曾是世間最冷酷無情的女子。

司徒曼玲也正巧此時來到,此情此景,另兩位美人皆是五味雜陳,相對怔立著久久未開聲……

古月軒的冰玄勁內功和陸天樞的寒絡玉魄膏也極具神效,加之祈少君體魄強健,內功精湛,慕冰為他療傷完畢后,他盡管于夢中也頓感舒適。

深夜唧唧,打發走了司徒曼玲后,美人倚坐桌畔,深情款款地凝視著床頭熟睡的少年,心中柔情絲絲、暖意綿綿,雖竭力掩飾,卻反覺越發不能自已。

“傻小子……你待我如此這般……教我如何是好……”

所以兩天兩夜來,她幾乎未合過眼,也幾乎未出過房門,卻不知多少次走到床邊探視,想幫祈少君蓋好被子,可祈少君睡相端正,所以被子一直都蓋得服服帖帖的,這個人擅長照顧別人、體貼別人,卻從不愿別人為他操心。

燭光闌珊,慕冰端坐桌邊手托香腮,凝視著床頭,她回想起和床上之人相處的日子里,她還真沒為他做過什么,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能為這個細心的少年做些什么,而他對自己的照顧,不知不覺間已經成了她生命的源泉,所以祈少君朦朧之中似乎沒聽到

“少君,你快好起來……我突然發現……我不會告別了……”這句話。

也許,祈少君夢中聽到的話是真的,有一瞬間,慕冰似有離去之意,盡管她不知多想陪伴在他身邊,卻又萬般不愿這個重情重義的熱血少年,再因為自己的連累而面臨危險。但這一次,輪到另一個她做出了正確的選擇,好不容易得以重生的絕情仙子,依賴的心使她留了下來……

“咕嚕……咕嚕……”祈少君腹中聲響不斷。

慕冰忍不住笑道:“你餓了吧,正好午時了,我去叫掌柜送吃的上來!”

話未說完,她就三步并作兩步地走向房門,

祈少君望著她風鬟雨鬢的憔悴模樣,不禁又度感激,忙叫住她道:“哎,慕姑娘!我已經舒服多了,不如一會兒我們出去吃好么?”

聞聽“慕姑娘”三個字,已經走到房門口的慕冰嬌軀一頓,柳眉微蹙地轉過身來,嬌媚的面靨又有點像剛從石屋里走出來那般冷碩蒼白,她側著嬌軀、眼波斜視著對方,喃喃道:“我們……一起經歷了那么多,難道我……就只是你的慕姑娘而已么……”

祈少君愕然問道:“嗯,你在說什么?”

慕冰微嗔道:“我是說,我不要你再叫我慕姑娘!”

祈少君一邊洗漱,一邊問道:“那……那你要我叫你什么呀?”

慕冰不停地撥弄著云鬢,喏喏道:“你自己想啊……”

女人如果撥弄頭發,多半是芳心亂了,但是發絲亂了可以梳理,女兒家的心絲亂了,又如何理順?涉及感情的事情就更是情絲纏綿、難以索解,可惜祈少君雖才智絕頂又至情至性,但偏偏是個在某方面尚不開竅的少年,也許正是應了上天賦予人間的一句哲理金無足赤,人無完人!

其實他已是年方弱冠的健康少年,對于男女之情絕無不曉之理,只不過是有感而無知罷了,而且,有時候即使他觸摸到了這方面的情感,但一想到眼前這個如火如冰、超凡脫俗,簡直遙不可及的女子,他就會不經意間地回避和掩飾自己的情感。

而此刻,他又無意間在回避,曬然道:“那……叫你慕前輩?”想到慕冰比自己大了十歲有余,而且若論江湖上的閱歷,當他的前輩都綽綽有余了。

但此言一出,只見慕冰本已冷削的面上又增一雙凌厲的寒芒,震得他一陣寒栗,手上端著的滿盆子水也險些打翻!

“不不不!不妥不妥!那……叫你慕姐姐,行了吧?”他連忙干笑道。

叫姐姐其實是他的慣用稱謂,但由于邂逅那晚的可怕經歷恍如昨日,這樣的稱謂他也只得深埋心底,不過幾天前在臨風酒樓一場大鬧,這兩人都是絕頂聰慧的七巧心肝,心意相通下你一言姐姐、我一語弟弟,叫得親昵無間,現在既然對方有意增進關系,如此稱呼,慕姐姐總可以接受了吧?

慕冰雖蹙眉稍緩,但還是嬌嗔道:“之前可以,現在不行了!”

祈少君苦笑道:“那我總不能叫你慕妹妹吧?”

見他一再裝傻充愣,美人終于按耐不住,氣恨道:“好!我算是明白了!原來你只喜歡跟你的‘曼玲’親近,根本是嫌棄我這老太婆!哼!”

一怒之下,美人氣胸頓足,語聲之中更帶著忿怨,這性感撩人的嗔怒之姿,別說世間男子無法抗拒,連女人見了都要心動……

“曼玲??”但祈少君此時糾結不解的,卻是這個。

當日在閑卿谷,且不說司徒曼玲數次惱他叫錯稱呼,而慕冰當時正在石屋內閉門不出,想必聽得清清楚楚;石屋共眠之夜,兩人傾談許久,慕冰還特意問過他司徒曼玲何以要他直呼自己閨字;昨晚無劍山莊一役,這對少男少女果然是你一句“少君哥”我一句“曼玲”,顯而易見,這“曼玲”對這個“少君哥”必是情愫在心,可祈少君當時重傷下,哪里想得到這許多女兒家的心思,但慕冰卻在一旁聽得老大不是滋味……需知女人不喝醋,那就不叫女人了。

不過,司徒曼玲傾心于祈少君固然不假,可慕冰又何嘗不是對這個小了自己十余歲的少年也動了芳心,即便另一個自己在極力掩飾情感,可眼前的這個自己卻再也藏不住心中的濃情蜜意。她一生命薄、屢遭不幸,曾幾何時有人對她這般真心真意?哪位女子若能對此無動于衷,那才當真叫絕情仙子。

不過喜歡一個懵情少年,必是件辛苦的事情,慕冰似乎有點惱恨自己怎么會這么“傻”,心酸之下柳腰一折,恨恨地走出了房門……

“哎!慕……不不!冰……冰冰!別走啊!”一聲急切的呼喚。

這“冰冰”之稱一出口,就像是主人召回鸚鵡般,頃刻將慕冰給喊住了,美人登時喜上眉梢、酸楚的芳心頃刻間甜意頓生……但她轉過嬌軀、再次出現在房門口時,又是面冷如霜,看得祈少君又是一陣苦笑。

只聽她冷冷道:“干嘛?你不是討厭我么?”

祈少君哂笑道:“是你一廂情愿這么認為吧~~還有,七夕那晚我就說過,別叫自己老姑娘,怎么今天還變本加厲成老太婆了呢?難為你長這么美~~”

慕冰支吾道:“我……真的很美么?”

祈少君故作戲虐道:“假的……!才怪……!”

被人夸贊漂亮,哪個女人都會開心,縱然再自負姿容亦不例外,而且慕冰自己都未發覺一件事,而今在她心目當中,只在乎祈少君對她的想法,倘若說過去是戲謔調侃,那么從此刻開始,這個少年說她的一切皆是出自肺腑,所以慕冰覺得這是自己第一次得到了他的贊賞,心中歡甜無限……

“哼,少來!我累了,想回房睡一會兒……”只見她故作驕矜,但對她這樣的女子而言,越是作假便越顯真實。

祈少君多半還不懂這等女子心肝,但感懷她連夜照料,微笑道:“好,那你快去休息吧,要不回頭我去廚房燒幾個菜,給你送到房里慰勞一下你?”

慕冰展顏一笑道:“還是不要了,你傷還沒好呢。”

祈少君笑道:“呵呵,也是……平日里習慣了照顧你,現在突然換成你照顧我,還真有點不習慣呢。”

慕冰故作輕蔑道:“如此說來,你很喜歡我冷著臉對你咯?”

祈少君忙道:“別別別~~~我花了那么久拿熱臉貼你的冷屁股,費盡辛苦好不容易給捂熱了~~別這么快就涼掉咯!”

他究竟是全天下最聰明的驕子,還是世間最愚蠢的傻子,很不好說,但即便是輕佻的話語,慕冰也感受不到一絲的邪氣,反而覺得濃濃的暖意滲透全身,還有便是毫無芥蒂的輕松,這股感覺告訴他,對方字字句句都是真心實意,全無一絲過去所見到的虛偽,她故作輕哼道:“你若是當真敢拿你的臉貼我的……那個地方,我保證涼掉的是你整個人~~~!”

祈少君憨笑道:“得了吧~~你才舍不得讓我死呢~~~!”

“你……!”慕冰嬌嗔之余,正好與走上前的祈少君四目相對,兩人就這么近距離面對面凝視了半晌,望著這輕嗔薄怒的神情,祈少君癡醉地險些一屁股坐在馬桶上,這哪里是世間最絕情的女子?明明是個可愛的女孩!

剎那之間,祈少君感到自己的臉很熱,一股熾熱也漸漸騰升于心頭……

“奇怪了,我的心怎么跳得那么厲害,難道內傷又發作了?不會啊,明明體內的玄天無極功漸漸恢復運行,而且越來越順暢了呀……”他暗付道。

慕冰也被他看得有些心癢難搔,癡醉片刻后,立時甩開眼神道:“我說,你還要不要我陪你出門散步了?”

只見祈少君整理著不動,宛如魂識出竅……

“哎?少君……哎!”慕冰探問神游的他,不耐之下嬌喝一聲。

“啊……!”祈少君猛地回神。

慕冰怨責道:“你又在神游什么呀?該不會嘴上說我好,心里在想著別的姑娘吧~~還有不走?”

祈少君憨笑道:“走走走!當然走~~呵呵!”說著便轉身而去。

“等等!”慕冰叫住了他,祈少君聞聲回首,件慕冰一副嬌羞靦腆之態,還伸出右手,似是要他牽手而行,此等大異于慕冰平日言行的舉動,令祈少君著實有些難以消受,甚至還哆嗦了一下,但他怔了一會接著便展顏一笑,牽起對方纖若無骨的手大步出門……

“哇……好柔嫩的手啊,跟那晚拽住我胳膊、扼住我的脖子的,真的是同一雙手么?”這是少年人此刻心中的感慨。

“呃?!哇……!”剛想到此處,祈少君陡感左肩一陣痛,烈焰掌勁力雖已被化去,但筋骨傷痛絕非朝夕可愈,

“少君~~!”慕冰見狀,忙脫開兩人牽手,上前挽住他的胳膊。

“沒事……沒事的……”祈少君互舒緩一口氣,苦笑道。

“算了,還是我來扶你吧。”慕冰故作矯情地扶住他,祈少君亦是魂不守舍地被她溫情攙扶著走出了客棧,面對她忽冷忽熱的態度,少年人不禁暗嘆這長久以來,自己是怎么適應下來的?

艷陽高照,二人順道來到了清風拂柳岸的西湖邊散步。

白堤邊,楊柳輕拂微風拂面、陽光照耀湖光粼粼,這對璧人此刻的心情必定也如這西湖美景,不堪回首的一切似乎皆已煙消云散。

“咦?!這不是祈少俠么?”

“是喲!祈少俠留步~~!敢問您的傷如何了?”

江湖人士紛紛認出了他,紛紛上前寒暄、個個好話說盡,搞得祈少君倍感尷尬,一一回禮之余更嘆人情冷暖,而慕冰更感不悅,恨他們打攪了溫情時刻。

“哇~他剛才在跟我說話~~好溫柔的聲音……!”少女們如癡如醉。

“原來這就是師兄師姐們贊不絕口的祈大哥,厲害!”少年們憧憬不斷。

好不容易待他們散盡,慕冰挖苦道:“怎么樣,名揚天下的感覺不錯吧?”

祈少君苦笑道:“我是夢想當大俠,可也沒想過突然間就一步登天呀。”

慕冰輕哼道:“誰讓你這么英雄,叫板直接叫到了無劍山莊去。”

祈少君憋屈道:“哎哎~~聽你這口氣,像是我故意去作死似的,我這可全是為了你呀~~!”

“全是為了你”是女孩子無不愛聽的話,縱然是慕冰也聽得心頭暖暖的,展顏微笑注視著祈少君,看得祈少君好不癡醉,暖陽下的柔情好不愜意……

甜蜜對視間,慕冰卻來了一句:“有點肉麻。”

“噗~咳咳!”祈少君被懵了一下,連咳數聲道:“別冷不防給我來這么一下行不~~我的傷還沒好呢~~”

慕冰輕拍他后背,道:“對了,你受傷昏迷時,古莊主也來探望過你。”

祈少君額首道:“嗯,古兄為人雖有些難脫世家弟子的束縛,但絕對不同于其他那些武林正道,看得出他是個古道熱腸之人。”

慕冰道:“可我總覺得他似乎有些熱心過頭了。”

祈少君問道:“你想說什么?”

本想說古月軒是否別有所圖,但慕冰心知祈少君為人坦蕩,何況以他這等絕頂聰明,沒準心中早有所計較,故而道:“唉,其實也沒什么。”

“你想說他別有所圖?”祈少君替她說出了心中想法。

慕冰無奈一笑,道:“你就是個坦蕩之人,但我還想說的是,別有所圖未必就是心懷不軌,或許是善意的也說不定。”

祈少君道:“聽你這么說,我倒覺得古兄有點羨慕像我們這樣的人。”

慕冰曼聲道:“不是羨慕我們,而是羨慕你。”

祈少君淡然一笑,無言地承認了這一點,而慕冰又輕嘆道:“唉……興許是我我的老毛病又犯了吧,還是無法輕易相信別人。”

祈少君溫言道:“也難怪,以你過去的經歷,要改變想法自非一朝一夕。”

慕冰嬌嗔道:“臭小子,給點面子就擺譜……也罷,我姑且試著改變自己。”

望著她真誠的眼波,祈少君也情不自禁道:“不是改變,是回復……回復原來的你。”

慕冰嫣然一笑應之,二人你言我語彼此交心,長久保持距離的彼此也隨著閑庭散步漸漸融洽。

善惡美丑皆由心生,對于過去的慕冰而言,即便暖風吹拂也如凄風蕭索,而今她得獲重生,又有唯一令自己毫無芥蒂的人陪著,即便是寒風凌冽,她心中也必是如沐春風,何況此刻當真是如沐春風。

不知不覺間,二人信步又來到了迎風酒樓……

回首數日前,一切就是從這里開始的,現在再次踏入這里,二人不禁慨嘆這一次又會有何奇遇。

不過,這一次沒再遇上討厭的蒙古千戶和虛偽做作的名門子弟,卻遇上了祈少君正惦念的古月軒,對面坐還著一見如故的鐵仲玉,兩人正把酒言歡,奇的是鐵仲玉豪情萬丈,正大碗豪飲,而古月軒酒中君子,一如既往地小酌細品,明明是兩個酒品格格不入之人,坐在一起是相談甚歡,雖爭執不斷卻更添興致,祈少君瞧在眼中,深覺這才是江湖男兒意氣相投的情懷,在這一點上絕無二致。

鐵仲玉一見兩人來到,豪笑道:“呵呵!這不是無極天子祈少俠么!”

古月軒隨之附和道:“是啊,掌柜的!祈少俠大駕光臨!你們酒樓蓬蓽生輝,趕緊添兩副碗筷!”

這兩人扯著嗓子一唱一和,祈少君只得苦笑,引得滿堂的客人都把眼光都聚集到了這個精神略顯萎頓的少年身上,而對美上天的慕冰倒不是很在意了。

一張頗大的四方桌,原本四人剛好分坐一邊,可慕冰偏把門口的凳子往祈少君那邊一搬,欲和他并肩而坐。

祈少君指著門口的一邊道:“哎,那邊不是更寬敞么?”

慕冰眼波一瞥,不悅道:“坐在那邊背對店門,看不到西湖景色。”

祈少君道:“也是,那我把這邊讓給你好了。”話未說完,他就老實地坐向朝著門口的一邊,見他如此木訥,慕冰心頭暗罵:“呆子!”

“哎!慢著!”祈少君屁股未著凳面,就聽到鐵仲玉一聲喝阻。

祈少君聞之一鄂,躬身定在那里,只見鐵仲玉又道:“你不能坐那里,這邊待會有客人到訪,去……跟慕姑娘坐一塊兒去!”

祈少君道:“客人?還有哪位英雄要來?”

鐵仲玉豎眉微斥道:“你管那么多干嘛?總之那邊不能坐!”

另一側的古月軒輕嘆搖首,嘆付道:“這個祈弟呀,如此有勇有謀、睿智干練,卻偏偏對女兒家心思如此懵懂無知。”于是他幫腔道:“怎么?難不成,你要讓慕姑娘跟我倆擠一塊兒?”

祈少君心底里自是一萬個不肯,先是傻傻一笑,側目又見慕冰輕嗔薄怒之神情如此醉人,堪比百年佳釀,心中一蕩之余,若能日日見到這種神情,赴湯蹈火都愿意,何況只是并肩而坐。

“行,坐就坐唄~~!”他軒眉一聲,果斷坐下。

古鐵二人想為祈少君斟酒,祈少君不知多想與二位兄長暢飲一番,感受這知己把酒、千杯不多的暢然,卻因重傷未愈只得婉拒,二為兄長心想也對,只和祈他對飲了一杯,就為他上了一壺龍井茶,還添了熱菜……

“咯咯咯~~~!”“哈哈哈哈哈…………!”

四人談笑甚歡,嬌笑豪笑不斷,擺脫枷鎖、敞開心結的慕冰,感受到了許久未感受到的輕松愉快……和暖意。

祈少君笑道:“我就說嘛~~你們兩個,一個豪飲、一個細品,竟能坐在一塊暢飲而且沒打個頭破血流,可真是奇跡呀。”

古月軒道:“我倆只是喜好有別,又不是生死冤家,祈弟想多了吧。”

鐵仲玉豪笑道:“想是想多了,但卻并未說錯!”

古月軒道:“此話怎講?”

鐵仲玉問祈少君道:“祈小弟,你可曾聽過二十年前的天照普渡事件?”

祈少君道:“聽我義父、二叔說過,當年有一對親如兄弟的江湖奇人,他們對酒的喜好就如同二位兄長一般,一個性喜豪飲、一個則偏好小酌,這二人當年與一群江湖豪杰結伴,縱橫江湖黑白兩道,屢破奇案,可惜后來因彼此見解截然不同,最終反目成仇,還種下了一顆禍害武林二十年的毒瘤。”

慕冰也插口道:“不錯,所謂的天照普渡,然則是一場浩劫。”

鐵仲玉問道:“慕姑娘也聽過?”

慕冰道:“豈止聽過,還隨家師親身經歷一二,不過當時我年歲尚幼,先師她并未讓我過多涉足此事,所以并不是很清楚其中原委。”

鐵仲玉嘆道:“不清楚也好,還是別清楚得好……悲劇呀。”

慕冰幽嘆道:“是啊,家師不正是這其中最大的悲劇么。”

鐵仲玉怔道:“哦?莫非你的師父就是……?”

慕冰未接口回答,或許是想出于重恩師、為其保留一些私密,而鐵仲玉也心知肚明,豪笑一聲道:“哈哈,還是不要提這些陳年舊事了!總之,朋友之間貴在交心,然若交心無理解、彼此不包容,這朋友不交也罷!”

祈少君率先回應,舉杯道:“鐵哥說得好!小酌與豪飲同樣是酒,又何嘗不能共存,干!”

鐵仲玉豪笑道:“祈小弟果然聰慧!來我們一起干!”

“干!!!!”四人舉杯暢飲,好不快哉。

一杯下肚后,古月軒又向祈少君致歉道:“祈弟,愚兄還得自罰一杯,向你告罪。”

祈少君微鄂道:“告罪?古兄此話怎講?”

古月軒嘆道:“那晚你和慕姑娘身陷重圍,我這做朋友的,卻未立時挺身相助,實在思之汗顏、念之慚愧。”

祈少君道:“古兄言重了,小弟孑然一身,故而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而古兄身為武林正道,理應自恃身份,權衡輕重,此事切勿掛懷……更何況,就瞧在你挺身而出為我試酒這份情誼,小弟已然銘感五內。”

古月慨然道:“祈弟……愚兄真是羨慕你呀……”

聽他這么說,祈慕二人不禁相對一笑,至于各自心中如何作想不必多提。

四人相談甚歡、暢所欲言之際,無劍山莊管家司徒信來到了酒樓,向祈少君躬身一揖道:“司徒信見過無極天子祈少俠。”

祈少君道:“無極天子萬不敢當,敢問司徒管家找小可有何見教?”

司徒信送上請柬:“祈少俠,盟主懇請少俠參加明日的論劍大會。”

祈少君本無心參加論劍大會,但想到自己無意間聲名鵲起,又逢武林盟主誠意相邀,焉能不識好歹?躬身接過請柬,取出一錠銀兩,謙言道:“司徒管家辛苦了,一點茶水錢請笑納,勞煩回稟司徒盟主,小可一定屆時赴會。”

司徒信躬身道:“多謝!請少俠務必駕臨!小的告退!”

古月軒笑道:“好啊,司徒管家親自送請柬過來……祈弟,看來司徒盟主對你格外賞識啊。”

鐵仲玉也道:“不出數月,祈弟這無極天子之名號,必定響徹武林。”

但祈少君卻面顯憂慮,古月軒見狀,問道:“祈弟,有何想法?”

祈少君不禁暗嘆一聲,回想起初,他只是想帶慕冰出谷游山玩水,誰想到出來沒多久就卷進了江湖紛爭的漩渦中,雖戮力化解了一場宿怨。可是,只怕從此以后都脫跳不出江湖的深潭了……

他抬眼四顧,這才發現酒樓大堂四周漸漸來了許多江湖人士,大多數都是意氣風發的少年劍俠或是貌美如花的江湖俠女,眼光不時地拋向他和慕冰,少年們的眼光是癡迷和嫉妒的,少女們的秋波是似水般柔情的。

他深嘆道:“人怕出名豬怕肥,無怪歸處的肥豬總是先拿來祭五臟廟。”

古鐵二人聞聽此言,又環目望四周,這兩位大俠的面上不禁涌起了一陣憂慮之色,而祈少君何等敏銳,適才言談之間,又聽兩人語帶機鋒、話中有話,早已看出兩位兄長心中的隱憂必與自己有關,遂問道:“二位兄長,咱們兄弟之間有話不妨直言。”

古月軒緩緩喝下一杯,才沉聲道:“祈弟,你說得一點兒不錯,人怕出名豬怕肥,這世上從來就沒有單純的好事……昨晚你走后,眾位前輩都在論道你直批天下英雄的那番話,無不慨嘆。如今,韃子占我中原河山、踐踏百姓,武林中誰人不是憤恨之極呢,我只告訴你們三人……這次論劍大會,實則就是一場武林大會,旨在打算團結武林之力對抗蒙元暴政。”

祈少君聽到這番話,頓感后悔,道:“如此說來,我當晚豈非太過無禮?不成,明日赴無劍山莊,我須得當眾向諸位武林同道致歉。”

古月軒正色道:“不!祈弟你錯了!你不畏強權義所當為,直言揭露江湖丑態,正是給當今人心不齊的武林正道一記當頭棒喝!縱觀江湖,稱得上大俠的不知凡幾,但能有你這等膽識和覺悟的幾乎沒有,該汗顏無地的是他們才對!”

“哈哈哈……好!古兄弟正氣凌然!佩服!”鐵仲玉不禁豪笑道。

古月軒謙笑一聲,又道:“但眾位前輩之中也有許多對你非常贊許,尤其是司徒盟主……你大概還不知道,當晚你實是幫了他一個大忙,不……甚至可說是做了一件造福于武林之事。”

祈少君似懂非懂,問道:“還請兄長指點。”

古月軒道:“祈弟聰穎,料想早晚能夠猜到,但我還是直說了吧。你回想一下當時的情景,司徒盟主宣布為慕姑娘平反后,你看到了什么?”

祈少君心念顫動,那晚群豪們掌聲雷動、歡呼雀躍的情景立時浮現腦海!

谷月軒慨然道:“多年來,武林已經太久沒有如此同聲一氣的情景了,你那晚的所言所行,在我們看來,決不僅僅是助慕姑娘昭雪平反,你實是做了一次令群豪們醍醐灌頂、幡然醒悟的壯舉!”

鐵仲玉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祈弟,你為武林帶來了新的希望。”

祈少君微微俯首道:“二位兄長之言,實令小弟惶恐。”

古月軒沉沉道:“你也先別謙虛,這固然是好事,但所謂禍福相依,我倆擔心的便是你為武林謀福,禍亦將至己身。”

這話聽得慕冰面色一變,而祈少君則淡然道:“愿聞其詳。”

此話之后,只見四人沉默了許久,但實則彼此心照不宣……最后還是鐵仲玉最耐不住,道:“古老弟,怎么不說下去了?”

古月軒未立時解答,而是轉向鐵仲玉道:“莫非鐵兄已知小弟欲道何事?”

鐵仲玉笑道:“你明知我已明白何事,又何必再問?”

古月軒反問道:“你既已明白何事,又為何不直接道出,卻反問于我?

鐵仲玉反問道:“那你又為何不明言?”

見二人來回打啞謎,祈少君已猜到此事非同小可,插口道:“二位兄長,既然你們都不愿直截了當地說出來,不妨由小弟說說。”

古鐵二人同時道:“洗耳恭聽。”

祈少君道:“適才你們所言及的一顆毒瘤……”他舉杯輕嘬一口熱茶,以手指沾水在桌面緩緩寫下三個字朝天宮!

這三個字道破了語中機鋒,古鐵二人不禁一怔、暗贊他智慧過人。

古月軒正色道:“不錯!如今的江湖,有誰人不知朝天宮之名?又有幾人敢提起朝天宮?倘若提起,誰人不是聞之色變?又有誰真正明白“朝天宮”三個字的意義!還有朝天宮的門主梟帝!一個如隱形人般神秘莫測,如天神般高高在上,如惡魔般令人絕望的人……也許,他已經不是人、而是魔!”

鐵仲玉仰首一杯下肚,沉默不語,但神情頗為凝重,顯是有感于懷……

祈少君道:“你們都知道我與朝天宮不共戴天,不過對于朝天宮的底細,我知道的還不是很清楚,比如說……朝天宮在哪兒?”

古月軒嘖了一聲,道:“不知有多少人想查出它的所在,可結果么……我只知道誰也沒查出來,要不就是連人都失蹤了。”

鐵仲玉挖苦道:“祈小弟,你該不會是想上門尋仇吧?要知道,和朝天宮梟帝對抗,是世間最不明智之舉。”

祈少君嗤了一聲道:“我還不至于蠢到去送死。”但他笑容一斂道:“但說到和他對抗……報仇本非我所衷,但朝天宮害我家破人亡,如今一無所有,這筆血債若不討還,我有愧摯親于九泉之下。”

鐵仲玉杯擊桌面,豪聲道:“說得好!終有一天,要讓他們付出代價!”這幾句話說得斬釘截鐵,全然不顧周圍耳目眾多;而古月軒為人謹慎,驚愕之下,連忙示意二人稍加克制情緒。

至于慕冰則沉默許久,低聲道:“你怎會一無所有,你不是還有我么?”

古月軒又道:“這朝天宮是在二十年前,由一個投靠朝廷的奇才少年,在當今朝廷鎮南王的扶持下建立的,蒙古一族崇敬蒼天為至高無上之神,故以‘長生天’為名,而朝天宮之名,便是‘朝圣長生天’之意,而那個少年堪稱曠古絕今的不世奇才,應該就是如今朝天宮的門主梟帝。”

慕冰接口道:“難怪,當年我入師父門下時,還未聽過朝天宮之名;后來與玄一道長決斗時,朝天宮已威懾武林……想不到短短二十年,便壯大至此。”

鐵仲玉曬然道:“是啊,這就都要歸功于這個梟帝了。此人別的不說,單論武學天資,依我看……當世唯有祈弟你能與其比之。”

祈少君苦笑道:“我?我又如何能與這一代武林梟雄比肩?”

鐵仲玉道:“你不必妄自菲薄,誰能說你將來的成就不會超越他呢?”

古月軒道:“可問題就在這里,朝天宮多年來負責為朝廷破壞武林和諧,鏟除威脅朝廷的力量,而祈弟你這次在無劍山莊大展神威,還無意間令渙散多年的中原武林有了團結的新氣象,此事必定會震動朝天宮……你說,他們會容一個天縱奇才繼續活在這個世上么?”

此言一出,祈少君心頭一顫,但隨即神色平和,因為他是祈少君,即便朝天宮也無法令他畏懼;真正芳心顫動的是慕冰,她喃喃道:“那……那不是我,連累了少君么?”

祈少君笑道:“冰冰,你胡說什么呢?只要能為你平反,十個朝天宮我都不放在眼里……放心,想要我祈少君的命……哼,哪有那么容易?”

這話說出來,他其實一點兒把握都沒有,朝天宮的可怕他何曾未領教過,但他無所畏懼卻絕非虛言,只見他又面色一變,道:“更何況我已說過,我與他們仇深似海,縱然他們不來找我,我也不會放過他們的!”

慕冰見他如此說,顯是抱了必死之心,而且心知如他這等鐵血男兒,絕不會沉醉于兒女情長,心念數轉后,她暗下了和當日在無劍山莊一樣的決心:“萬一少君……那我就陪他一起……只是,還望他能明白……自那天晚上之后……我的心已……”

古月軒道:“不過,梟帝此人深不可測且不說,朝天宮里也是高手如云,人才濟濟,都是被他以各種手段招攬的,尤其是貼身護衛他的‘十二帝侍’以及手下最得力的‘云雨風雷’四大尊者,其中尤其是為首的‘云’,堪稱天下第一無情劍客,據傳他的劍法是最理想的殺人劍法。”

祈少君陡然想起了他在望歸山曾見過兩次,還斗過兩次法的那個身著黑金色勁裝、帶白色面具的劍客。他暗付道:“如此說來,他便是那云尊者!不過瞧他行事做派,倒不似一個純粹的殺手……”

古月軒又道:“至于朝天宮的所在,江湖上無人知曉,只因它隱跡得根本無處可尋,而且最可惡的是朝天宮行事狠辣不說,更兼手段卑劣……”他又對鐵仲玉道:“鐵兄,那晚在無劍山莊大堂里,丐幫祈長老和陸天樞為了點舊事大吵大鬧,你當時在房梁上也聽到了,不知作何感想?”

鐵仲玉曬然道:“還能作何感想,睡得好好的被那兩老小子給吵醒了~~兩個老小子吵了半天,其實都心知肚明,不正是朝天宮從中挑撥的的慣用伎倆?三下兩下,就把西域第一名宿和天下第一大幫弄得個水火不容!”

古月軒勸解道:“所以祈弟,報仇之事務必從長計議。”

祈少君道:“古兄良苦用心,小可明白……小可也絕非徒逞意氣之輩,更何況如今武林人心渙散,凝聚眾心再圖大事絕非易事。”

慕冰插口道:“照你們言下之意……朝天宮最忌之事,便是武林正道團結一致,但這么多年來,這魔頭卻未將各門各派逐個擊破、以絕后患,莫非……是怕這般趕盡殺絕,會迫使中原武林各派唇亡齒寒,合力對付他?”

祈少君道:“正因為中原武林藏龍臥虎、聲勢浩大,要盡數剿滅那是癡心妄想,而一旦被逼得奮起反抗,再加上江南一帶的義軍和百姓紛紛響應,這等鋪天蓋地的聲勢,蒙元的鐵桶江山,只怕不出數載便要分崩離析。”

鐵仲玉道:“是啊,所以最好攪得江湖永無寧日,沒有一股像樣的勢力能構成威脅,這樣他們和朝廷都可高枕無憂……不怕慕冰妹子介意,朝天宮巴不得像你這樣的‘惡毒妖婦’再多一些呢。”

此話雖有些觸人痛處,但卻言之成理,慕冰不禁緩緩地點了點頭;而祈少君更是順著道:“換言之,我這次是壞了他們的好事咯?”

鐵仲玉哂笑道:“而且是一下子壞了他們兩件‘好事’。”

四人又吃喝了一陣,見屋外天色漸沉、暗云密布……

古月軒道:“祈弟,既然你都明白,這就是我最為你擔憂的事了。今次無劍山莊一役你大顯神威,不僅壞了梟帝的好事,更是兩犯朝天宮的大忌……而朝天宮對待人才一向就是兩種態度。”

祈少君接口道:“收歸己用或免留后患……自古已然。”

古月軒溫言囑咐道:“所以祈弟,你當然不可能去投靠朝天宮,那你就只剩另一個選擇當他們最大的眼中釘肉中刺,還望今后務必保重……你來酒樓之前,愚兄便和鐵兄談論多時,正想問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祈少君劍眉一軒,正色道:“我誓與朝天宮周旋到底!”隨后又緩聲道:“而且,我還要繼續照顧慕……不,照顧冰冰……!”

幸好他及時剎住,沒說“慕姑娘”三個字,因為他瞥眼一看身旁,只見慕冰冷冷的目光又向他投來,情急下連忙改口,慕冰才展顏嬌笑。

古鐵二人見他們二人如此曖昧,又想到那晚在無劍山莊,司徒曼玲和祈少君眉目傳情的情景,兩位大俠相對一笑,心中皆在暗笑這位小弟年少英雄,艷福固然不淺,可今后的日子只怕也不會太好過。

江南的天氣就是變得快,他們吃著喝著,原本晴朗的天空漸漸布滿陰霾,下起了淅瀝淅瀝的小雨,但卻也為美麗的西湖平添了一番醉人的意境……

鐵仲玉喝了很多,已經有六分酒意,祈古二人勸他別喝了,他卻言道:

“醉鄉路穩宜長至,他處不堪行,醉里乾坤大、壺中日月長~~醉了好!還是醉了好啊~~~省得一天到晚老是想起那個人來,呃~~~!”

這最后一句話三人聽得很清楚,心想如此豪俠也有兒女情長的時刻。

正當此刻,鐵仲玉搖晃的頭倏然一頓,自己正對面、正好是無人坐的那一桌邊,有一個翠衫女子無聲無息地來到他的面前,他抬眼一看、猛然酒醒,當真比醒酒湯還要管用!而祈慕二人與古月軒都是何等武功,能在他們三個面前無聲無息出現的人可不多!

祈少君微鄂道:“哎!鐵兄,原來真的有客人到訪,我還以為你說笑呢。”

不過鐵仲玉倒是希望自己是說笑,因為他的確是在說笑,可哪里知道……此刻他目瞪咋舌,一雙眼神已經呆滯在眼前的翠衫女子身上,而且語聲顫抖、還帶著口吃……

“你……你怎么……到……這里來了!”因為醉酒變紅的臉此刻更紅,而且還帶著十分別扭的苦笑,祈少君也首次看到這大豪俠居然也會有這等窘態。

翠衫女子溫言道:“怎么?這杭州城是你的,我不能來?”

古月軒、祈少君、慕冰三人打量了一下這翠衫女子……這位翠衫女子跟慕冰差不多年歲,雖然不似慕冰這般駐顏有術,但容貌也是非常美,明眸皓齒、肌膚瑩白,眉梢眼角間還給人一種長姐般的成熟媚態,一襲翠衫身材豐腴,手握越女長劍,渾身透著一股江湖女俠的英雌氣概。

祈少君抱拳道:“敢問這位大姐,您與鐵哥相識?”

翠衫女子道:“豈止相識?”轉首又看了看常常面帶微笑的他,又打量了一下絕美的慕冰,對二人額首微笑道:“嗯……你就是七夕那晚,在船上輕撫綠漪琴、手彈《鳳求凰》驚艷全場,還大喊自己的織女美不美的那個小伙子吧?不錯不錯,至于這位妹妹……唔,果真是美若天仙。”

祈少君干笑幾聲,實是說不出的尷尬,心想自己何時彈過司馬相如的《鳳求凰》了,盡管他的確會彈;而慕冰雖非靦腆弱女,但聞聽此言,也不禁雙頰生紅暈,要知眼前這女子的年歲和她比起來,誰是妹妹尚且還指不定,但既然對方以妹妹相稱,對女子、尤其是她這等年齡的女子而言,無疑是一種比夸贊其美貌更令她暖心的夸贊,故而輕撫秀發以寄一縷情思……

翠衫女子撲哧一笑,越女劍橫放桌前、大方一坐,一邊舉壺倒酒、一邊柔聲道:“喲,害羞什么呀~~難得小兄弟文武雙全又重情重義,單槍匹馬勇闖無劍山莊,姐姐當時可全看在眼里……為了心愛之人,連性命都可以相輕,如此俠骨柔腸的好男兒,姐姐可是打心眼里佩服,更是傾慕呀~~來!我敬你們一杯!”說著舉杯豪飲,豪氣絲毫不讓須眉。

祈少君連忙以茶代酒回敬;而慕冰聽到這些,尤其是那句“心愛之人”,心中登時對這位姐姐好感之極,她本絕情多年,如今和祈少君一起,漸感世間良善之人仍是頗多,想到此處時已然舉杯暢飲……

而且,她尚不知自己和這位翠衫姐姐還有一份香火之情,但這是后話了。

翠衫女子此刻亦不知此事,只聽她幽然一聲道:“唉,可惜呀,姐姐我就沒那么好的福氣……七夕之夜,綿綿西子湖上,看著別人都成雙成對的,自己卻獨坐輕舟、孤芳自賞,長年來追著某人東奔西跑、韶華漸逝,可某人卻一直忍心避而不見,唉……”一聲幽婉的嘆息。

短短數句話,別說祈慕二人,就連一直旁觀的古月軒都看出了點名堂,瞥眼對鐵仲玉沉聲道:“鐵兄,前天晚上在無劍山莊,祈弟走后你也突然離去……莫非,與這位大姐有關?”

剛說到這里,鐵仲玉別扭一笑,突然長身而起、朝祈少君道:“祈小弟!你記不記得答應過愚兄,若是愚兄遇上麻煩,你必仗義相助,不可食言啊!現在愚兄有麻煩了,煩勞你替我擋住這位大姐,謝謝啦!”

剛一說完,鐵仲玉如劍破空而去、轉眼消失無蹤,好絕頂的輕功!

祈少君急道:“哎!鐵兄!小弟有傷在身!”

翠衫女子似乎司空見慣,一笑之下剛要急掠出去,陡見祈少君一招擒龍探爪扣住了她的左肩,但翠衫女子輕輕一掙脫,就掙脫開了……

“啊呀~~~!我的傷又加重啦!我擋不住啊~~~!”祈少君痛苦嘶喊,弄得慕冰急切扶住他,但見他一邊痛苦嘶呼,一邊在對這翠衫姐姐擠眉弄眼,示意她快追上去,便即恍然。翠衫女子心領神會,微笑之下疾掠而去……

待二人離去后,古月軒也起身告辭,臨走時還不忘諄諄叮囑。

慕冰道:“少君,記得你那天說什么……晴西湖不如雨西湖……”

祈少君心有靈犀,笑道:“好,咱們再去租船!”

兩人來到船碼頭,打著瞌睡的船頭兒一見祈少君,態度更謙恭:“喲!原來是和司徒盟主大戰五百回合的祈大俠!什么風又把您給吹來了!”

明明勉強湊合比拼了五招,此刻卻訛傳成了大戰五百回合,兩人不禁暗笑江湖流言之虛。付了銀兩,要了一艘較大又有船篷的搖櫓船……

細雨綿綿的西子湖,朦朧如霧,當的是如夢似幻,尤其是七夕已過,今天游湖的人少了許多,湖面上略顯凄清,但也令雨西湖更添幾分寧靜和諧。

晴西湖暖風醉人,夜西湖燈火闌珊,而雨西湖更是情意綿綿,三次游湖盡覽西湖之勝,但最令慕冰由衷歡愉的正是這一次,原因自也不難猜,雨西湖之美蕩滌了美人心中最后一絲陰云,船外一片細雨空朦,但是她的心卻如露出云端的驕陽般,從未有過的燦爛。

這一次,祈少君索性租了一艘大畫舫,在船尾輕搖擺渡,慕冰依偎在艙門前輕梳秀發,享受著綿綿細雨中的柔情蜜意……

船又停泊在了湖中的三潭印月,兩人已經坐到了寬大的船艙中把酒聽雨。

再過了片刻,祈少君因有傷而感到有些疲倦,靜靜地躺在香塌上,不可思議的是,他是仰臥船檐、腦袋枕著慕冰的一雙玉腿,此等景象若是在數月前,只怕是血濺當場的結局,而此刻……只見慕冰輕笑嫣然、輕撫著祈少君的頭發,而祈少君如臥云端,長期見慣了冷若冰霜的她,此刻卻享受著溫柔體貼的她,實在有些難以置信,所以他既沉醉地想睡著、卻又難以入睡。

似水般的沉默持續了良久,只聽慕冰柔聲道:“少君。”

祈少君閉著眼隨聲道:“嗯?”

慕冰憧憬道:“若是也有一艘船舫,你我云游四海、相伴傲笑紅塵,那該有多好。”

祈少君不語,但見他閉目微笑著,似乎是在想象著慕冰所說的場面。

慕冰又沉吟道:“對了,那天晚上……你為什么?”

祈少君道:“什么為什么?”

慕冰道:“我發現,從我的暴露身份,到你決定闖無劍山莊,到最后面臨生死,你似乎自始至終都沒有過一絲的猶豫,究竟是什么,讓你如此不顧一切?”

祈少君道:“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可能是我每次面臨選擇的時候,都隨時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所以無論發生什么,都能坦然面對。”

慕冰沉默一瞬,又問道:“那么……你為什么肯為我而死?”

“那當然,如果是為了你,我自然更顧不了那么多!”祈少君微愕道。

慕冰一怔,問道:“這又是為何?你可是堂堂名門之后,高人子弟,有似錦的前程,可那天晚上,你這么不顧一切……你為我做這么多,值得么?”

祈少君道:“當然值得,看看現在的結果,這還不值得?”

慕冰道:“可萬一你失敗了呢,萬一你真的枉送了性命呢?”

祈少君笑道:“那也無妨,這不過是我預料的最壞的打算罷了,而最重要的是,你是個好人,對我也很好。”

慕冰莞爾一笑道:“我可沒對你好過什么,還經常對你又冷又兇。”

祈少君笑道:“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可現在你不是對我很好么?如果是幾個月前,你要我躺在你腿上,我縱有十個膽子也不敢。”

慕冰莞爾一笑,又問道:“那現在呢?”

祈少君道:“現在這樣躺著,我想起小時候娘哄我睡覺時候的感覺了。”

慕冰喃喃道:“原來……你只是把我當成你娘。”

祈少君未睜眼,未見她輕顰垂首的樣子,只是道:“你說錯了,我娘就是我娘,無人可以取代……而你是你,是我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

慕冰柔聲道:“你覺得那位翠衫姐姐說的話很對?”

祈少君道:“不是對,而是非常對……我娘說,我跟我爹一樣,生來有那么一股子傻勁兒,當時聽到你的經歷,后來在無劍山莊又看到你被那些道貌岸然之輩圍著,我只知道我必須站出來,別無他選……”他回答得很肯定,但他卻不知慕冰所指的,后者所指的是那翠衫姐姐話中的個別詞句,不過能聽到他這么肯定的回答,麗人已然心滿意足。

她沉吟了一下,再反問道:“那假如我突然不在了,你會這么樣?”

祈少君突然睡意全消:“我好像在夢中聽到你說要走,莫非你真的……?”

慕冰面色微顫,幽幽道:“如果是真的呢?”

祈少君彷徨道:“我……不知道我會怎么樣,我一直都把你當成摯親,我最重要的人都離我而去了,如果連你都走了……只怕我真的一無所有了。”這話只是出于親情,就如對他父母、義父和二叔那樣,但在他的心底深處,還存著一份超出這層關系的情感在,可惜少年人懵然不自知。

說到此處,他抬眼看了一下上方的慕冰,對方溫柔的眼波含笑著,但因為某些原因看不到,只問道:“你怎么不說話了?”

慕冰曼聲道:“我以前恨你師父入骨,可現在……我太感謝他了。”語聲溫柔婉曼,可見情感真摯。

記得第一次游湖時,她言道“有些感謝”玄一,而現在是“太感謝”他,這之間的區別,也不知對方是否感悟到,朦朧道:“能聽到你這話,師父九泉之下一定會欣慰的……”

慕冰柔聲道:“他會因為你而欣慰……謝謝你,少君……”

絕色麗人輕撫著疲憊的少年黑亮的劉海,嬌靨上微帶著一絲愁苦、也閃著幸福的淚光,從她看著祈少君的那副柔情似水的眼神可以看出來,若非有另一個冷傲的她還在支配自己的身軀,她真想俯身緊緊擁抱對方……

但祈少君看不到她的神情,問道:“冰冰,你在干嘛?怎么不說話了?”

慕冰嫣然道:“沒干嘛呀,我在笑。”

祈少君道:“笑什么呀?”

慕冰嬉笑道:“笑你是個傻子唄~~你不是說多笑才能真正開心么?”

祈少君調笑道:“說得對,我就是個傻子,不過你胸部太大,我現在這么躺著根本看不到你笑的樣子~~”

慕冰一愕,嬌嗔道:“你~!小色鬼,信不信我不剜了你的眼珠子~~!”

祈少君曬然道:“剜吧剜吧~~但條件是,你得有本事把它們完好無缺地裝回去,否則免談~~!”

“噗嗤~~咯咯咯……!!”慕冰再也無法矜持,縱聲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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