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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仗劍護紅顏

距無劍山莊召開論劍大會還有三日。

今夜孤山上空星光璀璨,但孤山就是孤山,山如其名,夜晚的孤山是那么地孤寂蒼涼,遠眺而去,就宛如巨大的、深黑的孤單背影,而唯一的例外,便是環抱于夜孤山一片深暗中的無劍山莊。

此刻的無劍山莊華燈初上分外通明,宛似潛于黑水河底的一顆明珠。

無劍山莊恢弘大氣,前院廣闊的練武場上,有一個擺好的比武擂臺,正是為兩日后的論劍大會所設,此刻以有人在切磋較技,四周群英畢至、酒席滿場,各路群豪正嘻嘻嚷嚷的大碗喝酒、大塊吃肉,不時聽到爽朗豪邁的笑聲和酒杯相撞的“叮鐺”聲!

但廣場后面莊嚴華麗的大堂,內里的氣氛遠不似外面那般熱鬧,身份名位尊貴的武林名宿們俱都在場,似乎都在商量著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

“盟主,貧道這次擅借貴莊為武林除害,請恕越俎代庖之罪。”陸天樞向正中央端坐著的人躬身謙言。

正中央的人微微額首道:“無妨……你說,那個少年叫祈少君?”

陸天樞道:“不錯!據傳聞此人是無極門玄一道長的關門弟子,卻不知是真是假,若是名門子弟,卻為何與絕情仙子這等女子同行,只是無極門向來不參與武林盛會,不然倒是可以請他們驗驗真假了。”

坐在左席的祈長老突然拍桌而起,怒道:“姓陸的!給我把話說清楚!什么叫除害?什么又叫驗驗真假?祈兄弟與老夫相處多日,這少年宅心仁厚、嫉惡如仇,這大仁分舵上下無不稱道……哼哼,倒是你昆侖派創派數百年,卻幾曾出過這等俠肝義膽、不畏強權的少年英雄!”他性子直爽,一向快人快語,見陸天樞語出不遜,忍不住插口斥責。

陸天樞壓住火氣,冷冷道:“可貧道親眼見到的,是此人在袒護絕情仙子這等惡名昭彰之女子!單憑這一點,難道還不是武林公害?至少也是個幫兇!祈長老,知人知面不知心,切勿只看片面。”

祈長老恨聲道:“放屁!玄一真人的傳人,又豈會是邪魔外道?!此間原委尚未明了,你少在這里血口噴人!知人知面不知心,說得好啊~~你對這兩個年輕人苦苦相逼,就不知道你包藏著什么禍心!”句句直戳他沽名釣譽。

陸天樞面色鐵青,戳指喝道:“禍心?笑話,玄一真的傳人又如何?說句大不敬的話,玄一道長在武林中雖然地位超凡,可是武林中誰人不知,他也是一個出了名的行事怪誕、離經叛道的異類!”

祈長老怒道:“離經叛道怎么啦?總好過某些人道貌岸然!”

這兩位武林前輩,一個深沉老辣、一個無所顧忌,不顧如此場合在大廳里吵得不可開交,吵到后來,已漸漸不是在爭執祈慕二人之事,而是各自翻起了陳年舊賬簿,顯然是之前已有極深的過節。

“前年初九,你昆侖派弟子在敦煌鎮的飛天樓出言辱及我丐幫弟子,還出手傷人,若非軒轅城主出面調停,非出人命不可!我還沒說你管教不嚴,今日你憑什么在這里大言不慚,妄言為武林除害!”

“貧道已經說過,我昆侖門下弟子絕不會那么做!倒是你們丐幫,去年年初憑什么劫我們昆侖派的鏢車?!”

“幫主早已交代過,此事非我們丐幫所為,你現在提出到底是用何意?!”

“我說~~你們二位能否消消氣,聽在下一句話現在可不是你們兩派翻舊賬的時候……!”別派的掌門看不下去,上前勸阻。

大堂上喝罵聲、勸架聲不斷,山莊的主人始終一發不發,也不上前勸阻,他四平八穩地端坐著,一副若有所思之態,給人深不可測之感,嘴上還在不停的念叨著一個名字:“祈少君……祈……少君……”

山莊大門前的樹林里,卻是依舊沉浸在黑夜里專有的寂靜無聲的氛圍下,山莊門口,四個無劍弟子在踱著步子,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你們說說看,他們會不會來?”一個無劍弟子說道

“我看不會!此次盛會空前,武林中聲名鼎盛的爍德耄宿幾乎都到了,連少林方丈澄澈大師、武當玄玄子真人,這兩位武林泰山北斗都到了,這一男一女還敢來這里,這不是送死么?”另一個說道

“可是昆侖派陸道長說那少年頗有幾分膽色,他們不會不來的。”

正當他們你一言我一句的爭論著,山莊外遠處的樹林里隱約出現了和一對璧人,正緩緩向這里走來……這二人均是白衣如雪,宛如兩朵夜光白,夜幕的籠罩非但沒有令他們暗淡,反而更襯托出了耀眼和純潔。

無劍弟子們立時頓口,定神看著他們走來,是一位玉樹臨風、身形矯健的勁裝少年,和一位姿容絕世的淡裝女子!

帶頭弟子怔鄂之下,抱拳道:“呃……請問……二位是來拜莊嗎?”

白衣少年送上拜帖:“請告知貴莊主和各位武林前輩,祈少君應邀來此。”

由于不愿牽連從未謀面的師門名聲,祈少君此來拜見武林盟主,不以無極門自居、只以個人名義,因而更顯出他不做那道貌岸然之輩,而且他深知這一趟難免有一場大戰,故從這一刻開始,他都抱著履薄臨深的態度,但也正是抱定了賭上一切的覺悟,使他舉手投足間也顯得更氣勢逼人。

無劍弟子走上前接他的拜帖時,也是不禁有些被震懾住的感覺,顫顫地伸出手;至于慕冰的絕世儀容,更是看得他們都傻眼了。

“報!!啟稟盟主,祈少君拜莊!!”傳訊弟子朗聲道

一聽道這一呼聲,只見廣場四周人聲鼎沸的氣氛陡然一頓,緊接著是乒乒乓乓倏動不斷,滿場群豪不是酒客拋杯、便是賭徒散局,數百道驚詫的眼神,不約而同地望向了山莊大門外!

“盟主有令!以禮相待,任何人不得造次!”盟主近侍傳令道。

“祈少俠,請!”大門口的無劍弟子恭請道。

祈少君微微抱拳,神態軒昂地走進山莊……

“吱~呀~轟隆隆……嘭!”剛步入莊內數步,身后便傳來一聲關門聲,沉重的關門聲,狠敲了祈少君的心房,似乎也隔絕了他生存的希望。

山莊大門已閉,他面不改色,卻心知一件事已無退路。

而慕冰似乎全然不在意,輕盈地走在他的身后,左胸上半遮半掩的粉玫瑰刺青,更為她的絕世風采增添了一絲清新和嫵媚。

隨著他們走進,前庭的群豪們也是群相聳動、舉刀拔劍,有的咬牙切齒沖到了人前,擺著一副對方掀了他們祖墳的恨相……看著無數明晃晃的刀光劍氣在自己身側晃動,祈少君卻連正眼都沒瞧上一眼,在他天芒般的目光和那渾身透出的氣勢面前,那些刀光劍影又顯得如此暗淡,那些面露兇光之輩一靠近他,也不由自主地步步后撤……

群豪們受盟主嚴令,有的極力克制、有的作壁上觀,但總有個別人就是喜歡自討沒趣,一個脾性急躁的年輕劍客按耐不住,突然飛身掠起、疾朝慕冰背后一劍刺去!這一劍勁力強勁之極,可是慕冰頭都沒回一下,只覺背后一股勁風隨之而至,那劍尖已經徹底被僵住了!

“呀~~~!!”離得最近的幾位少女一陣鶯啼般的嬌呼!

那劍客驚駭之余,定神一看!不知何時,祈少君右手的兩根手指,已如焊鐵一般牢牢夾住了劍尖,把劍連同他整個人都定在了空中!腳下的青磚也被兩股勁力震碎了一大片,近處諸多圍觀者也是一陣疾呼,暴退數丈!

只聽到“喀”的一下,祈少君厲芒一閃,右手閃電一揮,便聽到一聲凄厲的慘呼震驚山莊內外,緊接著一把斷劍掉地的聲音和一個啷嗆倒地的聲音!

“哇哇哇~~~~~~!!!”那劍客右肩血流不止,慘烈嘶呼!

四周群豪到這時才響起一陣嘩然驚駭之聲,幾欲窒息的一瞬間,也不知有幾人看到祈少君是用的是什么身法、又是怎么出的招……大都只見到白光一閃,一道長長的銀白色的光芒“嗖”,那劍客右肩的琵琶骨就被刺出了個透明窟窿!

再回頭看,祈少君背朝著倒地的劍客,神情又回復泰然……

這時,各門各派的武林高人們正好從大堂里面走到門口,只覺幾率殘余勁風掠過身旁,但他們個個功力精深,非廣場上那些人可比,親眼看到了剛才祈少君閃身掠過、雙指掰斷劍身洞穿那劍客,這駭人的一招!

背后傷人的行徑最為江湖所不恥,那年輕劍客受此重創咎由自取,群豪們對這個白衣少年亦無可發作,而且見此少年的武功,大都深知自己不是敵手,前一刻的肅殺之氣頃刻間被斂起,再眼見祈慕二人繼續緩緩走向大堂前,都身不由主地撤步、紛紛往兩側讓道……

山莊管家司徒信走上來喊道:“盟主有令!不可造次!”隨后司徒信又對祈少君躬身一揖,拱手道:“祈少俠!請!”

祈少君抱拳道:“多謝。”他落落大方地穿過擂臺、朝大廳前走去……他翩翩瀟灑的氣場,登時令諸多少女們不禁含笑嬌羞、秋波四射;而慕冰鳳鬟拂動、風姿綽約,配以一襲如雪白衣,絲毫不帶煙火之氣,眾人不覺疑問,如此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哪里像江湖所傳言的這般心狠手辣、淫邪浪蕩?只見她一邊盈盈地走著、一邊眼波四轉,面上還帶著嬌美的甜笑,而且無論她的秋波掃到哪里,那個位置必定會出現微微波瀾般的聳動,她的眼波流水般掃動著,這聳動也在人堆中如骨牌般起伏著……

那些人一直口口聲聲地說絕情仙子惡名昭著,就如過去千百年來那些禍國妖婦一樣,而事實上,全場所有人中又有幾人見過她?最諷刺的是,甚至連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但人云亦云、眾口鑠金,都自然而然地聽信了流言蜚語,對她十分地不以為然,可是眼下見到了真正的絕情仙子,單看那一雙雙神蕩魂銷的眼神,三魂七魄已被勾走了二魂六魄……

慕冰見到他們的神態,面上的嬌笑就更甜了……

他們哪里知道,絕情仙子的笑,是在訕笑他們的可憐可悲!

祈少君走到大堂前,只見眼前的眾位武林前輩,個個氣宇軒昂,有慈眉善目的高僧、有仙風道骨的道長,有衣衫襤褸卻目光炯炯的九袋丐者,也有英偉高大的武林大豪,看上去不是一派宗主便是絕頂高手,均是朔望宿德的前輩,其中有正和他互使眼色的祈長老,也有他此來要找的正主陸天樞;至于古月軒,雖貴為玲瓏山莊莊主,但畢竟身為后輩,唯有位居后列、

按理說,以他一個江湖無名小輩,見到此等場面,見到武林中頂尖的人物同聚于此,更宛如神明般一個個垂目視下,凝住他一個后生,他縱然不被嚇的渾身哆嗦、也得打幾下寒顫……可是,祈少君僅僅心中掠過一絲被震懾的氣息,緊接著就想到了一句話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

所以,他心中微瀾僅僅一瞬,而外表上始終泰然自若,渾身散發出的氣場反而不遑多讓,是他天生膽識過人還是問心無愧,應該都有一點吧。

他抱拳深深一揖,朗聲謙言道:“晚輩祈少君,拜見各位武林前輩!江湖末學后進,勞煩各位前輩煩心,還乞恕罪!”

正中的一位錦衣華服、神態威猛的中年俠士說道:“哪里,不知祈少俠來敝莊有何貴干?莫非也有意參加論劍大會?”聲音渾厚有力,顯然內功深湛。

祈少君抬首打量……見此人四五十之間,身形高大威猛,濃眉高鼻、方面大耳,須發略有幾根白絲,目光如鷹,不怒自威,儼然一代武林英豪的氣場,而且聽他之前的話,祈少君已然猜出此人的身份……

無劍山莊莊主,當今武林盟主司徒蒼穹!

他立刻抱拳道:“今日得見司徒盟主,實是三生有幸!”

司徒蒼穹負著手,額首道:“承蒙不棄,不知少俠有何見教?”

祈少君躬身道:“不敢,晚輩今日此來,一是久慕無劍山莊大名,又側耳聽聞貴莊近日召開論劍大會,冒昧前來;二是來替身后這位朋友化解宿怨,以期能夠為她昭雪沉冤。”

他雖有些放蕩不羈,但更很懂得為人處世之道,不直接開門見山;而慕冰倒是有些吃驚,她望著祈少君筆挺偉岸的背影……雖然聽他之前發過誓,沒想到他真的是替自己來平反,此刻聽他當著天下英雄的面朗聲說出,依然能令她心頭一振,試問一個江湖無名小輩,能夠當著天下英雄的面義所當為,單憑這句話,就足以讓人動容了。

此言一出,只見滿場群豪們不禁竊竊私語起來,祈少君側耳聞聽,聽出其中自然不乏嘲笑他天真的,但也偶有佩服他是條好漢的。

轉首回視正前,只見陸天樞緩步走出人群,冷對著祈少君,二人對立于人群中,無疑暗示了今日之事系他們二人而起。

只見陸天樞冷冷一笑,道:“化解宿怨?昭雪平反?呵呵,現在的少年人真是越來越傲慢不遜了……但話又說回來,貧道倒也頗為欣賞你的膽色,不想你竟然真敢來此赴約。”

祈少君道:“你我擊掌為誓,又豈能輕諾食言?”

陸天樞道:“很好!少年人有此膽色甚為難能,后生才俊武林之幸,你年少有為、前程似錦……適才貧道與司徒盟主及各派掌門商談過,只要你不再插手絕情仙子之事,我等也決不為難你一個后輩,你還是就此退下吧。”

祈少君問道:“道長此言,算是給我最后一次機會?”

陸天樞正色道:“然也!”

祈少君大聲道:“那么晚輩唯有辜負道長一番‘好意’了!日間,道長帶了幾十號江湖豪客登堂入室,無論是何因由,但以眾凌寡為難一個女子,是我江湖俠義道所為么?試問晚輩怎能袖手旁觀?當時尚且不能,那么此刻這般陣勢,晚輩能任由一個女子自生自滅么?這等茍且之事,豈是我祈少君所為?!”

不待陸天樞開聲反駁,他又正色道:“我江湖中人,行的是尚武正德,重的是忠孝仁義!這位慕姑娘是我的朋友,更是先師臨終囑咐我要照顧的人,今日我若是為求自保而撇下她,有違師命是為不孝;愧對本心是為不忠;獨善其身是為不仁;棄友忘義是為不義!”

陸天樞瞳孔一收,冷哼道:“好個伶牙俐齒!事到如今,莫非你還想學儒酸文人嚼三寸不爛之舌?那就由貧道來分說個清楚……你身后這女子,縱橫江湖十幾年,妖禍武林、淫亂江湖,而且心狠手辣,多年來不知直接或間接傷害了多少人命,罪行累累、罄竹難書,我等身為武林正道勢所不容,你說說……是否該讓她納命?”

祈少君蔑笑一聲道:“陸道長,說到吊書袋子,您也不遑多讓嘛!”

少年人言語刁鉆,卻也引得周圍群豪一聲哄笑……

陸天樞面色一青,怒道:“貧道就事論事,何需嚼舌!”

他目光一聚,對玉立在擂臺上的慕冰囂聲道:“絕情仙子!你今日特來無劍山莊領死,想來已有覺悟!貧道勸你最好舉劍自刎圖個痛快!我昆侖七子雖是道家末學,但也必為你設壇作醮,超度你的亡魂,如此……那些被你無辜害死的孤魂怨鬼,也不會在無常殿前向你追魂索命!你聽到沒有?!”

一言即畢,他視線又掃向祈少君,道:“至于少俠你……貧道最后再奉勸你一句,別來淌這趟渾水,為了這么個聲名狼藉的妖婦,斷送大好前程不說,萬一還斷送了性命,多可惜呀。”

這番話說得是冠冕堂皇,可祈少君別的沒聽清,那句“聲名狼藉的妖婦”卻是聽得最清楚,最令他惱怒的言語!不過他還未來得及反駁,身后的慕冰很不屑地嬌喊了一句:“自刎?呵呵~~‘好意’心領了陸道長~~可惜呀~~本姑娘還沒活夠~~這種好事,還是留給那些給我亂扣帽子的人好了~~!”這最后一句話聽似戲謔,實則犀利至極,所指的正是那些為了她枉送性命的莽漢,以及那些事后遷怒于她,視她為“禍水”的偽君子!

只見她步態盈盈地站在擂臺中央,朝著大堂前的高人們道:“司徒盟主,江湖上的事本就是非難辨,你是罪大惡極還是玉壺冰心,還不全在那些有權有勢人的一句話而已么?小女子行走江湖多年,雖不敢妄言安分守己,但自問也從未有過害人之心,可縱然你不犯人,也逃不過人生無常……昨日白堤邊的鬧劇,不知您是否有所耳聞,試問我又招誰惹誰了?您貴為武林至尊可得說句公道話,人終有一死,可就是死也不能死的那么冤枉啊~~~!”她喊冤叫屈,語聲靦腆帶羞還夾雜著萬般委屈。

說著說著,她突然跑到一旁,一頭埋進一名點蒼派女弟子懷中嬌哭起來,哭得淚水晶瑩甚是真切,那女弟子被弄得十分尷尬,只覺慕冰的雙手不停地捏她的雙肩,她惶恐之下便即會意,一邊出言安慰,輕輕安撫她的香背。

“好好好,姐姐別哭好么……我們都是女人,都明白的……”

女人涕泗滂沱,當真比什么都容易博人同情,四周群豪一時懵住了,誰能想到這個心腸冷酷的女子居然是如此柔嫩,全然不似江湖傳言那般心狠手辣,那些只是道聽途說的人士,倒開始有些不相信她是傳聞中的那種人了;祈少君站在一旁不禁暗笑,早知慕冰才智過人,此刻半真半假地做這秦庭之哭,便是為了博取同情,以塞悠悠之口。

但陸天樞見勢頭不對,立時怒目一橫厲聲道:“絕情仙子!事到如今你還想裝蒜!貧道雖是方外修道之人,今日也不得不開一下殺戒,誅除你這禍水!”

這“禍水”二字一出,只見慕冰起伏的嬌軀倏然而止,轉過頭來,一雙含著清淚的寒芒直射陸天樞的方向,只見那個方向的群豪聳然一顫,青光閃閃的絕情劍緩緩出袖,絕情仙子緩步走向陸天樞……

“我是禍水、我是禍水!咯咯咯~~好!今夜我這禍水先誅你這偽君子!!”

陸天一陣驚怖后,收懾心神正待御敵……

“且慢!”祈少君掠上喝阻:“慕姑娘,你別沖動!相信我……”

“少君?”看到祈少君奮激之下隱含柔和的目光,慕冰立刻強壓絕情之心。

陸天樞眼珠一轉,心知機不可失,連忙道:“在場諸位英雄!今日我們集正道之力,誅此妖婦!”

四周的群豪原本懾于祈少君適才之威,原本想喝罵的情緒不禁被強壓住,但陸天樞話到此處、故聳視聽,許多群豪受其話語鼓動,開始群相聳動、有的開始怒喝:“沒錯!這個女子妖惑武林,人人得而誅之!”

“殺了她!殺了這個妖婦!”

“就是她,害得我的兩位大哥骨肉相殘,此仇不共戴天!”

十數聲喝罵下來,情勢更一發不可收拾,群情激動陡然間如洪水決堤一般勢不可擋!再十數聲喝罵下來,聲浪之高只見越演欲烈!

“賤人!你就是禍水,大伙沒冤枉你!留在世上干嘛?!”

“對對對!殺了這毒婦,為所有在她手底下喪生的英雄豪杰們報仇!”

“姓祈的小子!你若再袒護這毒婦,連你一起殺!”

“當然要一起殺!誰知這小淫賊和這毒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當!”

“什么叫不可告人!誰都看得出來,分明就是個貪戀女色的小白臉!剛才差一點就被他給蒙了!”

“殺了他們!!殺了這對狗男女!!”

頃刻之間,滿座群豪不僅是嘶聲怒喝、語中之意也越來越毒,有的還咬牙切齒、橫眉怒目,有的拔刀出劍、躍躍欲上,畢竟大都是些讀書不多的莽夫,但這聲勢卻直如一股鋪天蓋地的巨浪,猛擊祈慕二人全身內外!

祈少君環目四顧、只覺聲浪滔天,這是前所未有的驚怵感,想不到群情激動之時,竟是如此可怖!豈容給人辯白的機會,別說是慕冰,縱然換了別人也不屑去解釋了,試問這又如何解釋得通?

而且,他更清楚認識到一個道理

在這等鋪天蓋地的聲勢的聲討下,別說是命薄的女子,過去千百年來,恐怕還有不知道多少原本前途無量的少年英俠,也是這樣被葬送在這是非難言的無情波瀾下,永世不得翻身!

冤屈、侮辱,這是最不能忍受的事情,江湖中是非真假往往難辨,混淆是非卻不乏行家里手,見風使舵者、盲從附和者更如過江之鯽,設想面對這等群情激憤、熱血沖腦的情形,縱有心眼澄澈之人,可是滄海一束又復何用?更何況他們明哲保身,哪里敢去趟這渾水,為這毫不相干之事惹得一身麻煩,甚至無端淪為一丘之貉!

不眠之夜,面對著令人崩潰的無情聲浪,白衣少年面臨著人生中最嚴峻的考驗!慕冰的冤屈且不說,只怕連他自己也要面臨萬劫不復的境地!

但他清楚,自己踏進無劍山莊的一刻起就已無退路!

眼下他只有一條路面對!拿出自己的所有的一切去對抗!

“呵呵!好、很好、太好了……!祈少君,縱觀人的一生,有幾次能夠像這樣面臨真正的考驗呢!但你無論如何都要堅持本心,更要冷靜!這不是比拳腳上的輸贏,這是江湖最難斷的是非黑白,更是對人心的考驗!眼下你已無退路,你能做的就是笑著面對!”

他一邊環目四顧,一邊暗自激勵著自己,面對無數怒斥他的兇煞面目,又見少數人如古月軒、祈長老等人躍躍欲出的擔憂神情……突然揮灑一笑,心中涌起了前所未有的自信!

夜空雖然漆黑,但祈少君的心頭卻和他的衣服一樣潔白而明亮!

他又回首看了看慕冰,只見慕冰也正頂著聲浪凝注著他,正等待著他給出回應,顯然是將絕不會輕托于人的信任,都交托給了他……

面對著虎踞鯨吞的群豪圍勢,臺上的兩人毫無芥蒂地相互一笑,兩個白衣如雪的身影在擂臺上交相輝映,閃閃生輝!

“哼哼……呵呵……!”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祈少君突然縱聲大笑,仰天長笑聲震四方!

群豪猛然大驚,鋪天蓋地的喝罵聲,登時被這一聲長嘯沖散,整個前庭廣場的轟然氣焰陡然間凝住!眾人中除了功力深厚者外,耳中無不嗡然作響,但所有人的面上似乎都寫著一句話好強的內力!

祈少君笑畢之后,又道出兩句盡誅世間人心之言:

“何謂正?是行正,還是心正!”

“何謂邪?是身邪,還是魂邪!”

白衣少年再也不顧什么禮數儀態、什么長幼尊卑了,他軒眉提氣,沖著陸天樞大聲訕笑道:“陸道長!你今天真是讓晚輩大開眼界啊!原來中原武林群豪大都是如你這般嘴臉,可笑啊可笑!”

此話一出,周圍頓時涌起一陣懷有敵意的騷動,但卻無人敢出言指摘!

“祈少君你放肆!!你……”陸天樞一聽他當眾羞辱自己,正待發作,可祈少君已搶先一步,怒叱道:“原來當今的武林早已沒有公理正義可言!所謂江湖英雄豪杰,也俱是一群不分是非的盲從之輩!也難怪中原大好河山會被外族胡虜如此踐踏!”誅心之言、辭鋒如箭!

此言一出,別說是滿場千百江湖英豪,就連大堂前數十位如泰山般佇立的高人們也無不為之一震!

而少年人此刻的桀驁之氣泉涌于心頭,登時一發不可收拾!

“江湖人尚以武行俠,可又有多少人明了何謂武?何謂俠?”

“止戈為武!仁義行俠!以武止戈,方為真正的武者!俯仰無愧,方稱得上一個俠字!祈少君不才,但自幼立志做一個明辨是非黑白的武俠,決不做一個空有一身武功,只會自居名門的無知莽夫!然今日縱觀各位所言所行,恕我說句放肆的話實在愧對武俠二字!”

“中原大好河山被外族侵占近百年,百姓飽受欺凌苦不堪言!在場各位自詡英雄豪杰的不知凡幾,卻又有幾人心念蒼生?今日武林正道華蓋云集,卻只是一個個在這里把酒言歡、坐而論道!卻能為了一點莫須有的罪名,對一個女子苦苦相逼,還鬧的杭州城滿城風雨!哼哼,你們說她是禍水,很好……難道這紙醉金迷的杭州城就不是禍水么?!你們有力氣歌舞升平,有力氣在此為難一個女子,那怎么不去掘干西湖之堤、鏟倒雷峰之塔呢?!”

一番激昂憤慨之言,正道破了“武俠”字,可是天下英雄何其多,卻有幾人有此體悟?一念至此,群豪們驚訝之余,有些已經開始垂首默然……

祈少君緊接著轉過身,朝著慕冰朗聲道:“慕姑娘!他們說你有罪,可在我看來,其實我們兩個都有罪!我的罪就是不該和這群眾口鑠金的所謂英雄豪杰們為敵!而你的罪就是女子無罪,懷璧其罪!他們人云亦云、而你卻百口莫辯,這就是你的罪!”

這幾句誅心之言雖是對慕冰說,但真正的對象是全武林、甚至全天下!

他又續道:“江湖豪杰們為了你互相撕斗,鬧得骨肉相殘、家破人亡,就只因為你的絕世紅顏,你可真是‘罪孽深重’啊,可嘆你又何辜之有?生我者父母,容貌美丑皆是父母所賜,豈由得自己?可他們單憑一句‘紅顏禍水’,就能把罪孽歸結于你身上,這就是你的罪欲加之罪!”

大發豪言之余,他也在放眼四顧臺下,看到群豪們矯舌不下的模樣,他信心陡增,冷哼道:“可嘆,名門正派之中出的敗類難道就少了?卻無人站出來批責他們一言半語,那些對你大喊‘人人得而誅之’之輩,我跟你打個賭,你若是真當一回紅顏、向他們投懷送抱,即刻便能堵上他們的嘴!可就是因為你不肯順從他們,他們欲得你而不遂,唯有徇私護短或是捏造罪名,只有把所有的罪孽都推到了你一個無辜女子的身上,方能保全自己的名聲……無恥!荒謬!”最后幾句話滿含不屑與蔑視!巧妙的是,他自始至今都以慕姑娘相稱,絕口不提絕情仙子四字,慕冰在一旁聽著,知他為此行做足了功夫,她平日里看著他,總覺他玩世不恭,一副樂天派作風,沒想到他是大智若愚,面對著眼前的必死絕境,竟有這般天下無敵的傲骨!

這番滔滔之言瞬間將天下武林得罪個遍,但他仗義執言無所畏懼,語聲鏗鏘如鐵,言辭更是盡誅天下虛偽之心,被罵得體無完膚的群豪們雖人多勢眾,卻無人能上前駁斥一句。

當然,這之中也有如祈長老、古月軒等少數人,正暗暗喝彩……

此刻祈少君眼眸中的天芒徹底暴閃,如同周身被一股無敵的力量包裹著,正氣、豪情、憤慨、無畏,各種情緒結合在一起的力量,使得他無不敢做,更無不敢言,至于他自己的性命安危,恐怕早已忘到九霄云外!

只見他傲立擂臺中央不斷環顧四周,望著群豪們啞口無言的樣,心中說不出的酣暢,轉身對慕冰道:“慕姑娘,今日我倆雖然難逃一死,但能當著全武林的面毫無顧忌地暢所欲言、痛批那些偽善之輩,我心里好不痛快!縱然是死也能死得轟轟烈烈!但在我死之前,誓要為你辯上一辯,即便我人微言輕,但我終究相信天地間正義尚在!”

聽到這些,始終玉立一旁的慕冰,面上雖淡然,然心中早已驚喜欲狂、情難自禁,因為祈少君道出了她多年來一直想說,但又不屑去爭辯的話,再看到群豪們膛目結舌的窘態,她真恨不得沖上去抱住祈少君再狠親他幾口!

不過她還不知道,真正令她芳心大動的事還在后頭……

而離祈少君最近的陸天樞面色大變,冷斥道:“放肆!祈少君!竟敢當著盟主和這么多前輩們的面,如此出言不遜!”

祈少君怒喝道:“姓陸的,你少跟我來這一套!可惜呀可惜,祈少君生性膽大妄為,更非始于今日!只要無愧于心,誰也別想擋我的路!哼,你想用這老一套來壓我,你也不看看你這如意算盤有沒有舊得發霉!”他對陸天樞的虛偽行徑嗤之以鼻,是以說話再不留情面,直劈得陸天樞啞口無言。

“你……!!”陸天樞恨目瞪視著他、暗暗切齒卻又無可奈何,而他回轉身對司徒蒼穹眾人抱拳一揖道:“諸位前輩!你們都是德高望重的武林先進,斗膽請你們說一句公道話,晚輩適才的一席話究竟有理還是無理?”

當然有理!他正氣凜然、擲地有聲的一席話,直說得滿座群豪矯舌不下,很多人因此面面相覷,有的也早已悄然退到了遠處……

滿座情勢驟然出現了驟變,陸天樞暗道不妙,心念又轉下大聲訕笑道:“好好好!祈少俠的口才當真是‘天下無雙’,貧道佩服得五體投地!看起來,我們這些做前輩的,是枉在江湖上混跡了數十年了?倒是祈少俠你是個地天立地的大丈夫~~依貧道看,這武林盟主之位今后非你莫屬啊!”

這話實是驚人,登時引起群豪們一陣嘩然!盟主之位本應能者居之,但當今盟主春秋正盛,當著當今武林盟主的面說出這等話來,不免犯了忌諱,更有借刀殺人之嫌,心思縝密之人皆認為他是在挑撥司徒蒼穹出面,借他之刀除去眼前這個狂妄不羈的少年。

祈少君倒也圓滑得很,哂笑拘禮道:“承蒙不棄,倘若今日幸得不死,來日又有幸得司徒盟主垂青一二,晚輩定然不忘道長今日的一番期許!”

慕冰心念一動,接著話題嬌聲道:“哎,算了少君~~你還是給這陸道長留點面子吧,你瞧人家臉都被你氣紅了,算啦……免得人家狗急跳墻!”她嬌聲細氣卻運足內力,還刻意將狗急跳墻四字加重語氣,聲遍全場。

陸天樞面色鐵青、咬牙切齒,雖老謀深算卻一時不知如何接口,望著他乖戾的面容,慕冰又嬌笑道:“陸掌門,我知道你是急著想置我于死地,免得我把你們這些想殺我的人背后的秘密全抖出來,是么?”

此話一出,擂臺上又是一陣騷動,至于騷動的原因,自然是因為慕冰的這句話,直如一把利劍,直刺在了一些心懷鬼胎之輩的心窩里!只見那青城派萬鈞四老聞聽此言,立時灰溜溜地縮到人群后面去了……

慕冰嬌笑之余又突然一斂,森冷道:“可你知道這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而陸天樞似乎真的有點狗急跳墻了,強作道:“你們兩個小輩,今日竟敢當著天下英雄面前胡言亂語、混淆視聽,實可忍孰不可忍!”他袍袖一甩,一聲喝令:“昆侖派眾弟子聽令!今日誅殺此二人,不死不休!”

他欲以本派之威勢,再次鼓動群豪奮激之情,只見佇立在殿前的古月軒劍眉一皺,而身旁不遠處的祈長老更是搖首不屑,兩人雖只是稍動身色,但心底都有隨時上前相助祈慕二人的打算。

祈少君推手大喝道:“且慢!陸道長,莫非你想倚多取勝?”

陸天樞軒眉道:“那便如何?對付邪魔外道,還需要講道義!”

祈少君道:“誰是邪魔外道現在還指不定呢!而且我說的很清楚,今日此來是為了化解宿怨,雖不自量力,卻也不是來結仇的!但若你苦苦相逼,那好,今晚趁著天下英雄俱都在場,我祈少君倒要問你一句……究竟慕姑娘有什么非死不可的罪孽?你又有什么權力輕賤他人的性命?!”

陸天樞急怒之下,道:“好!就讓你們心服口服!”

他正起面容、做了個四方揖,朗聲道:“在場諸位英雄!你們之中若有與這妖婦有仇者,還請出面對質,也好讓這二人心服口服!”

可是他連續喊了幾次,只見群豪們面面相覷、無人響應,有的躍躍欲試者也因祈少君之前的一席話徹底占了先機,深覺此刻再說出來也是丟人現眼,更攝于他的深不可測,因此無人敢應聲而起,至于當年轟動武林的青城派公案,本是最應該出面指證的青城四老,此時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有人站出來么!在場與絕情仙子有仇的,請站出來陳述!今日當著武林公義,正好攤開來說!有人要站出來說么!”陸天樞幾番煽動群情,卻被祈少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此刻竟然無一人響應他,他暗自切齒痛恨,只覺自己今日是當了一回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祈少君笑對著陸天樞,訕笑之情盡數現于面上,顯然早已猜到結果,但為防生變,他趁勢道:“陸道長!既然大家都無話可說,而你又是此間主持,不如由就您來說說看,慕姑娘究竟在何時何地,又犯了什么不可饒恕的罪?而你是不是就在一旁掠陣,還是在一旁觀戰?”

“這……”陸天樞頓時啞口無言,這等問題試問又如何辯駁?

祈少君快馬加鞭又搶上道:“你也沒話說?那好,晚輩倒是有事想請教一下陸道長……日前,我見貴派的幾名弟子在西湖邊調戲良家婦女,不知道長打算如何懲處?”

“什么?!昆侖弟子也調戲民女?!”此言一出,群豪又一度嘩然松動!

陸天樞怒道:“放肆!祈小子你不要血口噴人!我昆侖門下恪守門規,絕不會做這等無恥之事!你說我昆侖門下弟子調戲良家婦女,那你倒說說看,他們叫什么名字?!”名門正派調戲良家婦女,此亦為江湖不齒之行徑,要知昆侖派武林名宿聲譽悠關,豈容祈少君無憑無據卻隨口道出?

祈少君悠然回復道:“晚輩也不知道,只聽到他們自報是昆侖門下。”

陸天樞冷怒道:“言下之意,你根本無憑無據咯?祈少君,你當眾玷污我昆侖派百年清譽,今日之事恐不會善罷了!”

祈少君哼道:“你今日所為,又可曾想過要善罷?”又道:“陸道長,看來你也知道凡事都要有理有據,方能令人信服,那敢問一句,你又是哪只眼睛見到慕姑娘淫邪浪蕩、妖惑武林中人了?”

“唔~~~~!!”陸天樞方知自己中計,心中更怒不可遏

祈少君又環顧朗聲道:“請恕晚輩再說句不中聽的,既然大家自居為武林正道,還望立身處世都要心口如一,切勿顛倒黑白!別明明是人家姑娘被調戲,卻反倒要反被污指為勾引他人!”他有意將前日慕冰所遇之事嫁禍昆侖派,一字一句所暗含之意都至為明顯為世間蒙冤的女子平反。而且,這種少年人鉆牛角尖的伎倆,有時也是反駁江湖謠言最好的法子,所以此言一出,陸天樞哪里說得出個所以然來,他昔年雖曾和慕冰有過一些過節,但那點事說出來也是上不了臺面,至于各門各派和慕冰的仇怨,別說他更不清楚,而且有的如青城派那種見不得人的仇怨,又遭祈少君誅心之言先下手為強,試問誰還敢當著天下武林群豪的面,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陸天樞目疵欲裂,這表情簡直像被人突然扔了坨糞球在臉上,眼前這少年語驚四座直誅人心,更不按常理出牌,令鉆研牌理的他一時無措,一番原本順理成章的話,此刻竟全成了虛偽做作!他恨不得將祈少君大卸八塊,卻無可發作,他不知祈少君生長于草莽,與一群游走于黑白兩道間的江湖俠士相處多年,江湖中那些明的暗的他一清二楚,加之他能言善辯,陸天樞今日與他舌戰,實在是找錯了對手。

“好、好~!好啊~~!妙哉~~妙哉~~!昔年諸葛孔明舌戰江東群儒,今日武林后生斗法天下群豪,少年人無懼世間強權,放膽直言、義所當為!令人好不痛快,小生佩服!!”有一書生模樣的高人醉臥一側,懶然笑道。

祈少君轉首一望,見是一位三十左右的青年文士,此人一身白底紫邊的服飾和褲靴,斜劉海長發及腰,樣貌俊朗飄逸,他背枕麻袋仰臥提壺,睡眼朦朧半醉半醒,一副能坐著就不站著、能躺著就不趴著的閑散之態,還有些賣萌,但短短數語便切中真諦,隱含大智若愚的風骨……

祈少君對其頓生好感,抱拳道:“前輩謬贊,敢問尊姓大名!”

青年文士醉笑道:“醉書呆一個,何勞少俠記掛,倒是少俠你還有何話盡管說來,公道自在人心,縱然人心作偽,尚有天地正氣!”

聞此言,這醉臥青年顯是在支持自己,祈少君因此更提氣三分,先是向那不知名的前輩躬身一揖,回首又見陸天樞矯舌,劍眉一軒再搶口道:“陸道長,您還未回答我的問題呢,慕姑娘究竟干什么見不人的勾當了?”

這次他不等陸天樞接口,訕笑道:“看來你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了,誰人不知江湖謠言利如刀,卻多半不可信,道長你身為一派宗主,竟也如此輕率單但憑幾句謠言就污指一個孤苦女子……哼哼……”突然厲聲道:“姓陸的!那我倒要問問你,你憑什么大搖大擺地站在這里妄談是非善惡?在場眾人,無論哪一位與她有過節,按照江湖規矩,都只能與她單獨了斷……但若有人假公濟私,妄言武林公義,借著些莫須有的罪名煽動四周眾人,擺出一副替武林除害的惺惺之態,那我不管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也不管有多少人給你撐腰,我也決不讓你的奸計得逞!”

陸天樞聽得幾乎咬碎牙齒,無奈理屈詞窮,更兼如此場合,想要發難可又得自恃身份;而他身后那些身份崇高的武林前輩們也皆一言不發,顯然無人站在他那一邊,相反的,只見有些人似乎被眼前這少年給打動了,有的在掠胡須、有的則微微額首、有的面帶微笑,有的還互使眼色,顯然對這俠肝義膽的少年很是感佩,雖對他的年少輕狂有些不以為然,但更多的還是贊許之情,因為他們欣慰這紛亂多年的武林,從此多了一位深明大義的英雄少年。

古月軒說得對極了,若無遠見卓識,他們又如何威震江湖數十年而不朽?

而現在難題到了陸天樞這邊,身為此次事件的發起人,他本欲借天下武林英豪俱都在場之良機,誅殺絕情仙子為昆侖派在武林中立威,誰知此刻卻成了騎虎難下,若是就此退卻或不了了之,試問以后還有何面目立足于江湖?

但他躊躇半晌后,突然又一計上心頭道:“好,很好!如你所言……若與你身后這女子有仇之人,只要是單獨出面與之了斷,你就絕不干涉,是么?”他故意鼓足氣場,大聲問道祈少君。

祈少君早知他有此念,道:“不錯,不知道長有何高見?”

陸天樞朗聲道:“那好!既然如此,那么就請所有與絕情仙子有仇之人都站出來一一單獨了斷,這樣總符合江湖規矩了吧?”

祈少君暗罵:“哼!玩車輪戰……虧你還覺得符合規矩!”

不過眼下他亦是勢成騎虎,慕冰多年的冤屈好不容易有了一線轉機,絕不能就此放棄,于是鼓起勇氣道:“正合我意!大家都是習武之人,便以武止戈!就請天下英雄一同為證,今日無論是哪位與慕姑娘了斷,也無論結果如何,此間仇怨就一筆勾銷,如何?”

陸天樞朗聲道:“一言為定!由司徒盟主與各位武林前輩一同為證!”

兩人同時朝大堂前望去,抱拳道:“請盟主與各位武林先進一同見證!”

司徒蒼穹眾人都微微額首表示贊同,司徒蒼穹朗聲道:“好……不過本座要申明的是,今日即是化解宿怨,理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還請雙方點到即止,本座絕不希望再添人命,反而令積怨更深,各位都聽明白了么?”此話不錯,何況站在他個人的立場,又何嘗希望見到血濺無劍山莊的慘局。

“不知有多少人,能撐得住么……”慕冰心中思索,似乎在擔憂一些事,但眼見祈少君面對武林強勢毫不退縮,奮力為她爭取到了一線轉機,除了牢牢抓住命運的轉機,別無他選……

念及于此,剪水般的眸子中精芒一閃,決定放手一搏,為自己,更不枉身邊的少年一番努力!她盈盈走到祈少君身側,嫣然微笑道:“少君,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剩下的事,就由我自己來吧。”

祈少君聞聲回頭,看著她感激的神情,正打算說點什么……

“好!既然大家均無異議,那么誰先來!”只聽陸天樞朗聲道。

“且慢!”祈少君又一聲喝阻,又故作曬然道:“陸道長這么急作甚,可否稍安勿躁?”他言語雖是客氣,但語意之中含沙射影,又在暗指他別有用心。

陸天樞漲青著臉,只得強作鎮定,冷冷道:“哪里,貧道不過是想盡快了卻此事,也讓各位同道早點休息,敢問祈少俠還有何指教?”

祈少君道:“不敢,既然各位前輩均無異議,那么就此決定,不過晚輩還有一事要說明……我適才已經言明,慕姑娘是先師臨終時的重托,尊師重道乃忠孝大節,身為弟子當以命守護,何況我也深信慕姑娘本無辜,所以只要有人欲傷害慕姑娘,我必會出手阻擋……小可也曾對慕姑娘親口承諾!所以,今晚無論有多少人來找慕姑娘了斷,還請各位都沖著小可來,否則只要我有一口氣在,就決不允許任何人傷害慕姑娘分毫!”

此言一出,慕冰猛然一震,驚詫道:“少君,你瘋了!”

祈少君正色道:“慕姑娘,我已經決定了!”

“可是……!”慕冰正欲叱責,但望著對方那神圣不可侵犯的神情,慕冰已知無法動搖他,到口的話不自覺地咽了下去。

陸天樞訕笑道:“祈少俠,你可想清楚了……這個女子在江湖上的仇家多如牛毛,你看看周圍這陣勢……你欲以一人之力對抗整個武林,哼哼哼……恕貧道直言,縱然你是武圣下凡亦或三頭六臂,今晚也是只死無生。”

若非只死無生,他又何必想此毒計,祈少君心知肚明,但也再無退路,唯有挺起身板道:“無妨!我今晚來此,就沒打算活著離開。”

陸天樞冷冷注視著他,問道:“想清楚,難道你真的要為這個女人送命?”

問到這話的時候,站在祈少君身側的慕冰,立刻把視線轉移到祈少君臉上并靜靜的等待著,她很想聽聽祈少君如何作答……

“不錯!若能為慕姑娘昭雪沉冤,祈少君縱死無怨!今夜我以命立誓,除非你們踏過我的尸體,否則……誰也休想傷害慕姑娘分毫!”

這是祈少君的回答,昊天誓言聲震孤山,響徹無劍山莊每個角落!

慕冰只覺耳中一陣轟隆之響!若非因為她是絕情仙子,恐怕早就高興地昏過去了,這話在別人耳中聽來,不過是一句重義輕生的誓言;但在她聽來,卻是最最真摯的俠骨柔腸之言,是一句唯有男子對心愛的女子才會說的話!

“天哪?!這小子是不是瘋了?!”她暗道著這句言不由衷的話,絕美的臉上已然僵木了,柔美的嬌軀木立在原地,凄風吹來都紋絲不動,但她身體里的的一顆芳心卻澎湃不已,她感到全身血液都變得滾燙、流遍每一條血脈,連周圍凄清的晚風吹在身上似乎也是暖和的,盡管她還不知道,這只是祈少君從江湖兒女故事中聽來的一句昔人之言,此刻被他豪情激發之下活學套用而已。

而祈少君豪情萬丈,回眸看了她一眼,又是揮灑一笑,道:“慕姑娘,你就好好看著吧,今夜有我在此,誰也別想傷害你!”這陽光少年的回眸一笑,當真是溫暖而醉人,面對群豪虎視卻如此淡然一笑,別說慕冰已芳心大亂,連臺下的諸多少女們都看得癡癡迷迷,一個個秋波閃動。

他回眸溫言是為了讓慕冰安心,而且堅韌的目光很快又轉向了群豪,卻全然未留意到,慕冰此刻看著他的眼神已經徹底變了!她的心跳得好快,雙手于酥胸前“西施捧心”般互握著,那是女子真情流露時最常見的動作,絕世的面容上滿含嬌笑,一雙秋波溫潤晶瑩……

“慕冰……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不過,他剛才確實這么說了……”她前詞不對后句地輕聲自語著,拼著命想理順心中無法自已的情感,恍恍惚惚地走到了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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