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事本部長的蒞臨一下子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按照商社職員、主任、系長、課長、次長、部長、本部長的等級劃分，高島本部長起碼比林兼一高了整整四個等級。

而他已經是在場新人里職級最高的了。

從這點來看，說高島大介掌握現場所有人生殺大權都一點都不為過。

也許是出于對其身份的敬畏，又或許是基于對前輩的尊重，當高島大介有感而發嘉許一番林兼一演講后，偌大會場居然頓時落針可聞。

“的確是非常出色的演講，本部長。”

站在高島本部長身旁的是人事二課的渡邊課長，按照慣例本該是這場懇談會的主辦人。

不過當他頂頭上司登場后，他也識相的充當起講解人員道：“林系長是這期實習成績的魁首。”

“第一？”

明明早跟林兼一私底下有過接觸，但高島大介仍表現的仿佛今日第一次注意到他的存在般輕輕挑眉，沉吟片刻故作驚訝道：“那放在古代天朝，豈不就是個堂堂狀元郎了？”

“難怪如此年輕就能登上系長之位。”

系長說大也不大，哪怕只算藤井商社總公司不計集團轄下子公司，起碼也有數千個同等級的員工，甚至連真正管理層都不是。

可要說系長小，那也不對。

作為從拉面到飛機都有涉略，領導整個島國經濟命脈的超級企業，藤井商社總部的系長，業務經手的資金已經是一般人難以想象的天文數字了。

在稍微有點重要部門任職的系長，都能讓無數下游中小企業高階主管千方百計討好。

“是的，不過...”

人事二課的渡邊課長有些尷尬的看了眼林兼一，顯然還記得當初撰寫他調職令的場面。

“不過？”

高島大介繼續裝模作樣，仿佛渾然不知的不經意問道：“難不成林系長有什么問題嗎？”

渡邊課長聞言，如釋重負的用手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滴，“與其說是有什么問題...不如說林系長之所以會說出這番深刻動人的演講，畢竟事出有因。”

在滴水不漏的給出模稜兩可的回答后，渡邊課長頓了頓，又加上一句。

“事實上，我們人事二課根據績效考核，已經派發新的調令...沖繩營業所副所長職務給林系長了。”

這句話說得很白了。

營業所所長名義上跟課長同級，要說副所長也約略等于系長。

可實際情況呢？

在總部核心崗位任職的系長，哪怕以課長甚至次長級別外放，在多數人眼里依然稱不上晉升。

換言之，渡邊課長等于很明確的說了林兼一即將被流放。

眾人聽完渡邊課長這句話，紛紛用各異眼光看向林兼一。

結城海音緊咬雙唇，似乎有些焦躁不安。

今野慶樹盡管神色如常，但交疊手掌隱隱發百可見他情緒激動...或許是雀躍于最大的競爭對手的失利？

“...”

將眾人神色各異的模樣暗自記下后，林兼一卻保持閉口不言，好奇的等待高島大介會如何處理。

與此同時，站在一旁的人事本部長本人也遠沒有表面上這般平靜。

高島大介的腦袋正飛速運轉。

本來按照他計劃，只是把林兼一當成個閑置棋子來用的。

無庸置疑，林兼一各方面條件都很不錯，但“不錯”也只是“不錯”。

至少夠不著他一個堂堂常務取締役，一個能決策商社未來走向大人物特別安排。

可今時不同往日。

那番看似無關緊要的演說，固然發人深省，也深深贏得他贊許，這年頭，哪怕是團塊世代的老家伙也不一定這么有“覺悟”。

能力強的好找，有舍棄人格尊嚴一切為會社服務，并把這是做忠誠與榮譽的人會社人就少了。

可也正因如此，他有點不想放林兼一退職了。

說起來，林兼一背鍋始末他沒費多大勁就查的一清二楚了。

一開始，這位實習魁首按照個人意愿被分配到營業本部戰略研究室工作。

不到幾個月，他就因出眾的能力引得人事部門關注，被選為預備干部而派遣到販售助成課當個系長，算是準備接替下年過五十，預計明年外放到關系企業的黑田義雄課長。

然而，這位黑田義雄明顯也不是什么好相與的。

論起業務能力，黑田義雄比起林兼一自然遠遠不如。

可談起在會社里的人脈、對于人際關系的掌握，還有其他林林總總各方面的部分上，林兼一可就比不過對方了。

剛開始，黑田義雄顯得很配合，他把大量核心業務讓給林兼一裁決，而林兼一也恰到好處的完成任務。

很快的，整個販售助成課逐漸落在林兼一手上，一切都顯得非常完美。

直到某次外勤任務時，事情起了變化。

那是一個某化妝品公司的廣告推銷業務。

藤井商社轄下業務無所不包，隸屬營業本部綜合宣傳部的販售助成課，平時除了商社內部產品宣傳外，同時也兼職協助關系企業的業務推廣。

而那家化妝品公司正是藤井商社比較重要的客戶。

按理來說，這類推廣任務可以說是小菜一碟，販售助成課人才濟濟，不可能連個小小企劃案都搞砸。

可問題出在報價。

正所謂親兄弟，明算帳。

即便都是藤井商社內部公司，業務往來尚且得“金金”計較，更何況那家化妝品公司只是個“關系企業”？

藤井商社的格調擺在那，販售助成課也不是什么外包公司，幫你是情份，收費上可沒折扣。

林兼一當然也懂這個道理。

可他沒有決策權。

是的，雖然上任伊始，黑田義雄把大量業務都交給他處理，但重點在于這僅只是“授權”而不是說他真有最終裁決權了。

問題恰恰出在這。

當化妝品公司洽談費用時，自然會砍價，越少越好。

林兼一身負重任，自然也盡全力來了個嚴防死守，捍衛藤井商社利益。

最后，當他履行職務完成，把成交結果遞給黑田義雄時，黑田課長大手一揮，直接以“關系企業友情價”為名義來了個跳樓大拍賣。

于是乎，一個由電通公司全國播放廣告，最后居然只收了化妝品公司區區三千萬。

與市場行情差了一億。

多藤井商社而言，一億多嗎？

絕對不多。

可問題在于中間這個差額損害了企業利益。

而這，正是藤井商社不可能容忍的。

出了問題，自然得有人負責。

理論上應該負責的是誰？

擁有最終裁決權的黑田課長？

可黑田課長老早把業務都交給林兼一處理了呀。

你說黑田課長有最后裁決權，是他竄改報價？

你有證據嗎？

反正人事二課并沒有深究。

不一定是看不出貓膩，而是覺得林兼一如果蠢到連這點防人之心都沒有，還不如直接派他去沖繩營業所這種不用勾心斗角的地方過一輩子。

藤井商社的高級主管可不能這么“天真”，哪怕是對同僚也一樣。

可現在的林兼一，已經跟以前不同了。

高島大介凝望著那個面無表情，發表完演講后或許是因氣氛烘托，遠比先前在辦公室里更加氣勢非凡的青年深思片刻。

“好吧，既然如此，渡邊課長，就先按照人事二課的安排吧。不過林系長，待會懇談會結束，希望你能借我點時間。”

雙手抱胸，高島大介緩緩說出決定，“不知林君您是否方面？”

“樂意之至。”

壓下心中狂喜，林兼一面色如常的深深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