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兼一終究還是沒讓自己的新下屬餐風露宿。

再自掏腰包整整數萬円后，他從鄰近的超商買來一大堆日常用品用來“修繕”自家辦公室。

還沒來得及從新公司賺到第一筆薪水，他倒是先賠上不少錢。

再想到自己這份新工作年薪只有區區七百萬円后，林兼一差點沒當場哭出來。

若僅止于此也就罷了，畢竟幾萬円雖然不少，但他也不是舍不得這筆錢，在藤井商社工作的經歷足以讓他哪怕面對上百億円都能面不改色。

可是...可是...

當林兼一在楠木主任帶領下，正式接觸業務后，他是真的扛不住了。

伴隨一通通從四面八方涌來的電話鈴聲，當他聽見電話線另一頭約聘人員完全沒半點商務常識的問題后，他立即明白他高估了自己的適應能力。

此時他才意識到在藤井商社的工作經驗固然是寶貴資產，卻也是沉重的包袱負擔。

不接“地氣”的他差點被各式各樣的奇葩問題給硬生生逼出高血壓。

在藤井商社，哪怕結城海音這類出身顯赫以推薦函破格錄取的關系戶好歹也是一流大學畢業。

雖然在實習期間，結城海音在某些具體專業仍有待加強，可也不會差到哪里。

至少她能夠領悟林兼一的意圖，也愿意服從他領導。

而朝日食品的約聘人員呢？

說句不客氣的，林兼一甚至覺得自己跟對面都快成外星人與藍星人兩類不同物種了。

雞同鴨講簡直恰如其分。

在這等隔閡下，別說打開局面了，林兼一甚至連讓約聘人員服從他指示都做不到。

這可不是什么用職權能搞定的事。

約聘人員固然地位與待遇都遠不如正式社員，身為課長，理論上林兼一完全能隨時解雇他們。

可反過來說，光腳不怕穿鞋的，只是職場最底層的他們在哪家公司干都差不多，自然也不會多珍惜手頭上朝日食品那份工作。

更何況他們大多還是連底薪都沒有的分成銷售員？

于是乎，在忙碌整整一天后，精疲力盡的林兼一總算明白，說他是“光桿司令”都是好聽的了。

課長？

除了薪資待遇，他跟一個庶務課普通總機職員也沒多大差別。

“到底要我重復多少次，先生？”

用力的拿著電話筒，林兼一差點破口大罵，“進貨合同不是直接蓋章就好了，要先報備給總部查核！”

“啊？”

電話筒另一頭的約聘人員語氣充滿迷茫，“可是...可是他們已經進貨了啊？為什么不行？”

“”還有課長，我的分成到底什么時后發呀？個月月底我想帶孫子去北海道旅游...”

林兼一聞言愣住。

“咳咳，不好意思，先生您...”他戰戰兢兢的輕咳一聲，“您今年貴庚？”

“貴庚？你是問我今年幾歲嗎？我今年應該是六十...六十八，怎么了嗎課長？你們公司該不會要制定什么最高入職年齡吧？”

即便受限于話筒老舊不堪的品質，整個頻道被雜訊填充，但對面那慌張與擔憂的聲音仍清晰無比的傳入他耳中。

“不...沒有。”

林兼一深吸口氣，原先因疲勞而積累的怒火一下被澆熄。

“唉，總而言之，既然他們已經進貨了...這樣好了，你先把對面的訂單傳真過來，我來想辦法處理。”

自告奮勇的接下這份苦差事后，電話另一頭的老人明顯松了口氣，“謝謝...謝謝您課長！”

喀嚓。

林兼一沒有回應對面感激之語，反倒硬生生掛斷電話。

“楠木主任？”

他把目光投向那位正拿著堆積如山的文件，一邊打著哈欠一邊興趣缺缺用手隨意翻閱的下屬。

“有何吩咐，課長大人？”

楠木主任聞言一抖，翻閱文件的速度驟然加快。

“如果約聘業務員在跟零售店簽訂合同前沒有預先報備，要怎么處理？”

“怎么處理？”楠木主任不解的搔了搔頭，“直接補件就好了吧，把營業額合并到下個季度引起結算？”

“不能先預支？”

林兼一繼續追問。

“預支？”

楠木主任下巴都快掉到地上，用仿佛看到外星人的眼神盯著林兼一上上下下來回看了好幾遍。

“那個課長...您...您最近是不是常去打小鋼珠還是柏青哥？”

“笨蛋！”

楠木主任話才剛說完，林兼一都還沒來得及回應，某顆玩偶抱枕(也是他剛剛出錢買的)就從另一側飛出。

“楠木先生你是米蟲嗎？”

躺在林兼一花了整整三千円買的躺椅，森下有紀情緒激動的用力甩動金色長發罵道：“你剛剛都在摸魚對吧？要不然怎么會連發生什么都不知道？”

販售二課的電話頻道是共同的，為了避免爭議與互相監督，每當約聘人員與本部社員聯絡時，兩人交談內容也都會如實紀錄備份在其他社員專屬電話機臺上。

“咳咳，這個...我剛剛...”

楠木主任手忙腳亂的用力翻動手邊的文件。

“那些文件是課長剛剛從營業部長那收到，待會兒要給我們銷毀的過期資料。”

森下有紀沒好氣的嘆了口氣，“楠木主任，以前就算了，現在我們銷售二課好不容易來了個看起來還有點能耐的課長，你就不能哪怕稍微提起一點點干勁嗎？”

“而且你之前不是才信誓旦旦跟我說，只要我們部門來了個正式的課長，就能谷底翻身了嗎？”

不知是不是錯覺，但林兼一總覺得森下有紀話語隱含一絲殺意。

“啊...對對對，是...是有這回事。”

伴隨森下有紀音量越高，楠木主任額頭上汗珠也愈發密佈。

“在林課長的帶領下，我相信我們銷售二課以后肯定會大不相同，對，我一直都是這么想的，嘿嘿。”

楠木主任一邊斷斷續續的回應森下有紀質問，一邊求救似的用哀求目光看向林兼一。

別拿我當擋箭牌啊。

兩人間的彎彎繞繞，他沒花幾秒就猜個八九不離十。

在被破格提拔為正式社員前，森下有紀估計是充滿希望的。

結果誰知道等她真從約聘人員搖身一變成了正式社員，卻從業務第一的王牌變成連窗口族都遠不如的邊緣部門總機小姐？

可想而知，部門里唯一一位同事楠木主任就成了她傾訴對象。

而楠木主任估計也是被她沒完沒了的牢騷給搞煩，于是就拿了個“等什么時后我們部門來了新課長，以后就能翻身了”這句話能等于“什么時候男人全死了就嫁給你。”、“什么時候太陽從西邊升起就...”這類話來敷衍她。

其實楠木也沒有胡謅。

按常理來說，銷售二課這類解雇部門，是不可能迎來一位正式課長的。

畢竟在朝日食品這類中堅企業，課長理論上已經是核心管理層，不算完全社畜了。

用天朝說法，就是不屬于“35歲向社會輸送人才”范疇。

可楠木千算萬算，就是沒想到還有財團流放關系企業這檔事。

于是乎，可憐的楠木主任此刻就得面臨森下有紀：“明明太陽都已經從西邊起了，為什么我們銷售二課距離翻身還遙遙無期？”的質問。

“你們都別吵了。”

實在心累的林兼一決定快刀斬亂麻，“今天晚上我請客，兩位先幫我這個忙可以嗎？”

“請客？”

森下有紀眼睛一亮，“成交，林課長，我最喜歡助人為樂了，就讓我跟您解釋該怎么幫剛剛那位老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