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蕭冷。
一角樓宇之上,風聲盛,寒意濃,
前些日子里圓溜溜的月亮時隱時現,云叢連綿。
龍蓬站在欄桿處,仰頭飲酒,“未想到我倒是喜歡上這桃花釀了……”
“怎么,以前不喜歡?”
蕭瑟手中拎著兩壇酒,依舊是那副懶洋洋的樣子,走至龍蓬身旁,扔過去了一壇,“上好的秋露白,很難得?!?
“無事獻殷勤……”
龍蓬笑了笑,隨意的接過,“說說吧,找我何事?”
蕭瑟沉默了會,又喝了口酒,“上次的事,不好意思,是我激動了?!?
“無妨,人之常情,不過你來找我,應當不僅是來道歉喝酒的吧?”
“唉……”
蕭瑟搖頭嘆息,轉過身,背靠欄桿,“和聰明人說話,有時也太過無趣了……”
“那你去找雷無桀吧,他應當會有趣……”
“那還是算了吧。”
望著樓下忙著吃燒烤的雷無桀,蕭瑟扭過頭去,從懷里取出一本書冊,“諾,拿去。”
“嗯……?”
龍蓬瞳孔微縮,翻閱起那書冊,鳳眼半闔,頗感意外,“你還真有《御劍術》?不過這里面的御劍之法,也太過簡單了吧?你現在這么閑,都有空跑來忽悠我?”
“簡單?”
蕭瑟輕笑了聲,“這種武功,尤為看重天賦,若是天賦……”
呼——
庭院之內。
萬千桃花紛紛落,清風乍起,卷起桃花,化作一柄長劍,飄落至龍蓬身旁,沉浮不定。
“你瞧,這也不難,無非就是劍隨氣動,氣隨意動,意隨心動罷了?!?
“你先前練過《御劍術》?或是其他的御物法門?”
“沒有。”
龍蓬搖了搖頭,誠然道,“就是見過無雙那孩子用過,依葫蘆畫瓢,試著模仿了一番,這般看來,我先前路子沒走錯?!?
蕭瑟微微頷首,轉而盯著龍蓬雙眸,“那么…現在你可以說了嗎?”
“你這《御劍術》不全吧?或者說,你給我的,應當僅是《御劍術》的入門功夫吧?”
蕭瑟微微一怔,“你怎么看出來的?”
“我又不是雷無桀,沒那么傻,無雙城的獨門絕技,豈會如此簡單?!?
下方。
雷無桀抬起頭,唇口還叼著烤肉,“龍先生,你喊我?。俊?
“沒你事,吃你的肉去?!?
蕭瑟瞪了他一眼,沉默片刻,緩緩道,“你也說了,這《御劍術》是無雙城的獨門絕技,我也沒有全本。
不過這入門功夫,乃是御劍術之根基,你若當真是天縱奇才,未嘗不可練到御使萬千飛劍的境界?!?
龍蓬認同的點了點頭,言道,“司空長風回來了?若我猜的沒錯,這秘籍也是他給你的吧?”
“你……”
蕭瑟怔了一下,“這天底下,還能有瞞過你的事?”
“自然是有的。”
龍蓬一口氣喝了半壇酒水,嘆道,“這些天在雪月城的日子,倒是舒心,可惜…司空長風回來了,我差不多也快要走了……”
“來人,去將書房第二個抽屜里的信拿來?!?
“是!”
“你早就準備好了?”蕭瑟問道。
“自然,只不過我在想你到底什么時候才主動問我。”
“為什么幫我?”
“我這人做事,有時候不講究為什么,隨心隨意,也挺好玩的,不然活著也挺無趣的……”
龍蓬笑了笑,抬手敬了他一下,淡淡道,“傷你隱脈之人,應當是上一代五大監的濁清大監,他還沒死。”
“當初你因為瑯琊王的謀逆之事,被貶出城,路上‘怒劍仙’顏戰天將你打傷昏迷。
就是濁清趁機動的手,具體的事,都在信里了,你自己回去慢慢看吧?!?
蕭瑟抿了抿唇,忍不住問道,“我真的好奇,你是如何知曉如此隱秘的事的?難不成那日,你也在場?”
“這個嘛……”
龍蓬抬手指了指暗淡的夜空,嘆道,“你去問老天爺吧,都是他老人家的意思?!?
“大客卿,信拿來了?!?
一名神教弟子畢恭畢敬的走了上來,雙手遞上信封。
“給蕭老板吧?!?
“是?!?
“時候不早了,你們這些白吃白喝的混子可以走了。”
龍蓬雙臂撐在欄桿處,虛握一縷清風,庭院里的歡聲笑語不斷,他笑道,“我們日月教雖然家大業大,可也經不住你們天天來造,這可都是龍某的血汗錢。”
“走吧?!?
“這么著急趕我們走?”
龍蓬未做答復,坐回樓頂的搖椅上,冷聲道,“送客!”
……
周遭寂靜,只余下絲絲縷縷的肉香以及如清風白露般的酒香。
蘇荃邁著蓮步走來,“你讓他們都走,豈不是剛好如了那些人的愿?”
“自己的事,還是自己來處理,牽連旁人就不必了。”
龍蓬側目道,“蘇荃,了結大師走了沒?”
“了結大師他……”
蘇荃話未說完,身后的樓梯傳來佛號,“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一名戴著僧帽,白眉垂胸的黃衣老僧走上樓頂,他行了一禮佛禮,“龍施主,這‘羅摩遺體’本就是我少林前輩的尸身,還請讓老衲將之帶回去安葬吧?!?
“了結大師,東西在我手上,萬沒有吐出去的道理?!?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了結大師搖頭嘆息,“施主為何總是執迷不悟?”
“那大師這些日子的所作所為,難道就不是執迷不悟了?”
龍蓬站了起來,望著漆黑如墨的夜色,眸間寒星閃爍,“我記得佛家講究的就是個拿起與放下,一念放下,萬般自在,大師,萬事莫強求?!?
了結大師噎了一下,“話是這般說,可這‘羅摩遺體’在施主手中,必定會引起血雨腥風,老衲無法坐視不管?!?
“前路未知,大師就這般定言,恐是不好吧?再說,大師如何知道,這東西回到你們少林,不會引起殺戮?”
“施主伶牙俐齒,老衲遠不及也……”
了結大師抬眸望著那愈發濃郁的霧氣,緩緩道,“施主,今夜不好過,還請小心,老衲…先走一步。”
一言一語炸若雷音,近乎實質的音浪浮現,生生將那霧氣震散開來,四周恢復澄凈。
龍蓬抱了抱拳,“多謝?!?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了結大師誦著佛號,腳踏虛空,數步間已出庭院。
來時如此,去時亦是如此。
“龍先生,他就這么走了?”
“不然呢?”
龍蓬掌心聚氣,淡淡道,“這老和尚本來就是走個過場的,不然在他與我見面的第一晚,就已經動手了,何故拖到現在?!?
“少林寺能有如今盛況,那也是有原因的?!?
呼——
龍蓬忽然抬手打出一掌,但聽一陣狂風吹過,庭院里盛開的桃樹無一幸免,盡被薅禿。
“蘇荃……”
蘇荃點了點頭后,龍蓬抬手招來一柄利劍,橫于蘇荃脖頸處,“洪安通,還不出來!你就這般怕死?。俊?
靜——
無人應答,龍蓬劍眉微皺,低聲道,“難道這招不好用了?”
“我來。”
蘇荃咬了咬牙,微不可察的主動朝那劍鋒靠了靠,那白嫩若雪的肌膚流出鮮紅的血,好似一朵綻放的紅梅。
蘇荃眨了眨眼,眸里泛起霧氣,帶著哭腔,嬌滴滴喊道,“教主,救我……”
“夫人莫慌,夫人莫慌!”
洪安通一掌將那朱紅大門拍斷,帶著一眾神龍教高手堂而皇之的走了進來。
這洪安通身材魁偉,長發蒼白,臉上褶皺甚多,一步一步走來時,威勢十足,不負神龍教教主的名頭。
“黃口小兒,你這么想讓老夫現身,現在老夫現身了,你欲如何?!”
“既然來了,就別想走了!”
“好的大口氣,你以為老夫是曹正淳那個閹狗?”
洪安通上前一步,雙瞳灼亮如火,發絲狂舞,看著蘇荃頸部流出的鮮血,他焦躁不已,喝道,“小子,你現在若是識趣,就放我夫人離開,不然縱使東方不敗來了,也保不住你的狗命?!?
“呵呵……”
龍蓬意味深長的笑了笑,驟然道,“動手!!”
洪安通稍微一愣,身后便有兩道寒芒乍現,只刺他腰腹之間。
噗呲——
洪安通反應還算迅速,堪堪躲過這兩刺,只是腰部仍舊被劃開了兩個口子,不住滴落著熱血。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尤其是源于自己人的暗箭,那更是防無可防??!
洪安通勃然大怒,眸赤如血,蒼發狂舞,抬手一抓,就將那兩柄利劍掰斷,雙掌齊出,將那二人擊退數丈遠。
“你們…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背叛老夫!說,這小子給了你們什么好處!”
“哼!”
“青龍使”許雪亭拂去唇角鮮血,攙扶起“白龍使”鐘志靈,冷笑道,“教主,這些年你里里外外排擠我們五龍使,用那些毫無功勞,本事平平的新人,當真以為我們這些個弟兄不知道嗎?”
“所以你們兩個,就背叛老夫,兩個白眼狼,老夫要你們死?。 ?
洪安通暴喝了聲,剛想動手,身旁的“赤龍使”無根道人,“黃龍使”殷錦同時發難。
洪安通心下已有防備,縱身一躍,躲過兩劍。
“好,好啊,你們一個個狼子野心,都背叛老夫是吧???”
“李淡月你也別在這里裝了,一起來吧,老夫一并將你們除了!!”
“黑龍使”李淡月微微一怔,抿了抿唇,拔出長劍,冷聲道,“教主你不仁,也莫要怪我等不義,東方教主雄才大略,武功絕世,有意收留我們,我們自然是要棄暗投明,在某前程!!”
龍蓬立于高臺,冷冷道,“洪教主這眾叛親離的滋味……如何???”
“哈哈哈……”
洪安通仰天大笑,“你們一個個都背叛老夫,老夫突然不想殺你們了,老夫要留著你們的狗命,等到半個月后,看著你們沒有解藥的那副生不如死的樣子!”
五龍使互相瞧了一眼,哈哈大笑。
“你們笑什么?!”
“怪不得世人都說洪教主有勇無謀,剛愎自用,你就這么確定,你那‘豹胎易經丸’的解藥,我日月教研制不出來嗎?”
洪安通恍了恍神,抬起頭怒視著龍蓬,“小子,你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就是你想的那個那樣?!?
洪安通虎軀微微顫抖,氣息紊亂,悶哼了一聲,唇角溢出鮮血。
“怎么,怒火攻心,被氣吐血了,這般看來,洪教主的養氣功夫也不怎么樣???”
“老夫要你死??!”
洪安通縱身一躍,一掌拿向龍蓬面門,掌風凌厲,刮的人面頰生疼。
嘭——
龍蓬拉開蘇荃,一劍蕩出,二人爆發的真氣浪潮逼的蘇荃站的站不穩,連連后退,險些摔倒在地。
“退??!”
龍蓬輕呵一聲,雙手持劍,一劍下壓,生生將洪安通壓了下去,砸在地上。
呼——
龍蓬飄然落地,劍指洪安通面門,“洪教主,說實話,你當真不如曹公公的武功高,好歹曹公公還能將龍某打傷,你的話,不提也罷!”
“住嘴!”
洪安通怒火攻心,眼眸愈發赤紅,“黃口小兒,使這些卑劣手段,老夫當真瞧不起你!”
“那就瞧不起吧,反正你也是死路一條了?!?
“要死的是你??!”
洪安通抬掌上步,就是一記“雙峰貫耳”,龍蓬縱身后撤,起劍橫削,劍氣鋒銳無匹。
嘩啦——
洪安通掌如精鐵,握住劍身,通體發力,生生將一把利劍捏成廢鐵,趁勢又是一掌打在龍蓬胸膛,出招尤為霸道狠辣。
“哈哈哈……”
洪安通站在原地哈哈大笑,微微顫抖的雙掌滴落著鮮血,“黃口小兒,不過如此!”
“老東西,力氣還不小……”
龍蓬揉了揉胸口,掌心略有吸力,隨手一揮,便見地面被一股鬼魅的真氣碾成粉末,留下一個大洞,“洪教主,你這《化骨綿掌》火候不夠,還要練啊!”
“放肆!”
洪安通本來剛剛好轉的心情,又被怒火覆蓋,“黃口小兒,死來!”
“來,當然要來!”
龍蓬淡淡說著,瞥了眼外面寂靜的黑夜,縱身躍出,連同著五龍使與這洪安通斗在一塊,盡占上風。
……
庭院外。
一處高樓上。
“督主,咱們什么時候動手?”
“急什么,今夜才剛剛開始,這花落誰家,就瞧瞧誰能耐的住性子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