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義廳兩旁擺著十數把交椅,皆已坐滿了人,而那唯一空著的頭把交椅上,鋪著一張上好的虎皮,虎首扣在椅子靠背上,與背后的猛虎壁畫遙相呼應,好似在環視全場,一股子草莽匪氣撲面而來。
“任姐姐怎么還沒來,可是在責怪我先前沒動手?這可當真是誤會了。”
“誤會,什么誤會?你們汝陽王府果然就是群貪生怕死之輩!”
死了兩個弟兄的桃花仙抑制不住情緒,怒喝道,“你今天來的正好,老子定要拿你這女人的狗命祭奠我兄弟!”
說罷,桃花仙連著桃葉仙同時出手,分而抓向趙敏的雙臂,大有將之生生撕成兩瓣之意。
趙敏神情平靜的很,腳步動都沒動,就見她身后的苦頭陀拔劍迎上,與那兩人過起招來。
可惜。
如今這“桃谷六仙”死的死,傷的傷,僅完好的兩人武功在江湖上雖是一流的好手,可想同苦頭陀這等先天高手過招,還是太過勉強。
約摸著二三十招,苦頭陀就將二人制服,且未傷性命,他瞧著廳內蠢蠢欲動的群豪,心中暗自嘆了口。
這些大大小小的勢力在幾十年前,多半是隸屬于明教麾下的。
但。
自明教衰敗勢微后,這些勢力便投入了日月神教的懷抱。
而如今又來到了“圣姑”任盈盈的手底下。
這叫他忍不住想感嘆一句,世事易變,匪石弗轉……
苦頭陀情緒來的快,去的更快,只是在一瞬間便恢復平靜,拱手道,“諸位息怒,我們郡主此番前來,并非是想與諸位起爭執的,還請諸位看在我們王府的面子上,稍安勿躁。”
“我呸,什么狗屁王府,老子是混江湖的,可不怕你什么狗屁王府!”
但見一名手拎銅錘,身材魁梧的壯漢從人群中走出,怒道,“弟兄們抄家伙,將這群背信棄義的混賬砍成肉沫喂狗。”
“好嘞!”
他這一嗓子喊出去,廳內乃至外面的群雄遙相呼應,皆是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
見著勢頭不妙。
一名上了年紀,須發皆白,身著白衣的老者趕忙上前安撫。
“趙大當家莫急,等到圣姑到了咱們咱們再動手也不遲。”
“白龍叟,你站著說話不腰疼,先前你沒參和進虎風口一戰,現在出來替他們說好話,信不信老子連你一塊收拾!”
白龍叟身旁的黑衣黑發的的老嫗聞言,頓時就不樂意了,手中蛇頭拐一震,“嘿,我家老頭子好心勸架,你還蹬鼻子上臉了是吧?信不信老婆子毒死你!”
“黑蛇婦,會下毒了不起是吧?來來來,有本事你現在就過來!”
……
吃了場敗仗,廳內群豪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氣,三言兩語間就點燃那股子火氣。
一時間聚義廳那叫個亂啊……
趙敏冷眼旁觀,瞧了一陣,只覺這任盈盈聚集的這些人,武功雖高,人數雖多,但終究只是一群烏合之眾,也難怪先前會輸的那般難看,成不了什么氣候。
“都在吵什么呢!”
一名素衣女子步入廳中,她剛一發話,頓時就安靜了不少,只見方才還亂成一鍋粥的群豪自行讓開一條道來,齊聲拜道,“拜見圣姑!”
任盈盈一步步走上臺階,坐在了那頭把交椅上,她環視全廳,靜默不言,而后瞥了趙敏一眼,這才說道,“諸位無需這般客氣,都起來吧。”
“多謝圣姑。”
群豪挺起腰板來,但見那白龍叟捏著白須,上前問道,“敢問圣姑,盟主的傷勢如何?”
“白龍叟無需擔心,有你先前開的藥,盟主的傷已好的差不多了,只是還需靜養一陣子才能痊愈。”
白龍叟松了口氣,“這就好,這就好,不枉老朽來這一趟啊……”
“圣姑,你來的正好!”
趙飛熊虎步上前,拎著的銅錘直指趙敏,“他們這些人到了,你說咋辦?!”
“莫急。”
任盈盈搖了搖頭,抬眸道,“諸位先下去吧,我同有話要單獨與郡主說。”
“圣姑同這些小人有什么好說的,我……”
“趙大當家,圣姑的話你也敢不聽了?”
黑蛇婦陰陽怪氣道,“怎么的,是想要造反了不成?”
“你少在這兒挑撥離間,你信不信我一錘子給你砸死?”
“好了!”
任盈盈黛眉輕皺,站了起來,“都出去!”
“這……”
廳內群豪見到此等情景,也只得遵命行事,退出聚義廳。
“郡主…”
苦頭陀等人看向趙敏,但見她輕微的點了點頭,這才從廳內離去。
片刻,這諾大的聚義廳內只余下了兩人。
任盈盈居高臨下的看著趙敏,冷聲道,“郡主你不覺得要給出一個解釋嗎?”
“任姐姐莫要生氣,我也是逼不得已。”
趙敏嘆了口氣,一臉的無奈,“那姓龍的武功如何,你也是清楚的,依著你我在虎風口的人馬,想要殺他,希望渺茫,更別提他還有后援。”
“所以你就帶著你的人直接離開了?連招呼都沒打一個?”
“怎么會這樣?”
趙敏杏眼睜大,滿臉寫著意外,“我明明派人去告知任姐姐撤離之事,豈會沒打招呼?這里面定是有什么誤會!”
任盈盈翻了個白眼,坐了下來。
“趙敏,我也不與你在這里兜圈子,說說吧,有什么事?不過你要是提合作就免了,我不會再信你了。”
“這…”
趙敏微微一怔,陡然笑道,“既然這樣,那本郡主也就直接說了。”
“說!”
“本郡主得到消息,姓龍的昨日雨停就已開拔,現在正在往黑木崖而去。”
“這與我何干?”
“怎么,你不想殺龍蓬來報殺父之仇了?”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自然會報,但我可不想再與你有任何合作。”
任盈盈抬眸望向趙敏的雙眸,“至于你說的消息,我想你自己都不會再信了吧?”
“同樣的虧,吃一次虧就夠了,我可不想再吃一次!”
“唉……”
趙敏嘆了口氣,神情冷淡,“任盈盈,這信不信是你的事,與本郡主其實沒多大干系,至于合作,本郡主也不稀罕。”
“本郡主只知道,依著你手下的這些人,想要殺‘血觀音’龍蓬,無異于癡人說夢,此人的輕功本領,你應當也是有數,他若是想逃,要是沒有絕頂高手相助,或是大軍布下天羅地網埋伏,萬不可能被殺!”
聞言。
任盈盈陷入了沉默,對于龍蓬的本事,她自然是清楚的,憑借著她手下的這些人,自保是沒什么問題,但想要殺龍蓬這位先天宗師,卻難如登天。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還不明顯,你若是肯再信我一次,我定能幫你鏟除龍蓬這個心腹大患!”
“幫我?”
任盈盈冷笑了聲,“我憑什么相信你?再說你又有什么本事來幫我?”
“我手下一流高手數百人,都拿那姓龍都沒辦法,你又有什么辦法,難不成你調集了洛陽的大軍不成?”
“好吧,實話實說,本郡主與這姓龍的也有私仇,欲除之而后快,至于辦法……”
趙敏微微一笑,神態自信,“大軍是朝廷的,自然是不該來管江湖上的事,但高手本郡主卻是有的。”
“呵呵……”
任盈盈冷笑兩聲,滿臉的不信,“據我所知,汝陽王府除了那個頭陀,也就只有‘玄冥二老’了吧?而‘玄冥二老’前兩年就已經被派往大理,如今正忙著殺大理境內的反元武人,應當沒時間回來吧?”
“而余下的那個頭陀,武功雖是不錯,可想殺龍蓬,恐怕郡主自己都不會信吧?”
“誰說本郡主手下就沒其他高手了?”
趙敏衣袖一展,淡定自若的坐在椅子上,喝著茶水,她微微抬眸,明亮的眸子里閃爍著寒芒,“不知任姐姐可曾聽說過…暗河……”
……
河北。
靈壽鎮,神教白旗分舵。
一條車隊駛入鎮中,在著寂靜的夜里發出“哐當——哐當——”的聲響。
“教主,前面就是我教的白旗分舵了,屬下這就讓他們旗主出來迎接!”
東方不敗闔上許久的眼眸緩緩睜開,臉上帶著的金色神鳥面具反射著點點光芒,有些刺眼。
“那就讓他來……”
東方不敗言忽止,眸間似有火光染似,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這些個陰溝里的老鼠還真陰魂不散,本座沒去找他們,他們倒還敢先來找本座的麻煩了……”
咻——
一抹寒芒綻放,透過車窗,穿破長空,掠入了前方那座死一般寂靜的宅子里。
“停車,迎敵,”
一言落,馬車外的神教弟子皆拔出兵刃,警惕的望著四周黑夜。
夜黑風高,無星無月,除了可以聽見“呼呼——”的風聲,整個鎮子別無雜音,仿佛人都死絕了一般。
“教主,情況不明,不如我們先行離開如何?”
東方不敗端坐在馬車里,冷聲道,“你在教本座做事?還是覺得本座實力不濟?”
“屬下不敢,只是屬下擔心教主安危,這才出言,還請教主饒恕。”
“罷了……”
東方不敗搖了搖頭,開口問道,“先前龍客卿說他們的人到哪里了?”
“應當離我們還有百余里。”
“百余里…也不算遠……”
東方不敗微微頷首,掀開車簾,瞧著那黑漆漆的天空,笑道,“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這群老鼠倒是會選自己的死期…”
“杜長老,你帶人前去接應龍客卿,這里就不要留人了,還有讓上官堂主書信一封回黑木崖,說明此處情況。”
杜如風愣了一下,急忙道,“教主此事不可啊,如今敵在暗,您在明,萬一有個差池可如何是好。”
“現在既然他們不敢輕易出來,那我們不妨先離去,待到同大客卿回合,在殺回來!”
“說夠了嗎?”東方不敗冷冷道。
杜如風額頭滿是冷汗,“屬下…屬下……”
“說夠了,就閉嘴,本座近日受佛法熏陶,不想殺人,杜長老卻也要記住謹言慎行!”
“是!屬下遵命!”
東方不敗滿意點了點頭,“杜長老,帶人走吧,待到本座將這邊事了結,自會追上來。”
“若是本座明日沒追上來……”
東方不敗停頓了一會,一身紅衫蕩起金紅的真氣,掀起落葉煙塵,“你與大客卿說,黑木崖不必去了,讓他想去哪就去哪吧……”
杜如風聞言心中一驚,剛想出言詢問,卻已不見東方不敗人影。
“唉……”
杜如風嘆了口,回眸對上一雙雙眼睛,咬了咬牙,“我們走!!”
……
靈壽城,百里之外。
一處竹林之中,落葉蕭蕭,一股似有似無的肅殺之氣流轉,讓人毛骨悚然。
“停車!”
閉目養神的龍蓬驟然睜開眼,眸間寒星閃爍,“戒備!”
嗆啷廊……
白晃晃的兵刃一個接一個的拔出,許雪亭打著火把,四處望了望,懷揣著疑惑與警惕來至馬車出。
“龍先生,可是有什么發現?”
“我們夜路走的也不算少了,深夜的林子何時會這般安靜?青龍使你也是老江湖了,應當不至于連這點東西都不知曉吧?”
龍蓬走下馬車,四下環顧,他自小在古墓生活,這黑夜視物的本領自然是不必多言,倒是瞧的清楚的,“拿我那把鐵胎弓來!”
許雪亭不大好意思的笑了笑。
若是擱著以往,他自然是能發現不對勁。
只不過跟著龍蓬的時間久了,比之他那靈敏的感知,許雪亭自認為是比之不過的,這自然而然的就松懈了下來。
“龍先生教訓的是,屬下往后定不敢大意馬虎。”
許雪亭一陣陪笑,而后招呼人取來了那把鐵胎強弓,以及各式箭矢。
“既然他們喜歡縮著……”
龍蓬彎弓搭箭,直接拉了個滿月,蓄勢待發,“那就一直縮著吧!”
弓弦發出“崩——”的聲響,離弦之箭“咻——”的一聲扎進前方灌叢中。
嘭——
近乎是同時爆炸聲響起,伴隨著火光,一名渾身燃著火的人從暗處鉆了出去,痛苦嘶嚎著。
“繼續!”
龍蓬面無表情,拉著那把鐵胎強弓就如吃飯喝水般容易,僅是數個呼吸,已然射出十數箭。
鏘——
半空中,一點火星濺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