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術,不得無禮。”另一處閣樓陰影間傳出一個肅冷男聲。
剛剛粗魯的糙漢聞聲立馬乖巧欠身:“是。”
“手下不懂事,冒犯之處煩請姑娘見諒。”那人從陰影里走出來,也是一身夜行衣,卻似一柄出鞘三分之二的寶劍,氣質銳厲無匹,仿佛看一眼都會被割傷。
“我可以向姑娘承諾,絕不在此做任何傷天害理之事,只是查案,奉勸姑娘不要阻攔。”
查案?她感覺到一股渾厚的力量縈繞著他,夾雜殺氣卻威嚴正大。
這樣的力量無疑為他做足了背書,她點頭配合:“行。”
“多謝,告辭。”那人拱手飛走,黑衣人也隨之離開。她在將亮未亮的幕色里慢慢悠悠往回折。
摘月閣之事順著怨氣查下去不知會牽出許多受害人,有個位高權重者作同盟也不錯。
轉眼三天過去,嬰兒跟白澤混熟了,成天啊吧啊吧跟著它遍地爬。
樓頂監視的小紙人卻沒有分毫動靜,臨淵迷惑,難道他們還沒有發現丟了小孩嗎?
反觀葉傾霜十分淡定,把那晚之事告知了臨淵以后就每日看看書,發發呆,好不悠閑。
門外有響鈴聲,臨淵拉開門又是請帖,他都懶得翻開,直接問門童:“又是世子送的?”
門童恭敬道:“是的,前五張給葉小姐,后五張給您,額外一張是玉夫人請葉小姐的。”
“有意思。”今天可算有點新花樣了,他撿起邊上單獨擺放的孤帖翻看一眼:“稍等會,我去請示小姐。”
“是。”門童應聲,隨即被關在門外。
他走到葉傾霜跟前,把請帖壓在書頁上:“玉琳瑯請你的。”
她指節若白玉青蔥,壓在帖子上徐徐推開:“不去。”
一個妖請一個鬼,想想都不會有好事,何況她還記得,那天玉琳瑯的言辭。
能被看上是福氣嗎?
偏偏她從來沒有福氣呢。
“就不好奇玉琳瑯為何找你?”臨淵問。
“為虎作倀。”她頭也不抬,提筆在書上細細寫下批注。
“誰是虎?誰是悵?”他忍笑,明知故問的逗她。
葉傾霜不答反問:“他也給你帖子了,你為何不去?”
“總得吊吊他胃口,太容易得到的可不會被珍惜。”臨淵二郎腿一翹,捻著糕點咬了一口。
原先他是想著不聲不響暗中解決的,可是阿霜說有大人物在查摘月閣,既然如此,有幫手不用白不用。
齊沐北四處招攬奇人,他才不相信廟堂里無人察覺,總得先把架子擺足了,讓齊沐北花大心思了,上頭才會注意到他。
到時他搭上線再去跟齊沐北虛與委蛇,伺機下手,不比單打獨斗強?
前兩天還琢磨著收拾了穿來的齊沐北,那幫子人怎么處理,現在好了,朝廷掃尾。
門一開一合,帖子和一句“不去”同時被扔回來,門童木木的應聲:“是。”
夏天的夜黑得格外晚,臨淵抱著孩子玩,后知后覺的問她:“你們最近為何都不睡覺了?”
葉傾霜放下筆墨,活動了下手腕反問他:“鬼為什么會需要睡覺?”
臨淵啞了一瞬間:“那你以前晝伏夜出。”不是回玉佩里去睡覺?
“我現在也晝伏夜出。”
他表示懂了:“所以你只是見不得光,不是需要休息。”
“我以為你在弄那把傘的時候就知道了。”
……
“所以只要不見光,你其實十二個時辰超長待機。”臨淵扼腕嘆息。
是了,她雖晝伏夜出,卻從未說過是去睡覺來著,睡覺是他腦補的。
而他居然會以為她需要睡覺?果然下來太久被凡人同化了。
“何為超長待機?”她疑惑。
“就是可以很長時間不休息。”臨淵解釋著忽然想起來一件事:“那你以前白天都在干嘛?”
“打坐,發呆。”
“就這?”
“就這。”
“我第一次在紅木算盤里撿到你的時候,也是打坐?”臨淵有點迷亂。
“那次是睡覺。”她睫毛輕扇,向來淺淡的眸子里盛了幾分困惑:“自我死后,每到十五都會昏睡十個時辰,從無例外。”
……因為化妖瓶每月十五會化掉上一輪所收的妖魔鬼怪啊。
他不敢吱聲。
白澤不知道干了什么,逗得孩子咯咯樂笑。
“昭行真是當之無愧的男媽媽。”他驀然轉移話題。
“男媽媽?”
他科普道:“就是男的娘親,貼心周到兼具母愛情懷。”
葉傾霜點點頭,真是個貼切的詞匯。
臨淵走過去抱起小孩舉高高:“小鬼餓不餓?”
“嗷,餓……”嬰兒吐字不清的回答他。
“真乖,忍忍,你既然餓了,喂你的人想必也快來了。”
“嗚呼嗚……拐呼……”它有問有答的小模樣逗得臨淵哈哈大笑。
真是個很乖的孩子,若是生下來,不知該多聽話可愛。
有人來換崗帶孩子,白澤才有機會跑到葉傾霜旁邊歇會:“累死老子了,帶小鬼頭真是個苦活兒。”
她把點心放到它面前,白澤趁機把頭蹭到她手里求撫慰:“霜崽摸摸。”
“此事了結以后,它可還有投胎的機會?”她一下一下,慢條斯理的撫摸著白澤的頭。
“懸乎。”白澤舒服的趴著享受:“它未出世就死掉,按理說可以重新擇父母,但偏生被困養成怨童,吃了那么多惡怨,清算因果時,它很大可能會被一同清算。”
“它并非自愿。”
白澤也知道它身不由己,可是十殿閻王的事說不好哇,十個性格迥異,有的看結果,有的看過程,有的重情義,有的重名利。
“崽,天命不可違,別多想了。”想也沒用。
葉傾霜抬眼,孩子跟臨淵玩的十分開心,笑起來眼睛明亮無邪,跟普通孩子沒有任何區別。
它本該跟普通孩子沒區別的。
“什么是天命?”她停了手。
白澤仰頭看她,正正經經的勸誡道:“我們不能插手改變的,都是天命。”
“事在人為,我想試試。”
說來也怪,她呀,認了自己的命,卻不想認別人的。
在她看來,自己已經這樣了,再如何也無所謂了,可它,明明該有一個很好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