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勒歷之前的歷史？你為什么關心起這個？”
巴克先生在家中舉辦的一場宴會里，沃納與之前對股票投資很感興趣的那位歷史學老師站在一起。
沃納抿了口手里的酒杯，解釋道：“馬德先生，您也知道我是一名記者，有些時候寫文章需要典故的支持，最近幾天我在查閱以前的資料時，發現對于科勒歷之前的記載似乎非常少。
這讓我感到有些疑惑，所以想問問您這樣在歷史方面造詣很高的專家。”
談及自己專業，老人自覺很是受用。
他雖然沒有普洛國立大學的教授職稱，但在摩恩島這邊要說歷史學者有哪些，他倒是也頗為有名。
“目前通過一些古代文字和建筑遺址的研究，我們可以肯定的是科勒歷之前，人類就已經有了很多國家存在，文明發展程度不低。
但因為一場災變，當時的人類文明受到了重創，幸存下來的人們經過很長時間的休養生息和重新發展，才建立了現在的文明，那也是科勒歷的起點。”
“災變？是什么樣的？”
老人沉吟一聲：“目前學界的主流看法是隕石，大概在兩千年前，一場隕石雨橫掃了整個世界，幾塊大陸全部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眾多國家幾乎全部滅絕。
這一點，我們可以通過目前所有大陸上都存在不少隕石坑作為證明。”
隕石雨？
這是如今普通人社會對于科勒歷以前文明毀滅原因的認知嗎？
那為什么那位修女會說是因為超凡泛濫？
沃納心中有些納悶。
“沃納，給你介紹個朋友，這位是摩恩島王國海軍后勤部的比爾上尉。”
這時，巴克先生帶著一位身穿軍裝的男人走了過來。
沃納立刻回神，抬腳和馬德先生一起迎了上去。
比爾上尉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年輕男人，身姿筆挺，容貌較為剛硬，留著頭整齊的短發。
馬德先生似乎之前就認識對方，兩人見面點了點頭。
巴克先生對軍官介紹道：“這位就是咱們摩恩城的知名記者沃納，他在商業經營和新式經濟方面有很獨到的眼光，我店鋪里現在熱賣的會員卡就是他替我想的主意。”
沃納微笑行禮：“很高興認識您，比爾上尉。”
比爾上尉也友善的欠身回禮，面帶笑容道：“我在軍營里也經常看報紙，您的文章我可是每周必看。”
沃納有些意外：“您也對商業感興趣？”
他最近已經很少寫什么吸引眼球、搏噱頭的新聞了，每周基本只有周末連載的《經濟五分鐘》，它有一批固定的讀者。
上尉聳了聳肩膀，直白道：“誰又會不喜歡研究賺錢的方法呢。”
一旁的巴克先生這時解釋道：“比爾上尉最近想在城里投資一間商鋪，但又不知道該經營哪個行業比較好，剛才他詢問了我的意見，我對于除了水果以外的行業也不怎么了解，正好你也在，我們就來問問你有什么想法。”
“開商店的話……”
沃納想了想：“這要看比爾上尉您所擁有的資源更傾向于哪方面，比如說巴克先生他最開始就擁有一座中型果園，這無疑為他經營水果零售行業有很大的幫助。”
比爾上尉點了點頭，認同沃納所說的話，但他似乎有些遲疑開口。
沃納身旁的馬德先生見狀說道：“我在那邊看到了學校的同事，我得去打個招呼，失陪了諸位。”
說完，他便離開了三人身邊，為他們留出談話的空間。
等馬德先生走遠之后，比爾上尉這才小聲道：“我在海上緝查方面有些人脈。”
沃納了然點頭。
海上緝查主要管得就是帝國與普洛王國之間的貨物走私，這塊本就是由海軍負責的。
他沉思一會兒后，初步給出了自己的建議。
“您可以嘗試開一家化妝品工廠。”
“女性用品？”比爾上尉很是驚訝。
“您覺得這不太體面？”
“這倒不是，我只是覺得這方面的利潤似乎不太高。”
沃納搖頭道：“上尉，那是您作為男性，從未注意過這方面而已，像是香水、眼影、眉筆、假發這類東西，利潤往往在數倍以上，女士們的錢其實非常好賺。”
“可我并不了解這個行業……”
“以摩恩島這邊的市場環境，您只要能弄到貨，其它的都好辦。”
比爾上尉臉色很是猶疑，他并不太相信沃納的話。
但有著巴克先生的例子，他又不能肯定沃納說得就是假的。
而原本在旁默不作聲的巴克先生也看出了這一點，他對兩人說道：“簡單的幾句話也聊不出什么，兩位去樓上的會客間詳細談談吧，我個人還是很相信沃納的眼光。”
比爾上尉對巴克先生似乎很信任，他先點了點頭，又用眼神詢問沃納的意見。
沃納對此也欣然同意，于是巴克先生便叫了一位家里的仆人領他們去會客間，他自己因為還要招呼其他客人，并未陪同。
來到二樓的會客間，比爾上尉很是熟悉的從酒柜中挑了瓶酒，抬手對沃納示意了下。
沃納看了眼對方手中那瓶高度烈酒，神情有些為難。
他的酒量不太好，而且也不是很喜歡在談話場合喝酒。
比爾上尉見此便換了瓶度數極低的香檳，拿著兩個杯子坐到與沃納相鄰的沙發上。
看得出來，這位軍官先生對沃納的態度很不錯，這可能與巴克先生僅僅兩個月就賣出了兩萬張會員卡，并將銷量和利潤都提高了近一倍有很大關系。
沃納之前就感覺到，隨著巴克先生的會員卡見到顯著成效，宴會中很多中上層人士對他都更加友善了些。
這并不是說所有人都看中金錢利益，而是沃納通過這次實際操作，徹底證明了自己確實在商業上有著非常獨到的眼界和能力，而不光是個只會在報紙上夸夸其談的年輕人。
“沃納記者，您現在可以跟我說一說詳細說說化妝品這個市場嗎？”
沃納接過對方遞來的香檳，反問道：“您先說說，您對這個市場的認識。”
“我說不上有什么認識，但我印象里，城東只有幾家專門售賣化妝品的商店，看起來生意也不是多好。”
“那是因為大多數上流家庭的夫人小姐們，更習慣于自己調配各種化妝用品，比如香水、珍珠粉、炭筆、腮紅、口紅之類的，那些商店賣的也大多是半成品和原材料。”
沃納抿了口香檳，繼續道：“但您知道嗎，在豐塞帝國那邊，這些東西已經形成了產業公司，有很多人專門在研究其中各種成分的配比，效果要比單獨哪家貴族夫人的秘方要好很多，種類也更加齊全。”
這還是他之前與維茜小姐日常聊天時，后者隨口對他抱怨的。
雖然維茜小姐現在已經用不上那些東西，但每次閱讀那些從帝國發行的最新雜志和相關書籍時，都會吐槽兩句普洛王國這邊的化妝品十分簡陋和稀缺，就連一根眉筆都需要自己在家中燒炭來制作。
當時沃納就察覺到，普洛王國相比于豐塞帝國之間的落后，不僅是在蒸汽機、電報機這些技術上，而是方方面面都處于落后地位。
而造成這種情況一直持續的原因，主要是普洛王國的關稅政策。
帝國在銀船事件后拿到普洛王國的通商權利，目的自然在于想要傾銷本國的商品，在這片落后的地方瘋狂斂財。
王國方面為此做出的對策，就是除了海上缺少的糧食、紡織品、糖類肉類以外，對帝國方面來的任何商品都施加了極高的關稅。
這有效制止了帝國各類先進產品對本地的傾銷斂財，利用大量的鯨油出口勉強維持住了貿易平衡，卻也讓普洛王國這邊享受不到人類技術水平提高所帶來的諸多好處。
比如在帝國一位普通婦女都能從商店買到各種五花八門的化妝品時，摩恩島大部分的上流社會女性們還在按照兩百年前的方法，雇傭專門的仆人來手工土制這些東西。
根據從維茜小姐那里聽來的信息，沃納向比爾上尉詳細介紹了帝國本土已經十分成熟的化妝品產業，以及產品工廠化之后的低廉成本。
比爾上尉聽了半天，也算是明白了帝國在這方面的產品比摩恩島本地的要好很多，而價格卻相對低廉。
這讓他對此有了些信心。
“如果我要投資這個，具體需要怎么做？”
沃納伸出四根手指，道：“第一，您需要打通海上緝查處的渠道，之前一定也有帝國商人想到把化妝品賣到摩恩島的點子，只是高昂的關稅讓這些東西就算到了本地，也沒有多少利潤可言。
第二，您需要一位在上流社會交際廣泛的女性，讓她來幫您以最快速度將這些優質化妝品推銷給貴婦小姐們，并變成一種潮流，延伸到中產階層的富裕家庭，引起更多人的購買欲望。
第三，您需要一位代理商，他來負責聯絡帝國那邊進購原料和精致包裝。
第四，您需要建立一個工廠，將這些沒有帝國標識的原料和包裝重新整合到一起，變成您的工坊自行生產的本地商品，至少明面上如此。”
比爾上尉聽完后開始低頭思考起來，第一點沒有什么問題，他在緝查處的關系可以擺平，第三和第四點只是需要找到信任的人手來負責，他身邊同樣也有。
只是第二點……
“沃納先生，我該用何種方式來找到一位愿意幫我的上流社會女士？”
一般人脈廣泛的上流女性，本身都很有地位，基本不可能做幫人推銷商品的事情，這不符合其本身的格調和面子。
而沃納卻很快說出了一個人選。
“索琳娜夫人？”比爾上尉十分驚異道：“這位可是有名的交際花，但她談不上在其他女性那里有人脈吧，很多夫人們反而暗地里快恨死她了。”
索琳娜夫人是摩恩島某位男爵的遺孀，在她丈夫去世之前，這位夫人的風評就不算太好，丈夫去世后，更是傳言與多位男士有染。
但由于其本身姿色十分出眾，倒是依舊活躍于摩恩城的各種宴會場所之中。
沃納面帶淡笑，打了個響指。
“真正有人脈有地位的夫人們不會答應您的委托，但索琳娜夫人前段時間據說財政狀況不太好，如果您可以付出一定的代價，她應該十分愿意幫忙。
而且雖然她并不受女士們的待見，但您想想，如果她憑借您的化妝品在宴會上更加光彩照人，別的夫人們會不會愿意被她比下去？”
比爾上尉聞言頓時明白過來，不禁拍手贊嘆。
“沒錯，我懂你的意思了，這樣絕對能行。”
接著，在他的請求下，沃納又聊了一些有關實際經營過程中的銷售策略，比如系列禮盒、口紅色號分類、護膚套裝……
直到晚上十一點多，巴克先生上來通知兩人宴會結束，詢問他們是否打算留宿時，才停下了這個話題。
比爾上尉經過兩個多小時的交流，已經對沃納說出的那些理念策略相當信服和欽佩，心中也傾向于照對方所說的那樣，倒賣帝國的優質化妝品。
“沃納先生，我該怎么感謝您的幫助才好。”比爾上尉語氣由衷道。
“暫時來說，我并沒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等以后再說吧。”
沃納并未拒絕這份人情，在這個世界的習俗中，如果你幫了人但不求回報，會讓對方非常愧疚和難堪。
一味的謙虛，反而是種失禮的舉動。
這時巴克先生卻忽然想起來什么。
“對了沃納，我記得之前你跟我說很喜歡打槍嗎？”
沃納心中給巴克先生一個大大的擁抱，面上點頭承認道：“是的，我從小就喜歡槍械，之前也去城里的射擊場玩過，可那里的槍械種類不太多。”
比爾上尉一聽，立馬說道：“軍營里的槍械絕對夠多，如果您有興趣，可以隨時來找我，我保證讓您一口氣玩個夠。”
如果在這場聊天之前，他絕對不會說出讓人隨便進軍營的承諾，畢竟他要擔一定的風險。
但在聽了沃納的商業理念后，哪怕比爾最終沒有投資化妝品，也不覺得幫這個忙會虧了什么。
面對上尉的邀請，沃納欣然答應了下來。
“那就麻煩您了。”他想了下道：“后天我正好在報社輪休，您看可以嘛？”
“沒問題。”
隨后比爾上尉看了眼時間，向兩人提出了告辭。
他雖然是軍港的后勤官，有借口來城里辦事，但一般也不會在城里過夜。
巴克和沃納兩人出門送走了比爾上尉，又返回了前者家中。
今天實在太晚了，沃納準備留宿在巴克先生家。
巴克先生讓仆人去準備客房，自己則跟沃納弄了些糕點當宵夜。
沃納這時主動問道：“那位比爾上尉是什么背景？”
巴克先生沒有隱瞞，他和沃納現在的關系已經算很親密了。
“他是蘭伯特子爵的私生子，上流社會很少有人知道這件事。”
“蘭伯特子爵？”沃納聽了很意外。
這位可是市政廳的書記長，整座摩恩島的第二號權力人物。
“沒錯，就是那位閣下。”
巴克先生點燃了根香煙，繼續道：“比爾上尉作為私生子，明面上不會被家族承認，但蘭伯特子爵也給了他應有的照拂，摩恩島海軍后勤處副官這個職位可是個肥差，我也是托了他的關系，才承包了軍營里所有中高級軍官的日常水果供應。”
沃納恍然點頭，要不他還有些奇怪，一個水果商人怎么和海軍扯到一起了。
巴克先生這時又說道：“比爾上尉這些年靠著后勤部的職位撈了一些家底，但這也是蘭伯特子爵能給這個私生子的極限，所以他才想要投資點生意，給自己多謀點產業。
如果你能幫他，我想他會記住這份人情的。”
他的話也算是一種提點，沃納點頭道：“我剛才已經給了他一些投資建議。”
隨后見巴克先生似乎有興趣聽聽，他就又簡單重復了一遍帝國已經工廠化生產的化妝品，以及它的優勢和盈利前景。
相比于還沒結婚的比爾上尉，成天與妻子生活在一起的巴克先生更能理解女性在這方面的需求和購買能力。
“城東的商店里偶爾會有一些水手們夾帶回來的帝國化妝品，艾琳之前就跟我抱怨過這類東西非常好用卻難以購買了，我想如果有走私渠道的話，這確實是一門很好的生意，而且非常適合上尉的身份。”
誠然，有走私渠道的話，做煙酒生意無疑最掙錢。
比爾上尉畢竟只是子爵的私生子，他的身份不足以支撐這么扎眼的行為，出了事子爵未必會罩著他。
而化妝品這種無關大局又沒人留意的空白市場，倒是更容易撈到錢。
巴克先生沉吟片刻，抬頭朝沃納問道：“如果我跟比爾上尉合伙，你覺得他會同意嗎？”
沃納咽下嘴里的糕點，思考了一會兒。
“這要看他的本金有多少，以及是否需要有人幫自己分擔風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