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沃納先是去了報社簽到，保住自己的全勤獎，然后雇了輛馬車前往摩恩島東部邊緣的碼頭，去完成卡特扔給他的采訪人物。
在馬車行駛的路上，沃納感受著自己成為超凡后的變化。
從昨天夜里啟靈儀式結束后，他就發現自己對靈能的感知似乎一直在細微提升，思維速度方面也有了加強，雖然效果不算特別明顯，但確實是有了增長。
旅行家先生說，這些都是魔法師途徑所帶來的加強。
就像在踏入旅者途徑后，遠視能力和體質都會得到顯著提升，每種職業途徑的加強方向都不一樣。
魔法師這種職業，明顯更傾向于精神和靈能控制方面的增強。
但再怎么增強都沒用，沃納現在一點有關魔法師途徑的基礎知識都沒有。
旅行家建議他先嘗試接觸本地的超凡者圈子，看是否能得到什么信息。
沃納也是這么想的，他在摩恩城大街上賣報那段時間也不是沒有收獲，除了旅行家先生以外，他也遇到過其它幾個不屬于教會的超凡者。
其中有的人還被他確認了工作和住址，只是當時沒敢貿然接觸。
其實現在依舊沒什么自保能力的沃納，同樣不愿意隨意接觸那些人，但魔法師途徑的特性，又逼著他必須多跟超凡者交流，獲取法術的購買途徑。
也不知道其它魔法師是怎么成長的，他們最開始的時候也和自己一樣嗎？
“先生，碼頭小鎮要到了。”
車夫的聲音打斷了沃納的思緒，他打開車窗看了看外面，只見一大塊凌亂錯落的房屋出現在海邊，不遠處還有成片的工廠煙囪冒著黑煙。
“先生，我需要把你送到哪里？”車夫又問道，馬車已經進入了小鎮的街道。
這里的路況十分擁擠，各種販賣魚蝦的商販和貨車幾乎占滿了所有道路空間，車夫不太愿意繼續深入。
沃納看著這種情況有些無奈，朝車夫問道：“前兩天有漁民在海上撈回一條怪魚，你知道這個漁民住在哪里嗎？”
車夫搖搖頭，他沒聽說過這件事。
“不過你可以去碼頭問問，那里漁民很多，肯定有人知道。”
“好的，謝謝。”
沃納下車付了錢，隨后穿過擁擠的小鎮街道，朝碼頭方向走去。
卡特不肯來這邊是有道理的，這個漁業小鎮的所有地方都充滿了濃重的魚腥味，地上也都是混有魚血的各種內臟。
不過這也無可厚非，作為一座海島，這里的人們三餐基本都離不開魚，島上養殖的那些小麥和少量家畜，主要都是供給城里人的。
摩恩島上最底層的普通人主食只有魚，很多家庭選擇將某種魚的魚油制成燃料油，然后再用它來制作各種魚類食品，完美形成了閉環。
沃納覺得自己最失策的地方，就是沒有提前準備一雙靴子，濕濘的路面讓他的皮鞋和褲腳沾上了大量泥點，顯得有些狼狽，但事已至此，沃納也只能暫時視而不見了。
穿過幾條小鎮街道，沃納來到海邊碼頭。
這里同樣很是繁忙，數艘來自帝國東海岸的大型蒸汽貨船正停靠在岸邊，工人們正從其中搬出大量商品貨物，北邊還有更多的建筑工人在擴建碼頭。
銀船事件之后，作為距離東海岸最近的島嶼，摩恩島就成為了帝國對普洛王國貿易的首個海上集散地，摩恩島的碼頭也就一而再、再而三的擴建，現在這次擴建已經是第五次。
四十多年前，豐塞帝國的鋼鐵軍艦用一場碾壓級別海戰打開了普洛王國的大門，迫使普洛王國放開了無條件通商權。
這在當時被稱為‘銀船事件’。
銀船指的是那些在陽光下泛著銀色的鐵甲艦，用事件而不是戰爭來形容，則是普洛人自己的遮羞布。
也就是從那時開始，帝國人用廉價的工廠紡織品和各種生活物資換取工業上用途廣泛的鯨油，又在當地投資建設了各種以蒸汽機為動力的鯨油提煉廠、學校、醫院等設施，并以此為節點，向普洛王國的其他島嶼城市輻射。
商業的發展和各種投資建設，無疑加快了普洛王國的人口增速。
摩恩城如今的人口數量已經達到了二十七萬，這是‘銀船事件’前的兩倍多。
然而像摩恩島這樣的中型島嶼，根本無力供養這么多人口，他們唯一出口的鯨油產品，價格又被帝國所控制，于是普洛王國這些年來，一直在被帝國逐漸勒緊命脈。
不過，普洛王國方面也并非完全坐以待斃。
他們在‘銀船事件’后積極改制，徹底結束了領主半自治的海島時代，并致力于在不惹怒帝國高層的情況下，盡量奪回控制權。
摩恩島市政廳最近為爭奪輿論主導權而刊發的城市日報，就是其中一個微小的縮影。
然而政治的斗爭最后終究會讓底層人民來承受，沃納會腳踩淤泥不得不來到這里，從某種角度來說就是被高層斗爭的水花余波給擦到了。
用這種說法安慰了下自己，沃納開始找人詢問怪魚的事情。
碼頭是個消息靈通的地方，他所找的第一個工人就認識捕捉到怪魚的漁民。
沃納在付出了十個銅板的費用后，得到了那個漁民的住址。
那是一座位于鎮子邊緣的小院，院子里曬著幾張漁網，角落還放著艘正在制作中的木船。
一位穿著無袖上衣的白發老人正好走出屋子，看到了站在院門口的沃納。
“嘿，你是誰？”老人走了過來，目光警惕。
他的年紀看起來雖然大，但身體倒是還算強壯，看來應該是位經常出海的老漁民。
沃納拿出了記者證，自我介紹道：“我是帝國報社的記者沃納，今天來是想采訪……”
“哦，是關于那條魚的事情對吧？”
老人打斷了他的話，但語氣和神情也放松不少。
沃納走進院子，跟隨老人來到那艘還未完成的木船前，看著對方繼續切割木板。
“你也想買那條魚的？”
“呃，我不想買它，只是想了解一下相關情況，而且……在我之前還有人來過嗎？”
“是的，那也是個怪人，大熱天披著斗篷，連臉色都帶著圍巾，說是要來買那條魚，但當時我帶著它在酒館跟人講我是怎么捉到這條魚的，事后還是鄰居告訴我有這回事。”
沃納拿出本子和筆，開始記錄。
“那個人是什么時候來的？”
而等了半天，卻沒聽見回話。
抬頭一看，他發現這個老人正看著自己微笑。
沃納聳了聳肩膀，道：“好吧，我會付給你采訪費。”
老人這才伸出兩根手指。
沃納試探問道：“二十個銅板？”
對方的臉色立刻拉了下來，語氣慍怒道：“我打聽過了，至少兩個銀幣！”
沃納無奈擺手，沒想到還是個懂行的。
“可以，兩個銀幣，但你得去報社親自領取。”
老人這才滿意點頭，開始回答沃納的問題。
“那個怪人昨天晚上來的，那條魚是我前天出去捕魚時遇到的。”
“能說說捕魚的經過嗎？在哪里捕捉到的？”
“摩恩島北面，距離岸邊不遠。”
“你經常在那里捕魚嗎？以前有沒有捉到過類似的魚？”
“我并不是總去，那邊有個懸崖，水底下都是暗礁，小船都不好走。
但現在這個季節有很多雌魚喜歡在那些礁石縫里做窩產卵，這會吸引來很多大魚，所以我會去撒網，以前也沒遇到過長得如此奇怪的羅丁魚。”
沃納記錄下這些內容，抬頭問道：“那條魚還在你手里嗎？我想看看它究竟有什么特別。”
老人猶豫了下，起身道：“跟我來吧，我還沒想好應該把它賣個什么價格。”
沃納跟著老人進了屋子，在角落里有個小桶，里面裝滿了海水，一條手肘長度的海魚正在其中游動。
沃納低頭看了兩眼，并沒有發現什么奇怪的地方。
這就是一條普通的羅丁魚，是海里的常見食用魚類，前幾天沃納還吃過一條呢。
“這就是你口中所謂的怪魚？”
沃納感到有些離譜，自己是不是被騙了……
老人的表情卻十分自信，他上前伸手將魚撈了出來，露出魚的腹部。
在魚肚子上，一條條規整的花紋正有序排列，而且在腹部前段的位置，還長著一層層紫色鱗片。
這讓沃納看著一愣，這些花紋確實不像正常生物能長出來的，紫色的鱗片也很奇怪。
他剛想說些什么，卻又發現了更加令人震驚的事情。
在沃納的視野中，這條魚的腹部花紋之間，忽然閃現了一道白光，這白光速度極快，沿著某條魚腹上的紋路瞬間消失。
但沃納肯定自己沒有看錯。
那是靈能的痕跡！
一條魚怎么會有靈能反應，是因為那些紋路的原因？
又或是旅行家先生曾經提過一嘴的超凡生物？
沃納伸手想要觸摸下紋路，結果老人飛快收回了手，將魚放回了水桶。
“好了，你已經看過了，我敢保證這種魚之前絕對沒有出現過，那些花紋或許是神明降下的某種征兆，你們報社應該好好報道一下。”
說著，老人又把沃納請出了屋子，繼續制作自己的漁船。
沃納對于那條魚頗為好奇，想了想說道：“先生，請問你的名字叫什么？”
“大家都叫我老比爾。”
“那么比爾先生，這條魚你打算賣多少錢？”
這可問到了老人的心里，他就是打算賣個好價錢的。
心中思考了下，老人給出了一個數字。
“七個金磅，這是底線，我需要用它換來一艘新船。”老人指著已經完成一半的漁船骨架，道：“把它造好可需要不少錢。”
沃納心中苦笑，這個底線明顯超過了他的錢包厚度。
從報社預支的薪水為了還債和購買啟靈材料已經花得差不多了，他手里如今只有兩個金磅不到，目前僅有的收入來源也就是文章提成和報社全勤獎。
高昂的價格打消了沃納買下這條魚來嘗試研究的想法，打算等晚上有空去問問旅行家先生這條變異羅丁魚是哪種超凡生物再考慮。
隨后，他將心思又放到了本職工作上。
“比爾先生，能具體說說你是從北部海域的哪塊區域發現這條魚的嗎？”
但這個時候，老人卻警惕起來，以為他打算自己去那里找。
“我之前說了，就在北邊懸崖下面，更具體的我不會說了，除非你買下我的魚。”
沃納無語的揚了揚筆記本，道：“比爾先生，我只是希望新聞更詳實一點。”
但老人就是不肯再說什么，并有點想要趕人了。
見狀，沃納只好起身，被老人送往院外。
“我的采訪費什么能去取？”
“隨時都可以，到時候報我的名字，再說一下你的魚。”
“好的，那么再見了，記者小子。”
說完，老比爾關上院門，轉身離開。
返回鎮子的路上，沃納低頭本子上記錄的內容，有些頭痛的想著如何才能把這點信息寫成一份文章。
而這時候，一個披著麻布斗篷的人出現在了道路對面。
沃納與對方擦肩而過，下意識的瞥了一眼，隨后駐足在原地。
‘這人好像是老比爾提到的那個買魚人，果然很奇怪，這么熱的天還披著個斗篷。’
沃納看著那人的背影，心中想道。
而那人似乎感覺到了沃納的目光，同樣停下腳步轉身看了過來。
那是一張被黑色圍巾所包裹的臉，沃納只看見一雙充滿血絲的冰冷眼睛注視著自己。
不知為什么，沃納心中猛然一跳，腦內浮現出一段對方突然朝沖過來的畫面。
這讓沃納趕緊倒退兩步，然后才反應過來這是自己腦中的臆想。
再看那個披著斗篷的人時，對方已經繼續朝前走去了，看方向應該是老比爾家，估計又是準備買那條奇怪的魚。
沃納揉了揉太陽穴，疑惑剛才自己是怎么了。
……
“沃納，碼頭那個怪魚的采訪你去了嗎？”
下午，剛從家里換了套衣服的沃納一進報社，就看到了本應該去跟女藝術家做采訪的卡特。
經過昨晚旅行家先生的講解，沃納清楚對方應該是帝國或者普洛王國的官方超凡者，心中不由比之前更加警惕。
他對卡特揚了揚手里的筆記，抱怨道：“那里的路面簡直糟透了，下次我絕對不接這種活兒。”
卡特幸災樂禍的笑道：“哪怕你沒去過碼頭，但當我付給你兩個銀幣時，你就應該有點心理準備的。”
“話說你怎么沒去采訪那位女藝術家？”
卡特嘆了口氣，張開雙臂比劃著道：“去了，但我發現不是所有女藝術家的長相，都能跟她們的作品一樣具有藝術氣息，我隨便采訪兩句就回來了。”
沃納撇撇嘴，隨意看了眼辦公室，兩位新聞排版員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其余工位上一個人沒有。
“今天這么忙嗎？”
“最近城里接連有人失蹤，民眾懷疑有連環殺手出現，編輯部派他們去采訪那些失蹤者家屬了。
說起來你應該感謝我，要不是你替我去碼頭，現在應該被約翰編輯派去警局門口蹲點。”
記者部上面就是由四位編輯和主編組成的編輯部，主編年紀很大，平時不來上班，身為副主編和首席編輯的特普就成了編輯部老大，剩下的三位編輯里，一位據說回帝國進修了，另一位跟卡特一樣像個薪水小偷，只剩下最后一位名叫約翰的老頭子非常具有工作精神，經常給記者部主動分撥采訪任務。
“既然我不在，你怎么沒去？”
“我去了，然后趁約翰不注意，又偷偷回來了。”
沃納對此無話可說。
約翰編輯是個脾氣倔強的小老頭，他可不敢像卡特這樣無組織無紀律，否則全勤獎被扣了都沒地方哭去。
下午的時間里，沃納先是完成了怪魚的新聞，準備下班前交到編輯部，然后又去街上轉了兩圈，找報童們打聽了下有沒有什么新聞線索，隨后又回到報社準備簽到下班。
可是剛等他走進報社辦公室，眼前的一幕就讓他有些震驚。
幾名穿著制服的警員正站在他的辦公桌旁邊檢查，卡特和兩個打字員則站在一旁接受詢問。
卡特正笑容滿面的和一位女警員說著什么，見沃納進來，還趕緊揮了揮手，示意他等會兒再進來。
這個動作引起了大家的注意，隨之將目光聚集到門口的沃納身上。
卡特面前的女警員立刻帶人上前，她的手甚至已經扶在了腰間的槍套。
“沃納·萊茵？”
“是我。”沃納感到有些莫名其妙，“這里發生了什么？”
“我是摩恩城警局的安吉莉亞·杰斐遜警長，現在你因涉嫌殺人被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