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故人(四)
- 上邪
- 夢里花落
- 2936字
- 2004-09-06 19:39:00
“莫要動手!”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君白向發聲處看去,一個小道士正快步走來。那小道士年紀大約十五六歲,臉上仍是稚氣未脫,可定性卻向他行起禮來:“玉鑒師叔祖,不知祖師有何吩咐?”原來那小道士便是明月前些年心血來潮收的弟子,按輩分算還比定性高出了許多。
玉鑒回了一禮:“師父有令,讓我帶客人前去見他。”他又轉向君白問道:“剛才那天心五雷正法便是這位道友用的么,師父請道友前去見他。定性,你也來吧。”
跟在玉鑒身后一路行去,君白心中默念:終于要見到那明月老賊了,依茹,若是你在天有靈,佑我……
來到一處僻靜的小院前,小道士向院內一躬,道:“師父,客人來了。”
院中傳出了平和的聲音:“請他進來吧,你們兩就在外面等著。”
“是,師父。” 玉鑒又一躬,轉向君白道:“道友,請,師父就在里面等你。”
里面就是明月!君白頓時激動了起來——四百年的恩怨將在下一刻了斷。他深吸一口氣,平復心中翻騰不休的情緒,推開院門,雙手又是一晃,已捏滿了道符。
踏進院內,君白立時覺得與外面不同。這小院仿佛獨成一個小天地,外面是秋風瑟瑟,萬物枯黃,院里卻吹拂著和煦的暖風,紅花綠葉,草木皆春,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
院子正中是一個小木屋,想必明月就在其中吧,君白向內走去,可此時明月又說了起來:“道友右手里拿了九張符,俱是雷符。九乃數之極,想來一出手便是萬雷齊降;左手里五張符,五行各一,該是輔助雷符所用。這般用法倒也還有些新奇,不知可是道友自創?”
到了木屋前,君白一腳踢開木門,見得那屋里空蕩蕩的,只有正中處一個老道士背對著他坐在蒲團上。
“你就是明月老賊?”
老道士轉過身來,他眼睛是閉上的,須發皆開,清瘦的面容和藹慈祥。這一刻,君白竟險些以為他便是王伯轉世。
“我就是明月,老而不死是為賊,說是老賊倒也沒錯,不知道友為何事前來?”
君白甩了甩頭,將王伯的影子驅開,積累了四百年的仇恨再次涌上心頭。他手一抖,十四張符一起飛出,九條電龍環繞在他身邊,每一條龍身周還有五色光帶旋轉。可忽然間,明月睜開了眼,兩道厲芒直刺他心底,寒流襲擊著體內每一個角落,他不由自主的顫栗起來。這一刻,天地之間如同再無一活物,萬籟俱靜,找不出一絲兒生氣,電龍彩帶同時停了下來,不能再動分毫。君白想要掙扎,可身體像被什么東西牢牢鎖住,動彈不得。
“我還道是四百年的故人,原來是只小狐貍,你來此有何事?”
明月又閉上了眼,君白覺得身上的禁錮一起消去,可那電龍仍舊難以催動,他怒喝一句:“明月,四百年前,青城之秋,你忘記了么!”
四百年前,青城之秋!明月再次睜開了眼,一臉的震驚。就在那年的秋天,他將混有龍涎的盒子給了清遠,然后清遠被他師父天機所害。云天要報仇,卻死在自己手上。然后師父為從依茹的天心五雷正法下救他也受了重傷。依茹抱著云天的尸體跳崖……四百年前的那一天,他都還記得的,記得發生的每一件事,每一句話。不過現在怎會有人還知道那事……依茹跳崖,然后,然后有只小狐貍也跟著跳了下去,小狐貍!“我還養了只小狐貍的……”這是依茹對他說的。小狐貍,原來是小狐貍……
明月又閉上了眼,沉聲道:“你是依茹養的那只小狐貍?原來真是故人之后,也罷,也罷,今日便把這些帳還了吧……”
君白忽然覺得那九條龍再也不受束縛,他高喝一聲,雙手前推,那九條龍合而為一,帶著五色光環直沖向明月心口。噗的一聲,那龍直直穿過明月胸口,留個一個血洞,其中卻是沒遇上半分阻礙。
鮮血飛濺,明月臉上竟浮現出了一絲解脫的表情:“終于來了,我等這一天等了四百年了。這一生里,我只有兩件事愧對于心。第一件便是將混有龍涎的盒子給了清遠師叔,第二件便是傷了云天……四百年了,我一直不得解脫,便是為此,今天,終于了結了……”
見著明月的表情,不知為何,君白心中竟有些懊悔,其實,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不是明月的,而是天機……
“天機老賊呢?”
“你說師父?死了。那天以后,師父脾氣愈發暴躁,再加上我一直在與他爭執,他便有些不信我了。又過了十年,德夯來了,他來找清遠,可哪里找得到。他便四處尋訪,以一人之力挑遍了天下道門,無人可阻,那巫門的密法傳承倒也真是厲害。后來,他知道清遠是被師父所害,便找上了玄武山。當時,我師父少了一臂,如何是他對手,我便上去幫忙,以一敵二,勉強取勝。可師父說我故意放了那德夯,就將我趕出了門墻……”
“他怎么死的?”
“后來,我聽說他收了個弟子。又過了十年,德夯再上玄武山,我沒趕得及去。師父輸了,被德夯刀氣重傷致死。他說罪在天機一人,放過了小師弟。最后我來到君山,建起了這清云觀。小師弟恨我不出手相助,便建了龍虎觀,專與我打對臺……”有些話明月或許憋得太久,便滔滔不絕的說了下去,“我清云講究修本,以煉氣為主。龍虎觀卻以修物為主,又抓起上古那一套法門,開始煉制道器,卻忽視了本身修為,短期有利,時間長了卻進步不大。那些沒主見的修行人見這樣可以速成,便也一窩蜂的跟了去,倒是弄得各式法寶滿天飛,不過苦修百年,卻難及我君山數十載之功,可嘆啊!”
君白見他臉色越來越蒼白,身邊也流了一大灘血,想他離死不遠了。再加上那天機已死,大仇得報,留此何益,就在他舉步欲行時,明月又道:“小狐貍,你現在也算是跨進了五行的門檻,不過還差得遠呢。五行各有其性,各有其心,你現在不過是掌握了些皮毛,還需多加努力。愿你他日得嘗大道,以慰依茹師妹在天之靈。言盡于此,你,去吧……”
五行之性,五行之心,君白在心中暗念了一遍,轉身飛去,再不回頭,空留下滿觀呆若木雞的道士……
“玉鑒,定性,你們都進來吧。”
玉鑒一進屋便看見了明月胸口的傷,再見著那滿地的血,他大驚之下,撲到明月身邊,叫道:“師父,你這是怎么了?是剛才那個人干的嗎?我早該猜到他不是好人的!我去把他抓回來!”他說完便向外追去,卻被定性一把抓著:“祖師,這究竟是?”
明月搖了搖頭:“他不是人,是只小狐貍,這些都是我欠他的,今天總算是還了。四百年的夙愿終于在今日得償,我也該去了……”
玉鑒撲進明月懷里,也不顧他滿身的血,哭叫著:“師父,師父……”
明月輕撫著他的頭,道:“癡兒,癡兒,為師已在世間活了四百年,還有什么可抱怨的,正該去了。”他又對定性說道:“那小狐貍乃是故人之后,若他向惡,勸他,若他有難,助他。此外,鑒兒還小,這觀里的大事還要你多加留意了。”得到定性回答之后他又揮手道:“好了,下去吧。”
“師父!”玉鑒已哭得淚流滿面,他感覺明月的身體越來越冷,抬起頭一看,明月卻已不知何時閉上了雙眼……
定性將伏在明月遺體上的玉鑒拉起,安慰道:“莫要傷心了,人終有生老病死,師父心愿已了,去得也無憾了……”
過了半晌,玉鑒收起眼淚,面上現出了堅毅的神色。定性本來還在怕他傷心過度,現在終于舒了口氣,卻不知他心中想的是:“師父是被妖怪害死的,日后定要殺盡了天下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