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49章 (剪徑) 圍谷正遇草寇幫

天將過午。原本微溫的日光又變得凌厲起來了,灼在裸露的肌膚上,隱隱生疼。

騾子跑得累了,這時放緩腳步,慢慢沿坡直上。秦蘇注目前方,盼望著視野里出現(xiàn)人家居住的村鎮(zhèn)模樣。適才一番驚嚇,讓她直到現(xiàn)在還心有余悸。她并不是沒見過死人,從沅州城一路行來,路上也不知見過多少倒伏的逃難百姓。許多江湖人物在爭斗中身首異處,曝尸野外,死狀也極其凄慘。只是當(dāng)時秦蘇看來,只覺得悲哀,并沒有恐懼。

可是,象剛才那樣……秦蘇打了個冷戰(zhàn),快速眨動眼睛,要揮去腦海中那些血淋淋的片段。

視野中處處是殘尸骸骨,截成兩斷的尸身,腹腔中流出黑色的臟腑,大群蟲蟻聚集在暗淡失色的眼球處吸食,許多軀體斷裂,扭曲成麻花躺在路邊,面上是令人恐怖的凄厲神情……這樣的經(jīng)歷是絕無僅有的,秦蘇只愿自己從來也沒見過這些場面。

坐在騾前的小胡炭似乎也被剛才的場景嚇住了,隔了這半天,居然一句話也不說。

秦蘇強壓下那些令人懼怕的記憶,強振起精神,策動騾子向山隘行去。

越走越近了,隘口下面的景物一點點呈現(xiàn)出來,秦蘇的滿腔熱望也一點一點的沉落下去。關(guān)隘下面是個凹處,然而卻沒有人家,一條土路翻越下去,彎彎曲曲,在一射之外又拐入山坡中去了,半壁突出的巖石,恰在那里阻隔住了秦蘇沿路張望的視線。

秦蘇失望未已,猛然間,聽得頭頂風(fēng)聲銳響,一條筆直的細長之物從眼簾上方急速迫近。她心中一驚,急忙間低下腦袋。

那支長物卻不是攻擊她的,在半空劃個弧度,墜落下來,”嚓”的一聲響,插入了地面。原來是一支長矛,正斜插在騾前三步處。

便在這時,關(guān)隘兩邊的土坡上同時響起了緊切的鑼鼓之聲,雜著許多人高聲的叫喊。打眼看去,雜草灌木叢中,數(shù)十幅顏色各異的布旗正在搖動,也不知其中藏了多少人。秦蘇吃了一驚,勒住韁繩,把騾子拉后了幾步。

聽得有人粗豪的大笑:“乘轎子要交轎錢,坐車馬要交車錢,過水路交船錢,過這山路嘛,哈哈哈哈……”

一眾嘍羅齊聲嚎叫:“就要給咱們山大王們交錢!”

先前那人厲聲叫道:“來人聽了,交出錢財,饒命不殺!”

十幾個衣衫襤褸的山賊吶喊著從草石中蹦跳出來,人人手持兩旗。原來剛才那番看似人數(shù)眾多的壯觀搖旗是他們合力裝成的,意在奪人心神,立下馬威。只是這支隊伍實在有些慘不忍睹,除了立在當(dāng)先的胖子手里拿著大刀,其他人手中的兵器不是抓籬就是鋤頭,一個瘦弱的山賊居然拿著一把繡花剪,還作出種種獰惡的怪模樣,張手張腳的作勢,也不知是準(zhǔn)備幫人剪頭發(fā)還是剪指甲。

這只是一群貧苦農(nóng)民組成的亂軍,實在不足為懼。秦蘇沉心觀察了片刻,放下心來,緩緩提聚靈氣,升上額間。她的法術(shù)再弱,對付三五只虎豹猛獸也還是綽綽有余的,更不用說這些平常鄉(xiāng)民了。

一群山賊得意的大笑。眼見騾子上三人僵立不動,定是給嚇住了。山大王們威儀萬千,懾被四鄉(xiāng),這些旅客們焉有不立即束手就范之理?

不過,怎樣從山坡上下來,委實是個問題,三人多高的山隘,可不是威風(fēng)凜凜的山大王能夠輕松跳下的,十幾人七手八腳,架下梯子,一部分人順著繩子滑落下來,跟在胖子后面得意洋洋的來搶劫財物。

“騾子,錢財留下!山大王們不會不講道理,定會給你們留下性命的!”那胖子頭領(lǐng)粗著嗓子叫道,刻意腆起肚子,讓胸口那一叢茂密剛猛的胸毛完美的展現(xiàn)在獵物面前。

聽了這么多人亂七八糟的叫喊,小胡炭不禁有些害怕,他反手抓住胡不為的衣角,問:“姑姑,他們是誰?”

“他們是山賊,要搶咱們東西?!鼻靥K答道,心思略略一轉(zhuǎn),這是胡炭半個月來首次提問,可得抓緊時機教他念書。當(dāng)下又道:“炭兒還記得山水的山么?”她指了指遠處綿延的山脈。“山賊就是藏在山里的賊。專門搶人東西的?!?

小胡炭似懂非懂,“噢”的應(yīng)了一聲。

“賊,是左邊一個貝殼的貝字,右邊……”她停住了,小胡炭還沒學(xué)過‘貝’字,這個‘賊’字結(jié)構(gòu)太過復(fù)雜,還是先放下好了。當(dāng)下又改口道:“他們是山賊,也叫小蟊賊?!?

“長矛的矛,炭兒還記得怎么寫吧?”她低聲問胡炭,見小童點了點頭,微笑著說道:“長矛下面,是兩個小蟲兒的蟲字,這就是小蟊賊的蟊?!?

胡炭‘噢’的一聲,偏頭去想兩只蟲兒拿著長矛是怎生模樣。又偷眼去看那些越走越近的山賊。他實在想不出拿著長矛的蟲兒跟眼前這些惡形惡氣的漢子有什么聯(lián)系。

“呸!什么小蟊賊,我們是山大王!”那胖子已走到騾前,見胡不為仍大剌剌的坐著不動,不禁心頭有氣,手中砍刀虛劈一下,劃破空氣發(fā)出尖銳的風(fēng)響?!敖心隳兀≡俨幌埋R交錢,大王我賞你吃板刀面!”

“板刀面?那是什么面?”秦蘇心中微感好奇,從胡不為身后露出臉來。她哪知這是山賊們的戲虐之語。

一眾山賊看到她俏麗的面容,一時盡都呆了。先前秦蘇躲在胡不為身后,眾人并沒見著她,待她聞聲轉(zhuǎn)過面來,才瞧了個真切。當(dāng)下便有魂飛天外的山賊手中兵刃落地。

“這個小娘好漂亮。哇!蘭心蕙質(zhì)!”一個山賊低聲贊道,居然還知道用上成語。身邊另一個讀過書本的同伴敲了一下他腦袋:“笨賊!蘭心蕙質(zhì)是這么用的么?這叫美若天仙!天生麗質(zhì)!懂不懂?狗賊!”他倒忘了自己也是狗賊中之一。

那胖頭領(lǐng)山賊早看的傻了,提刀立著,喉結(jié)滾動,猛吞饞涎。眼見著那張嬌嫩的俏臉由探詢變成好奇,又由好奇變成羞赧,變成惱怒。心中只想:“美人兒為什么會生氣?她……她……唉,生氣起來還那么好看……”

秦蘇雙頰暈紅,又縮回胡不為身后去了,被一群漢子這樣直勾勾的注視,實在不是一件美事。

胡炭忽然叫了起來:“小蟊賊!”他揪著鬃毛,高興的叫道:“小蟊賊!”也不知什么事讓他突然興奮。孩童的喜怒原就難以捉摸,誰都不知他會在這時叫喚。

一眾山賊出其不意,都從遐想中回過神來。那頭領(lǐng)定了定神,惱怒的喝止:“什么小蟊賊?!小娃娃別亂說話!小心大爺我割掉你的舌頭!”他拿起刀來,比劃著威嚇了一下。把小童給嚇回去了。

“喂!你!還不下馬來么?真要大王用刀去請?”胖子揚脖沖胡不為叫道,他不知胡不為與秦蘇有什么干系,不敢口出惡言傷害。同時又不肯墮了威風(fēng),故意板起臉來,把一句話說得殺氣十足。

哪知,胡不為身后一支雪白的手掌微微揚起,如蔥的嫩指在陽光下閃耀著光澤,胖子銷魂未已,只‘咻!’的一聲,一道透明的波紋形如半月,從那纖細的五指間飛出,層層波蕩,極快的擊中他掌中的大刀。

這一股大力如何相抗?胖子手臂震麻,大刀脫飛出去,橫插刀右側(cè)的山壁上,刀柄不住抖動。眾山賊想不到事情會是這樣轉(zhuǎn)變,人人驚呼起來。

秦蘇理了理額邊的亂發(fā),探臉出來,輕輕說道:“你們還想要我們的錢么?”胖子捧著傷手直吸氣,淚水都疼出來了,哪里還有心情回話?

正在這時,山隘上面一個山賊快步跑來,隔遠就高聲叫嚷:“大大大大大哥,不不不不不好了,有有有有人……”這是個結(jié)巴,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俯身立在隘口上,只把手臂往北方一指。他是山賊們設(shè)下的哨探,發(fā)現(xiàn)有人過來,趕緊來稟報,好讓大哥們快些動手。

“有人過來了?”胖子提手咬牙問道。話沒說完,一陣急驟的馬蹄聲傳入了他的耳中,讓他登時變色。

那馬行得好快,重重踏落的聲響如同擊鼓般,倏忽而近。一干山賊都是驚疑不定,人人都感覺到了地皮的微微振顫,也不知這匹馬是在奔行還是在砸山?!暗脙海脙骸碧懵晛淼疥P(guān)口了,人人都把目光向那方向投去。

好快!一匹黑馬如同閃電,瞬間沖出隘口,眾人們還看不清馬上乘客是什么模樣,馬匹已瞬間奔下十余丈,裹著滾滾黃煙撲面而來。那乘客顯然料不到山隘后面竟然聚了這么多人,一驚之下,倏然抬起身子,大叫:“快讓開!軍情急報!攔路者格殺勿論!”

眾山賊慌忙閃躲,可是,他們把守的正是山路上最狹窄難行的地段,卻叫他們向哪里躲去?這里地勢險要,兩處土坡左右夾來,形成一處關(guān)隘,山賊們?yōu)榱舜蚪俜奖悖鼘⒃镜桶囊幻嫱疗聣靖咂饋?,將一條寬容三人的道路變成小段峽谷,好讓行路的客商排成長隊進入。

當(dāng)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誰又能預(yù)想到今日之局?眼見著那匹惡馬飛快迫近,人人魂飛魄散,驚叫著向秦蘇這邊飛奔。

馬匹的速度到底比人快多了,眼見著就要撞上山賊,那乘客虎然起身,半立在馬鐙上,雙手快速結(jié)印。

“天行地法,土地,排!”

只聽”轟隆!”一聲巨響,土路正中如同被巨大的尖錐破開,深深刨出一道土溝來,沉厚的泥浪向前翻飛,如一重高高激起的波濤,直向山賊們當(dāng)頭壓下。濕泥一潮連著一潮,只在眨眼的瞬間,后浪推動前浪翻滾填沒了前方的道路,泥流沖勢不斷,拍在兩邊土坡之上,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聲響。這法術(shù)當(dāng)真兇猛之極,就在這片刻鉆開了八九丈長距離,原先的土路被生生刨深三尺,翻起的泥土又在前路堆成小丘。

驚變起俄頃,山賊們哪能躲避?驚慌大叫著,全讓洶涌的泥濤卷過,埋到地下去了。秦蘇驚慌之下急忙提氣跳躍,一手拎著胡炭的胳膊,一手抱緊胡不為,翻到了左邊的土坡上。身下的騾子被這一墜之力壓得前足跪倒,轉(zhuǎn)瞬也被泥流沖擊,和山賊們裹到了一塊。

好厲害的五行土術(shù)!

黑馬片刻也沒有停留,風(fēng)馳電掣,踏過剛剛堆成的埋著一眾盜賊的土丘,留下一行清晰蹄印,逕前去了。秦蘇心中驚疑不定,站在崗上看那乘客,卻見他也詫異的向自己望來。兩人就這么匆匆對視一眼,馬匹急沖下山,片刻后便讓彌漫的黃煙淹沒了。

那是一個年輕的軍士,英姿勃勃??此砩蠟鹾诘蔫F衣,便知是常年戍守邊界的。秦蘇想不到軍中竟然有這樣的法術(shù)好手。瞧他這樣急匆匆的趕路,定是負有十萬火急的任務(wù),難道……是跟先前被殺的那群兵卒有關(guān)?他們是什么人,軍隊怎么會跑到這樣的荒山里來?

秦蘇茫然的看著遠方越來越淡的煙塵,她單純的頭腦里想象不出其中的奧妙。如此,呆立了片刻,崗下土包里傳來的響動又把她吸引了過去。

三名跑在前頭的山賊只被薄泥掩蓋,此時正奮力的從泥堆里拔出腳來,口中大呼小叫,顯是余悸未消。

看那三名面無人色的漢子在驚慌過后,又急忙尋找工具刨挖同伴,被泥漿染透的身子看起來狼狽之極,秦蘇心中忽然有些不忍。這些人多半是鄰近鄉(xiāng)村的貧民落草而成,瞧他們納滿補丁的衣裳和可笑之極的打劫兵器便可看得出來。時局不靖,他們沒法子在土地上刨得生存之食,只得走進這樣的偏門來。

亂世之中,萬物都身不由己,這也怪不得他們。

秦蘇嘆了口氣。這些道理,師傅在山中時常對她說起的。師傅還說,天下大亂,最受苦的正是這些平凡的百姓。他們無依無靠,逆來順受,一生只在幾分薄田上辛苦耕耘,遇著兵荒馬亂的年代,便是他們命運不好了,忍受著猛甚于虎的苛捐雜稅,忍受著官府的欺壓,還要時時提防不知名災(zāi)難的降臨。

一念及師傅,秦蘇心思悠悠,又轉(zhuǎn)到從前在山上聽師傅教導(dǎo)的日子來了。想起那些溫和的話語,那些贊許的眼神,禁不住心口一陣溫暖。師傅其實是個很好的人,她對待一眾門下弟子都是很和藹的,玉女峰數(shù)十名女弟子,她待之如同己出??墒恰龑蟾缭趺慈绱私^情?絲毫不讓他有抗辯的余地,就下了重手。

秦蘇搖搖頭,努力甩去責(zé)怪師傅的念頭,心中只想:“唉,胡大哥當(dāng)真冤枉,聽信了我的話,去見師傅,哪知卻得到這樣的下場。”

愧疚涌上心來,她眼眶有些濕潤了,偏頭去看胡不為,胡不為面上沒有絲毫表情,沉靜如石雕。

他看不見玉人投來的自責(zé)自怨的眼神,看不到面前親生孩兒面上茫然的表情。他只是在看,無數(shù)浮云來去,無數(shù)林濤翻涌。眼中崢嶸著險峻的山崖,如怒劍直指天宇。一重重淡青的山脈,在他眼中蜿蜒。青天之下,一切生者死者,動的,靜的,只投影在虹膜之上,并沒有通過他的眼,進入他的心。

身邊有風(fēng)激蕩,呼嘯的穿林之風(fēng)能撼動千百棵巨木,卻不能讓這雙眼睛眨動一下。那雙明凈的眼睛,已經(jīng)不能再表達他的思想了。天下蒼生,萬事萬物,仿佛已經(jīng)與他毫不相干。他就那么沉默的坐著,有呼吸,有心跳。然而他的感情和記憶,已經(jīng)被封藏起來。

“胡大哥,你放心,我一定要讓你回復(fù)以前的樣子?!鼻靥K心中輕輕說道,她拉過他的手,慢慢的攤開,握在自己的兩手之間。胡不為瘦瘦的手掌上,骨節(jié)突兀,老繭橫生。

“我?guī)愕浇瓕幐⑷ィ蹅兙驮谟衽逑露阒?,我要偷上山去,把你的魂魄給拿回來。一年,三年,五年……十年,只要秦蘇活著,總教你回復(fù)得好好的。”秦蘇哽咽了一聲,一滴透明的東西穿過她的指隙,落在了胡不為的掌中。

胡炭在旁看了,表情也變得有些奇怪。他看到秦蘇肩頭抽動,知道她在哭泣。“姑姑為什么哭?她是怪炭兒不聽話么?”兩歲孩童的面上,顯出了與他年齡不相符的嚴肅。

許是早產(chǎn)的緣故吧,又或許是出生以來不間斷的奔波生活,讓他早早學(xué)會面對苦難。小胡炭要比正常的同齡孩童識事得多了。他不發(fā)一聲坐著,看著秦蘇默默飲泣。

一只失侶的林雀在山中聲聲凄鳴,與秦蘇遙相呼應(yīng)。

山崗下忽然傳來了山賊們驚慌的哭音,伴著‘噗,嗒,噗,嗒’的聲響。泥土埋得太厚,他們挖不出自己的同伴。

“葫蘆!葫蘆!你挺一下!馬上就好了!你不要閉眼睛!”

聽那些漢子一邊哭著叫喊一般奮力挖土的聲息,秦蘇猛然醒轉(zhuǎn)了,泥土下還埋著人呢!現(xiàn)在可不是傷感的時候!她慌忙收了淚,站起身來。

四個漢子正在發(fā)狂挖掘。道邊上,還有三個萎頓的山賊靠山壁坐著,一個稍稍恢復(fù)力氣的瘦子搖搖晃晃的想站起來幫忙。那座高高的土丘已經(jīng)被挖開一小塊了,碎土之中,現(xiàn)出一個覆滿黃泥的腦袋,一支手臂,一條鞋子不知去向的腿。十多名山賊都被埋在這里面,不知生死如何。

四個大男人稀里嘩啦的哭著,一邊選地方刨土,一邊給土中的同伴打氣。只是,瞧他們這樣挖掘的進度,只怕等不到挖開土丘,下面的人全都死光了。

“幾位大哥,你們歇一下,讓我來吧。”秦蘇輕飄飄的從山崗上躍落。白色的裙幅展開,如同一個凌波仙子般。四個漢子見了她這番身手,哪還有不立即從命之理,忙不迭的退到道邊,眼巴巴的看著這個不計前嫌的救命仙人。

靈氣凝聚上來,秦蘇把氣息轉(zhuǎn)入耳后,微涼的感覺在烈日下很舒適。她不擅長控土之術(shù),不能用土咒將面前的小山破開。想來想去,只得用自己最拿手的凝氣化形術(shù)了。

“風(fēng)無影兮氣無蹤,生天地兮穿山林,我是使者承天意,號令行動莫不從!疾!”

“嗡!”的一聲顫響,如同勾動琴瑟的絲弦,眾人耳中聽得嘶嘶之聲不絕。峽谷中流風(fēng)四起,波蕩的空氣堆涌潮動起來,把射下的日光也給攪得顛浮不定。明暗跳躍之間,一個巨大的透明之物在秦蘇頭頂上方不斷凝聚,浮凸的形狀,像一塊陽刻的圖形。

一把偃月刀生成了,只是其大無比,比平常的兵器不知要大上幾倍。一干山賊張目結(jié)舌,連驚嘆的話都說不出來。

“嚓!”秦蘇指揮氣刀橫斬過去,登時將山頭的大塊泥土給削了下來。再左右來去幾下,那座土丘便象被菜刀砍削的地瓜一般,處處是光滑的切痕。未幾,土丘便被削得七零八落,秦蘇用勁十分小心,眼看著土中露出了一人的頭發(fā),立時停手,改凝出鏟狀的氣物挖掘。

法術(shù)的功效要比人力強得多了,只不多時,原先立起一人多高的土丘便已消失不見,十幾個倒霉山賊裹著不多的泥土顯出了身形,一旁看著的山賊驚喜交集,不等吩咐,叫喊著沖上前去,用手去摳同伴身上的泥土。

十三個山賊讓泥土埋得久了,閉氣過去。差幸沒有人喪命。不過,若是沒有秦蘇援手,那結(jié)果如何就未可知了。秦蘇叫人拿水來,挨個噴灑,又讓他們掐昏死者的人中,直過了頓飯功夫,一群人才悠悠醒轉(zhuǎn)來。得知自己死而復(fù)生,到鬼門關(guān)前溜了一遭,許多人喜極而泣。

秦蘇微微一笑,飛身上崗,把胡不為和胡炭抱了下來,看看騾子傷得不重,牽起來就要離開。

“姑娘……請留步?!蹦穷^領(lǐng)在后面叫道。他在同伴的攙扶下站起身來,一瘸一拐走近前來,滿面羞愧之色。

“啪!”毫無預(yù)兆的,胖子伸掌在自己的胖臉上狠抽了一個嘴巴,皮肉上立時一個紅印。

“你這是干什么!?”秦蘇驚訝之下剛想阻攔,卻已晚了,胖子已在另一邊面頰上重批了一記。

“咱們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姑娘,實在死不足惜!”胖子看了胡不為的反應(yīng),早看出他神智不清,因此話中只跟秦蘇道歉。

“多謝姑娘不計前嫌,救了咱們幾個人的狗命,這番大恩大德,我一輩子也忘不了?!?

“你……你……”秦蘇臉上脹了又脹,紅到脖子根了。她一向就不知如何與人打交道,見這人這般悔過,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我們在村里被惡霸壓迫,租不到田,只得出來干這打劫的營生……姑娘不要誤會,我說這話,不是請求姑娘原諒,我是想說,咱們莊戶人有仇報仇,有恩報恩,他日姑娘要有什么難處,莫要忘了告訴咱們……”

“姑娘法術(shù)高強,料想咱們泥腿子也幫不上忙,這份恩情,咱們就先記下了,日后但有所命,我關(guān)金錘拼死也要遵從,請姑娘受我一拜!”那胖子雙手過頂,朝秦蘇跪了下來。

“不不不!大哥,你起來……”秦蘇慌忙去扶關(guān)金錘。哪知‘撲通撲通’,關(guān)金錘身后又跪倒了一片,秦蘇傻了眼。

“壞人,打壞人!”胡炭撿起一粒小石,扔到了關(guān)金錘面前,又躲到秦蘇的腿后去。胖子沒有說話,伏在地上頻頻叩首。

“炭兒別打,他們不是壞人,他們變好了。”秦蘇拉了一下小童,趕緊上前去扶起了關(guān)金錘。這次關(guān)金錘不再阻攔,站起來了,抱拳深深一揖。后面的嘍羅有樣學(xué)樣,都作了揖。

秦蘇忙道:“眾位大哥,我……我……我走了,你們都起來吧。”見關(guān)金錘一副恭順表情,又加一句:“你們別再跪了……”說完,把胡家父子置到騾子上,牽起來逃也似的離開峽谷,她羞得滿面通紅,不敢回頭看。

直到轉(zhuǎn)過突巖,拐進了彎道,秦蘇才長長吐了口氣,擦擦額頭,竟然出了一層細汗。

片刻后,心情平復(fù),便沉下臉來對胡炭說道:“炭兒不乖,剛才為什么撿石塊打叔叔?”

胡炭不說話,睜眼看她,兩只小手糾結(jié)在一起。他哪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

秦蘇見他一臉疑惑表情,嘆了口氣,緩和聲音說道:“那些叔叔本來是壞人,后來,姑姑幫了他們,把他們從泥土里面救出來,他們感激姑姑,就變成好人了,炭兒不能用石塊打好人,明白了么?”

胡炭低下頭,看自己的手。他小小的腦筋里,哪里知道好人壞人還有這樣的轉(zhuǎn)換分別。一會兒是好人,一會兒是壞人,那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他心中不解,只是,秦蘇的責(zé)怪他倒是聽懂了,姑姑不高興,是因為他剛才扔了石塊。

原來,朝人扔石塊就是不對,不管他是好人還是壞人。胡炭心想。

見小童默聲不語,秦蘇又跟他耐心解釋:“有些壞人沒有飯吃,肚子餓,所以才去做壞事。炭兒肚子餓了,是不是很難受?”

小童用力點點頭,委曲的看一眼秦蘇。跟爹爹走路,經(jīng)常餓肚子,小胡炭實在是印象深刻。

“他們餓肚子了,又沒有辦法,就只好去作壞事。要是炭兒對他們好呢,給他們東西吃,他們就感激你,以后就不做壞事了。炭兒明白了么?”

胡炭‘喔’的應(yīng)了一聲,仍然似懂非懂。不過,秦蘇的一番話語,卻深深印在他腦海中了。

○注:江寧府即南京,原為南唐京都,北宋初期(975年),宋朝攻滅南唐,將江寧府改成升州,直到1018年才又復(fù)名江寧府。若按銅爐故事發(fā)生的年代(986年),此時江寧府該稱升州,只是為了文字讀感及后續(xù)之需,仍取前稱。有認真的讀者請勿以此為笑。文中地名大部分來自史實,也有杜撰,皆為行文需要。后篇若非情形特異,不再說明。

主站蜘蛛池模板: 冕宁县| 叶城县| 谷城县| 建瓯市| 且末县| 顺义区| 茌平县| 大埔县| 揭东县| 酉阳| 台中市| 诏安县| 延川县| 台东县| 积石山| 通海县| 百色市| 石泉县| 砚山县| 黄梅县| 乐安县| 定襄县| 贵港市| 肇州县| 广汉市| 鄂尔多斯市| 永安市| 原平市| 冕宁县| 剑河县| 化德县| 万宁市| 卢湾区| 红河县| 武功县| 顺昌县| 广安市| 佛坪县| 海原县| 无为县| 津市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