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將軍這是？”
劉協順勢問道。
“昔日岳鵬舉得勝卻不得終，當真令人唏噓。”
中年人沒有回答，而是發出一陣感慨。
岳鵬舉，說的是岳飛。
岳飛當年北伐連戰連捷，最后卻因為秦檜和趙構一心求和，連發十二道金牌召回岳飛，并最后害死在風波亭。
這件事情有很多種看法，有的說是秦檜和岳飛的私人恩怨，那也讓秦檜在南京跪了八百多年；
當然還有一種說法，說那是南宋主戰派和主和派之間的矛盾，趙構和秦檜一心求和，覺得和利南宋，岳飛這個主戰派的靈魂人物自然活不了，作為這一點的佐證，南宋后期史彌遠殺韓侂胄也是一樣的性質。
中年人沒有回答劉協的話，多半是因為不能說，但他卻突然說到這個，再加上他先前說想喝酒必是心中有所煩悶，意思已經很明顯。
這個中年人在前方打了勝仗，卻被從前線召了回來。
而且這個人還姓馬。
劉協很快想到了一個人。
而他之所以會記得，是因為他聽到過兩次。
一次是裕王和張居正聊天的時候，另外一次則是龐憲送他出城時說的。
“馬將軍，單名一個芳字？”
劉協試探性地問道。
“劉兄弟聽說過我？”
馬芳顯得很是意外，他沒想到劉協竟然一下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將軍今年正月以兩千騎兵擊潰韃靼數萬大軍，得圣上盛贊‘勇不過馬芳’，更有馬太師之名，誰人不識？”
劉協這半年在裕王府不是白呆的，這一句說過去，馬芳已經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渾身都舒服了。
至于他能猜到也很簡單，泱泱大明，被韃靼揍得都快打不還手了，唯一打了勝仗的，也就只有馬芳一人而已。
再加上馬芳以擅使騎兵聞名，他這身連襟也是個佐證。
“劉兄弟能破京師大案，果然名不虛傳。”
馬芳說著對劉協又舉起茶杯，這是以茶代酒敬了劉協一杯。
“痛快！”
兩人碰杯，馬芳又是一飲而盡，臨了來了一句。
茶雖不是酒，但能看出結交劉協這樣的人，心情很不錯。
“將軍先前所言，有些危險。”
劉協放下茶杯，湊近后壓低聲音說道。
他指的，是馬芳用岳飛自比的話，雖然沒有很明顯，但這邊上都是錦衣衛，傳到嘉靖的耳朵里，以嘉靖多疑的性格，馬芳怕是小命不保。
“無妨，凌奇是自己人，至于劉兄弟你，我相信你的為人。”
馬芳笑著說道。
劉協也跟著笑了笑。
他忽然意識到現在的明朝大堂之上，不止是嚴黨和裕王黨的爭奪，就連錦衣衛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的。
不是真的來到這個時代，他真不知道嘉靖時期的大明是如此的混亂啊！
不過馬芳這句話說出來，說明是真的有意結交他，或者說，是想和裕王府牽上線。
就在這時，驛卒進來了，手里端著托盤，托盤里面有好幾盆整只蒸好的雞。
劉協看著驛卒一臉的不可思議。
好家伙，所以這驛站還是看人下飯的？
驛卒留意到劉協的眼神，對他露出了標志性的笑容。
“劉兄弟，聽凌奇說你破的案子死了很多流民？”
就在這時，馬芳一邊撕下雞腿一邊示意劉協自己動手，同時又開口問道。
“這個……”
劉協猶豫了一下。
“怎么了？”
馬芳一口半個雞腿，吞下去之后看向劉協。
“我怕說了影響將軍食欲。”
劉協解釋道。
“劉兄弟但說無妨。”
馬芳擺擺手示意劉協說。
“他們抓流民主要是取他們的青絲，然后用青絲釀豆油。”
劉協并沒有說化尸水的部分，那說出來太影響食欲了。
馬芳只是微微皺眉，不過很快又吃掉了雞腿剩下的部分。
“這倒是聞所未聞，不過到頭來最可憐的還是那些流民，不知道劉兄弟覺得我朝和韃靼是戰有利還是和有利？”
馬芳接著問道。
劉協聽到這一下明白了，馬芳問他案子只是想借個引子，真正想問的和之前張居正問的其實差不多，戰和之議。
從先前馬芳說的來看，明朝現在對韃靼的態度還是想和。
也難怪馬芳要用岳飛來自比了，打贏了就想要求和，這哪還有昔日天子守國門的明朝氣魄。
不過這其實也很正常，南宋有秦檜，現在有嚴嵩啊！
他之前查閱庚戍之變的時候，查到當初嚴嵩甚至建議嘉靖把都城遷回南京。
所以雖然嘉靖不是趙構，但嚴嵩多把持一天朝政，主和的聲音就會是主旋律。
劉協沒有馬上回答，俗話說得好，經多見廣，第三次遇到這樣的問題，他已經知道這不是單純的提問，而是一種站隊問題。
毫無疑問，馬芳是主戰派，也許只有確定劉協也是主戰派，他才會推心置腹。
“劉兄弟不必有所顧慮，你我只是閑談。”
馬芳接著說道。
“我覺得無論以后是戰是和，當前都得要戰，當前戰場上得不到，在談判桌上也一樣得不到。”
劉協最后也說了自己的真實想法，而且思考過后，這個答案其實是沒有明確站隊的。
馬芳聽完思索了一會兒，然后笑著轉身喊過來了莫凌奇。
“凌奇，去把我的女兒紅拿來，我要和劉大人好好喝一回！”
劉協本來想拒絕，但想了想還是沒開口。
不一會兒，莫凌奇拿了一壇子酒回來。
酒瘋打開，一股濃烈香醇的酒味撲鼻而來。
劉協不好酒，但也聞得出來這絕對是好酒，看樣子是馬芳珍藏的。
“將軍，少喝點。”
莫凌奇不忘提醒道。
馬芳擺擺手，然后直接拿起劉協的茶杯，把里面的茶水倒掉，接著就往里倒酒。
“今天我和劉兄弟一見如故，必須得好好喝上幾杯。”
說完，他也給自己倒上酒，然后舉起酒杯。
“劉兄弟，我長你一歲，叫你一聲賢弟可否？”
劉協聽到這似曾相識的話，心想自己可能要去問問張居正的意見，畢竟他已經有一個兄長了。
不過話從嘴里說出來，已經是那“身不由己”的兩個字：
“馬兄！”
那聲音至真至切，大有相見恨晚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