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月垂著頭,言冬于身后看不見她的表情。
可看到楚清月緊攥血蓮衣領的手微微顫抖著,言冬心知楚清月的心情肯定現在萬分復雜。
恐怕師傅當年并非自然而死這件事,對她的沖擊來說不小吧。
半晌過后,楚清月站起身,什么話也沒說,驟然消失在了言冬面前。
“......”
言冬嘆了口氣,走到血蓮面前。
血蓮的衣領已經被揉爛了。
言冬戴上手套,伸手在血蓮臉上扯了扯,果然扯下了一張材質怪異的皮膜。
皮膜之下,是一張平平無奇,斑紋已現的婦女面孔。
“黃雨蓮”那張臉果然也是假的。
言冬看向一直等候在身邊的張嬸李伯二人。他們看著楚清月離去的方向,臉上都頗顯憂色。
“李伯張嬸,你們知道當年是什么情況么?”言冬問道。
“我們也不知道。”李伯搖頭嘆息道,“當年江湖上的世仇雇前教主追殺我們夫妻二人。前教主暗地里放過了我們,作為交換,前教主要我們在她死后帶教主離開青蓮教前往荊陵,并終身守護。”
“十年前某天,我們突然收到了前教主的密信。她讓我們盡快帶走教主.....不久后,我們就聽說了前教主病逝的消息。”張嬸補充道。
病逝......言冬瞇了瞇眼睛。
恐怕,沒有這么簡單。
言冬覺得,楚清月師傅之死,可能和十年前的招安事件,以及京城中的某些權力斗爭有關。
而當年主持招安的岳云陵,肯定也在這件事中扮演了某個關鍵的角色。
“不過言公子也不必擔心教主。”李伯臉上又露出了些許欣慰之色,“我們看著教主長大,她在我們眼里就和親生女兒一樣。她恐怕比你我想象得都要堅強不少呢。”
言冬點點頭。
現在的確該讓楚清月一個人先靜一靜。
言冬問向李伯:“李伯,我先前委托您辦的事情......”
李伯嘿嘿一笑:“老頭子我辦事,小言公子就放心吧!”
李伯說著,從懷里掏出一張紙條,塞到了言冬手里。
言冬攤開紙條一看,臉上露出了笑容——
紙條上寫的是城外某個偏僻小屋的地址。
※※※※※
李景云一個哆嗦,突然從冥冥中醒了過來。
“嘶......”
身上處處傳來劇痛,李景云感覺身體快要散架了一般。
“欸,我記得我不是被應龍衛救下山了么,怎么會在這......”
李景云意識到不對勁,連忙開始打量周圍的環境。
這是一個昏暗的小屋,旁邊有一道上下翻合的窗戶。
窗戶半開著,微弱的陽光從中斜射而入,灑在地面上,使得李景云看清了面前的......
面前的兩雙鞋?!
面前居然站著兩個人?!
李景云心中一悸,想要抬頭看清兩人面貌,卻發現自己倒在地上,全身被五花大綁住,根本抬不起頭!
“你,你們是誰?!”李景云慌亂地問道。
李景云又有些想哭了。
怎么剛從青蓮教那虎口逃生,又莫名其妙地到了這地方來?
“我是.....”
其中一人開口,壓著聲音緩緩道,似乎在想該怎么介紹自己。
“呵....你可以叫我,青蓮教,‘閻王’。”
這人話語中隱隱帶著笑意,然后用手肘頂了頂身邊那人,像是在示意他也介紹介紹自己。
“俺...我,我是......”
這是一道同樣甕聲甕氣的聲音,十分刻意地壓著腔調。
“我是青蓮教,‘大炮’!”那人想了半天,終于想出了自己的綽號。
“......”那個自稱“閻王”的男人似乎被同伴說出的綽號沉默了。
“你們別裝了,我聽得出你們的聲音!你,你是言冬!”李景云恐慌地喊道。
那天言冬上王府擒拿浪蜂,李景云是聽過他的聲音的。
那“閻王”聽到李景云的話,蹲了下來,使得李景云看清了他的臉。
果然是言冬!
“哎呀,居然被你認出來了。”言冬面帶微笑地說道,“那看來我得殺人滅口了啊......”
李景云身體一顫,連忙閉上眼睛語無倫次喃喃道:“我沒認出來...我沒認出來......”
言冬見狀,輕蔑一笑,也不再嚇李景云。
言冬收起笑容,抓著李景云的頭發將其臉提了起來,指著另一人冷聲道:“你可認得他是誰?”
李景云忍著頭皮劇痛,艱難地睜開眼睛看向那自稱“大炮”的男子。
“不...不認識。”
李景云雖然感覺這張臉有些眼熟,但無法想起來。
“他叫韋大魚。”
“韋...韋大魚.....”
李景云茫然的念叨兩聲,眼睛突然一瞪,臉上浮現陣陣驚恐:“你,你是韋小魚什么人?!”
“俺是韋小魚的哥哥。”韋大魚攥緊了拳頭,沉聲說道。
“等等,你,你們誤會了,韋小魚不是我殺的,是那浪——”
“啪!”
言冬一個耳光狠狠地扇在李景云的左臉上。
“真,真不是——”
“啪!”
這次是右臉。
李景云本來臉就被青蓮教徒揍得滿是瘀傷,被言冬連扇兩巴掌,頓時痛的如剜心般疼痛。
“誰殺的?”言冬淡淡問道。
“是....”
李景云本想繼續狡辯,看言冬又作勢要打,連忙鼻涕眼淚橫流地痛苦喊道:“我殺的,是我殺了韋小魚!”
“我,我是不小心的,我只是想和她聊聊天,她卻以為我想要非禮她,對我又踢又打。我一時不慎,用猛了力氣......”
不小心?不慎?
言冬冷笑一聲,松開抓著李景云的手,推了他一把,使其靠在了墻上。
言冬站起身,抽出一把劍——這是應龍衛從東山青蓮教身上繳獲的青蓮教制式佩劍。
言冬將劍塞到韋大魚手中,說道:“動手吧。”
言冬有預感,不久之后可能就要離開荊陵了。在離開之前,言冬沒有忘記當初答應韋大魚的承諾——為他報仇。
不過,報仇這件事還得韋大魚自己親手做。
韋大魚默默接過劍,走到李景云面前。
言冬看見韋大魚握著劍的手,攥緊又松開,而后又復緊握,如此反復。
言冬不禁有些疑惑,韋大魚在猶豫什么?
沒想到韋大魚突然回過身,搖搖頭道:
“言哥,我不能殺他。”
“...為什么?”
“這次言哥解救人質,擒拿血蓮,本來十分完美,是大功一件,將來仕途肯定平步青云。可若是我殺了李景云.....”
韋大魚心中糾結萬分。
李景云怎么說也是親王之子,若是身死,恐怕會給這次營救人質的行動留下些許污點。
韋大魚不想因為自己的私仇,耽誤了恩人的前程。
言冬聞言先是一愣,也是不由得有些感動。
韋大魚在韋家村如何暴走的模樣,言冬是看在眼里的,可以看出他們兄妹感情十分深厚。
而韋大魚在這種情況下,還能為自己考慮。
“你啊你......”言冬無奈地笑了笑。
“對,對,你們不能殺我!”李景云好像發現了那一線生機,驚喜道,“言冬,言小旗,放過我,我一定讓父王多多幫你,給圣上寫推薦信,讓你進京當官,當,當應龍衛指揮使!”
言冬聽到李景云的話,冷笑一聲。
楚王的話在皇帝面前有個屁用啊,還任命指揮使?
言冬沒有理會李景云,而是看向韋大魚:“我答應過的事情,一定會做到。”
“你現在無須考慮殺了李景云后我會怎么樣,而是想想不殺李景云你會怎么樣?”
“俺會怎么樣?”韋大魚喃喃道。
“你的心結過的去么,你小妹的在天之靈能得到慰藉么?”
“......”韋大魚抿起嘴唇,手開始顫抖起來。
半晌之后,韋大魚恢復了正常,笑了笑:“俺明白了。”
說著,韋大魚提著劍,又面向了李景云。
“別,別殺我,我——”
李景云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韋大魚手中的劍干脆利落地刺穿了他的氣管,甚至去勢不止,狠狠地插在了李景云身后的木墻上。
韋大魚松開劍柄,有些無力地跪到地上。
“小妹,你看到了嗎...哥給你報仇了.....”
韋大魚大仇得報。
這也是他第一次殺人。
言冬看著被釘在墻上的李景云,掏出一張手帕將劍柄擦拭干凈,然后拍了拍韋大魚的肩膀道: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