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陶月兒眼角掛著淚痕,睡眼惺忪地睜開眼。她看著全然陌生的房間,茫然四顧。好一會兒,才想起自己在花伶的房間以及昨夜的驚魂。
床邊,是一雙嶄新的布鞋。桃紅色的,與陶月兒的衣裳相輔相成,卻更為艷麗些許,像是剛用花草汁液染出來的,半干未干的模樣。
陶月兒將鞋拿起來,才發(fā)現(xiàn)這鞋只是鞋面換了,鞋底還是自己原來那雙。而一旁的桌子上,還有一件花伶裁掉的衣裳——原來這鞋面是用花伶的衣裳做的。
應(yīng)是他見自己鞋子穿了多年,已經(jīng)破爛不堪,便連夜趕工做出來一雙新的。
自從阿公阿婆過世,她就再也沒有過新鞋了。她也會做,但家里沒有可以用來做鞋的布料,就只能縫縫補補一年又一年。
陶月兒開心的穿上新鞋,飛奔出了房門。
外頭日頭剛升起,空氣里還彌漫著清晨獨有的香氣和寒意,院子的大樹下。孩子們已經(jīng)依次坐好,他們身前的桌上放著一鍋粥,陶月兒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還真如阿音所說一般,粥里除了白米,什么都沒有。
花伶不知去向,可他的碗放在阿音面前,是空的,但有食用的痕跡。這說明他剛剛還在這里,只不過走得匆忙,沒來得及洗,似乎是要阿音幫他洗的意思。
陶月兒走到阿音身邊,悄悄問阿音:“花伶呢?”
“他去黑屋了。”
“去黑屋?”陶月兒一愣:“他這么早去那里做什么?”
“我不知道。”
“哦……”陶月兒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看到花伶身邊的位置,放著一份沒有食用過的早餐。而那份早餐邊的筷子上,刻著自己的名字——陶月兒。這是她為數(shù)不多的,認(rèn)識的三個字,也是她的名字。
陶月兒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用刻著自己名字的餐具,吃著屬于自己的早餐。歸屬感油然而生。不過半日的功夫,她已然覺得,這里就是自己的家了。
陶月兒一邊喝粥,一邊開始擔(dān)心花伶。
黑屋里的東西有多可怕,她比誰都清楚,花伶去了里頭,會不會也被……陶月兒想到阿笙吃人時的模樣,忍不住又是一陣激靈。
陶月兒啞啞的開口,問阿音:“你們有人見過鬼嗎?”
阿音搖了搖頭:“沒有?!?
“沒有?”陶月兒一愣:“那你們?yōu)槭裁磁潞谖荩俊?
“因為黑屋里……很黑啊。”阿音一臉淡然,眸子里一片澄澈,絲毫也不像在說謊,也沒有露出半點驚惶。
——難道,就我一個人看到了?
——阿笙就嚇唬我一個?
陶月兒心中起疑,匆匆用完早飯,細(xì)心為花伶洗了碗,便去了后院。
后院里,黑屋的門打開著,陶月兒知道花伶在里面,便也強壓住心頭的驚惶,靠在門上往里望。
走道與門相對,她幾乎不需要費什么力氣就能看見花伶坐在床邊,拿著手帕為阿笙輕輕擦臉的模樣。他的側(cè)顏溫柔,白凈無暇,與床上潰爛的阿笙一對比,就像是天上的神仙來到了餓鬼道,照顧被油炸過的惡鬼一般。
真好看啊……
不僅僅是容貌的好看,還因為他身上的那股氣質(zhì)。曲高和寡,超凡脫俗。
這幅畫面沖擊力很強,好在花伶的容顏足以沖淡阿笙的陰影,一時間,竟讓陶月兒忘記了恐懼。
正在陶月兒沉醉在花伶溫潤如玉的面頰時,一道凌厲的目光向她射去,陶月兒便看見阿笙轉(zhuǎn)過頭,沖她齜牙咧嘴的狠狠一瞪眼。
陶月兒猛然一驚,連滾帶爬地跑回了前院。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嚇?biāo)牢伊恕?
陶月兒靠在墻角,長舒了幾口氣,也不知道發(fā)了多久的呆,便聽見花伶略帶困惑地聲音:“陶月兒,你在這里做什么?”
陶月兒抬頭,便見花伶端著水盆站在樹下。樹蔭灑在他臉上,光影斑駁。可無論他是何模樣,穿著什么樣的衣服,手里拿了什么東西。他眉宇間散發(fā)出的沉穩(wěn)和淡定,就如淡淡的月輝一樣,皎潔而清冷。
陶月兒全然無法將這樣一個孤清桀驁的人與那個溫柔地替人做飯擦身的人聯(lián)系在一起。他就應(yīng)該是坐在富麗堂皇的宮殿里,享受眾人朝賀的才是。
他就算不是人間的帝王,也該是個王爺。否則,尋常人哪里來的這般氣度?
陶月兒挪了挪步子,牽動了腳上的傷口。她眉頭一擰,看向自己的腳,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腳上竟纏著紗布。
剛剛出門走得急,只有見到了新鞋的喜悅。這會兒子才想起,昨晚……他好像真的在為自己洗腳!?
陶月兒面色一紅,夢境成了現(xiàn)實,更有一種褻瀆神明的感覺,讓她羞愧的抬不起頭來——要知道,她的腳比旁人的要大許多,雖然不丑,但也跟好看一點都不沾邊。這也是她多年來相親無果,飽受詬病的原因之一。
但是沒辦法,她野菜挖多了,山路走多了,就是比旁人大些。
陶月兒連連將裙子往下拉,想要遮住自己的腳,但那裙子穿了多年,她個子也長了不少,根本蓋不住。她只能將一只腳藏在身后,盡量降低兩只腳一起出現(xiàn)的存在感。
但這逃不過花伶的眼睛。
她的一舉一動,都過于明顯了。
“不丑。”花伶淡淡道:“這里任何一個,腳上的傷口都比你多。你不必在意?!?
“是、是嗎……”知道花伶是在安慰自己,陶月兒更感動了。
“伶、伶少爺,謝謝你?!碧赵聝簝?nèi)心感激,便化作了嘴上的磕巴,半晌才道:“昨、昨晚如果沒有你,我估計已經(jīng)被阿笙嚇?biāo)懒耍 ?
“所以你既然沒死,還杵在這干什么?”
“嗯?”陶月兒本以為他還會溫吞安慰幾句,卻不想他又變回了之前冷淡的模樣。
花伶冷冷道:“已近午時,你怎么還不去做飯?”
“啊?哦……好!”原來他是這個意思……
陶月兒看了眼天色,發(fā)現(xiàn)日頭已然高照,便如蒙大赦般的立刻去了廚房,著手準(zhǔn)備午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