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過后，是芒種。

秋陽縣附近仍屬安全地帶，因此大軍開拔之后，在秋陽縣往東南的大道上仍能看見遠處農忙的農民。

行軍的腳步聲震得路上的水牛逃竄，不少農民停下來觀看著行軍的場面。

“梅桑，你有什么夢想嗎？”梅燁看著身邊騎在馬上的仆人。

梅桑兩眼發呆的看向四周的無憂無慮的農民，聽見梅燁的說話才回過神來。

“夢想？少爺我不懂。”梅桑撓了撓頭。

“就是你最想要的是什么，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梅燁無奈的解釋。

梅桑認真道：“我想看到少爺為老爺報仇。”

“我是說報仇之后。”梅燁補充道。

梅桑愣在當地，半晌說不出來。

陳道原。

這個名字再度在梅燁腦中出現。

經過多方查證，梅燁知道此人是一個獨行大盜，在挑戰梅如海之前一直是個神秘的通緝犯，是聲名卓著的一代兇人。

在挑戰了梅如海之后，此人石沉大海，幾年間沒有任何消息。

此人會否與禿鷹山有關？

梅燁在一陣呆然之中隨著眾人一路朝著禿鷹山走去。

忽然間，大軍停下。

梅燁抬眼看去，眼前的情形令他在靈魂上沉默下去。

樹叢在大路兩旁，大路穿向天旗鎮的主干道，樹叢身后是隱約可見的殘垣斷壁。

樹梢上掛滿了頭顱，簡直像是樹上掛著的果實。

那全是惠春縣高手的腦袋。

“走！”任宗一馬當先，馳入鎮中，大軍隨后進入。

兩旁的房屋已經全部稱為漆黑的焦土，街上只有稀疏的尸首，殘缺的兵刃反而更多，想必大部分尸首都成為灰燼了吧。

兩隊人馬穿過長街之后，正看到任宗孤獨的人影立在天旗鎮的另一頭。

蕭哲策馬來到任宗身旁。

“看來這伙山賊的強大超出了我們預期。”蕭哲低聲道。

任宗的目光投向天旗鎮東南方向，原野之后是隱藏在群山之中的禿鷹山。

“蕭都尉不是一直覺得這伙山賊不值得你出馬嗎？”任宗反問道。

蕭哲聞言微微一笑，道：“賊眾的兇狂的確超乎我想象，不過我府衛軍豈有懼焉。”

大軍朝著荒野踏去。

經過這場驚嚇，大軍的氣勢遭到空前的削弱。

自郡府來的府衛軍還好，他們屬于軍部的系統，久經沙場，早已見慣了戰爭的殘酷。

但秋陽縣的縣兵則被這伙空前殘酷的山賊給弄得如臨大敵，不少新兵面色蒼白。

按照大周的制度，縣兵非常羸弱，基本可以說是農民兵，真正的軍隊聚集在州府，少量在郡府。

而縣里的軍隊只能用于對付一些毛賊。

禿鷹山這伙強人顯然不能算是毛賊。

“跟上！”龍真眼見如此性情，多少有點擔憂，如此這般，怎能應付這般兇殘的對手？

蕭哲忽而勒馬道：“龍縣尉何在？”

龍真連忙策馬飛到蕭哲身側：“蕭將軍有何指示？”

蕭哲瞥了一眼情緒低落的秋陽縣縣兵，淡淡道：“前方為開闊地勢收窄，敵人若在前方潛伏，對我頗有威脅，你們陣中派個人去探探。”

龍真連忙稱是策馬而回，跟眾人說了蕭哲的要求。

徐世雄一馬當先道：“我去，探探敵情而已。”

眾人沒有多說，梅燁道：“小心點吧。”

話音未落，徐世雄坐下的馬匹已經竄出去，消失在荒野之中。

黃昏將至，殘陽斜照。

行軍良久，徐世雄仍然沒有回來。

龍真縣尉面上爬上一層憂慮，領頭的蕭哲同樣蹙眉。

難不成已經初步練髓的徐世雄就這么被人宰了？梅燁也不由得腹誹。

手持大戟，策馬領在大軍前頭的蕭哲冷哼道：“看來徐師傅是流連忘返，再來個人騎匹快馬給我上去看看！”

龍真面色發緊，如果連刺探敵情都做不到，那么說不定他很可能陣前就被擼了。

想到這里，目光投向自己幾個手下。

幾個手下在接觸了龍真的目光之后立即低下頭去。

“我去吧。”梅燁策馬出得陣來。

龍真如蒙大赦，梅燁要是不出來，他只能強令自己手下的眾人出馬了。

蕭哲的目光投送過來，看見梅燁那副年輕的面龐，竟然比自己還要小上幾歲。

在一堆四十歲往上的人里面顯得頗為扎眼。

“少爺……”梅桑臉上浮現擔憂。

梅燁示意他不必擔憂，當即策馬朝著曠野狂奔而去。

蕭哲側身對身旁幾個身著漆黑甲胄的猛男道：“此地四面皆平，不利扎營，你們幾個人給我上去看看敵情，免得秋陽縣這幾個飯桶壞了戰事。”

兩個手持長矛的黑甲軍士聞言立即策馬往梅燁的方向沖去。

梅桑嗷一聲策馬緊隨而去。

馬蹄聲逐漸沉重。

曠野的盡頭，幾個人影在糾纏不已。

梅燁看得真切，徐世雄正獨對四個手指長槍的大漢。

他的馬匹正在遠處的曠野里溜達。

是的，徐世雄不習馬戰，馬術僅僅限于騎在馬上到不了，以他本人擅長的拳法與一幫精通騎術，手持長槍的人在馬上作戰，的確是為難他了。

在此等情形之下，馬匹對他反成一種累贅。

不過，在這等曠野之下，以拳法獨對好幾個騎士，徐世雄很快就落入下風了。

“喂，我說，這幾個人多少錢？”梅燁問道。

徐世雄在幾個馬賊之間左支右絀，竟然還有閑情逸致回答：“這兩個用槍的一個叫做沙長風，一個叫做岳揚。兩個使長矛的一個叫做胡也，一個叫做劉清。一個人頭兩千兩。”

好家伙，這就是行走的兩千兩，加起來就是八千兩。

“這幾個人我包了。”梅燁策馬由遠及近，忽而停下來，胯下馬匹騎圈不止。

“好！”

徐世雄身上狼狽不已，多處受傷，這時剛剛抽身欲走，背后呼嘯聲大作，一柄長槍當空刺來。

徐世雄朗聲一喝，一記旱地拔蔥，空中雙掌下按，正中穿刺而來的長槍，旋即借勢在空翻過一個筋斗，旋即落往遠處的平地之上。

“殺！”

夕陽閃著寒光，另一名悍匪策馬飛揚而至，掌中長槍縱橫揮掃徐世雄的落點。

“當！”

徐世雄畢竟是秋陽縣之中有數的高手，人在空中仍能調整姿勢，變成斜著身子下墜，人在空中，拳頭忽而下轟，正中掃來的槍桿，再度借勢橫飛，來到遠處的馬背之上。

“好歹留一個給我。”徐世雄哈哈大笑。

梅燁側頭看了他一眼，這家伙的確是天生豪勇之輩，如此狼狽之下仍能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