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國，東京，秋葉原地鐵站。

23時39分。

剃光了絡腮胡，重新換上嶄新運動服的路遠，與之前相比好似換了個人，總算找回了七八分照片上俊秀青年的感覺。

他站在地鐵站內，右手舉著手機，左手還習慣性的搓了搓下巴。

光滑的讓他有些不習慣。

電話撥通。

“喂，老金，最近在哪發財??？”

“渡鴉？！”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充滿了不可思議地感覺。

“驚不驚喜？”路遠笑道：“意不意外？”

“我的天...渡鴉！你是準備復出了嗎？”被稱為老金的男人語氣懇切?！翱炷愀嬖V我你是準備復出接任務了！”

“我去，老金吶，你現在混這么慘了嗎？”路遠驚訝不已：“我不過消失了一年，你連個后備都找不到？”

“艸，別提了！現在新入行的年輕人，就特么沒一個靠譜的！”

老金口中的“行”自然不是什么正行。

在還未與姜家決裂之時，路遠專門負責幫姜家處理“臟活”，自然而然，也就接觸到了這個世界的一些灰色地帶。久而久之，閑暇之余他也開始接一些私活，而老金，就是他在行內的經紀人。雖然一直都是網絡聯系，從未見過面，但毫無疑問，老金是自他叛出姜家之后，唯一的朋友。

渡鴉，則是路遠在行內的花名。

大名鼎鼎的花名。

“那你可要失望了。我不是要接任務，我要發個任務?！?

“你？發任務？”老金頓時興致缺缺：“那我勸你還是省省吧。你渡鴉自己都搞不定的任務，現在行里那群廢物更夠嗆。”

“我不是搞不定，是沒時間處理?！?

“行，你說吧，什么類型的任務?！?

“情報搜集。關鍵詞‘演化者’、‘至高議會’。其中‘至高議會’可以確認是一個組織名稱，我要這個組織在東京所有據點的位置?！?

“至高議會...？”老金罕見地沉默了片刻。

“怎么？你知道這個組織？”

“沒。就是覺得這名字真特么中二...知道了，我會把任務發布在內網上?！?

“謝了老金，傭金直接從我賬戶上扣。拜...”

“別介?。≡鄱紟啄隂]聯系了！要不...趕明兒來趟燕京唄？咱線下面個基？”

“我在東京呢，等忙完這陣的。”

“噢！東京...它熱不熱？”

“滾蛋！”

路遠摁斷信號，打斷老金的爛話。

......

23點43分。

“まもなく電車がまいります、黃線の內側におさがりください；The tram is coming soon. Please stand within the yellow line；電車很快就要來了，請站在黃線以里。”

清脆的女聲從站臺音響中傳出，漸漸淹沒在嘈雜的人群之中。

路遠低了低頭，突然沒來由的有點緊張。

他伸手緊了緊斜挎過肩的皮制刀帶，直到背脊透過運動帽衫感受到長刀“鴉翎”那黑檀木刀鞘冰涼的觸感，才略微放松了幾分。

今天是萬圣節，深夜的秋葉原站擠滿了奇裝異服的人，堪稱一場cosplay的亞文化盛宴。他之前還擔心長刀鴉翎會被地鐵安保攔住，帶不進站，但沒想到安保只是看了一眼就揮手放行了。

看來他也被當成了cosplay大軍的一份子。

路遠瞄了瞄身邊包圍著自己，各種奇形怪狀的吸血鬼、僵尸、奧特曼、龜仙人...聽著充斥著耳膜的嘰哇鳥語，又忽的有些煩躁，索性從口袋中取出上個世紀九十年代風靡全球，如今早已絕跡的隨身聽，插上耳機。

不是他有意復古，只是他愛聽的東西現在網上還真不好找。

人稱“老何九”的戲劇泰斗何桂山之經典劇目——《鐘馗》。

路遠戴上耳機，愜意地瞇起眼睛，搖晃著腦袋，學著耳中京劇《鐘馗》的板腔小聲哼唱。

【“擺列著破傘孤燈，對著那平安吉慶，光燦爛，吐寒星?！薄?

【“伴書箱，離溪澗，騎著那蹇驢趷蹬。”】

【“俺這里一樁樁寫入丹青，見一幅梅花春景?！薄?

吱...

剎車緩緩咬住軌道，地鐵到站。

艙門打開，路遠被人流裹挾進最后一節車廂。

片刻后，伴隨著輕微的震顫，地鐵開動，以一種一往無前的姿態駛入黑暗之中。

......

23點48分。

哐當哐當哐當...

地鐵富有節律的搖晃催的路遠昏昏欲睡，唯靠耳中“鐘馗”悲忍的唱腔吊著精神。

【“嘆只嘆，嘆只嘆一生宿愿成泡影，只落得屢試不第榜上無名?！薄?

......

23點51分。

“星奈醬，看對面?！?

一個身穿紅色旗袍，丸子頭發型，cos動漫《銀魂》中神樂的少女用手肘拱了拱身邊的同伴。

“你覺得他cos的是誰？”

被稱為星奈的少女身著粉色和服，脖子上掛著一節短竹，cos的對象正是近期扶桑國大火的動漫《鬼滅之刃》中的彌豆子。

“看不出來...”星奈搖了搖頭，“這么長的一把刀...佐佐木小次郎？”

“你去問問，順便邀請他參加我們的派對?！蓖閴男χ屏诵悄我幌?，“這小哥挺帥的?！?

......

23點55分。

“您是華國人嗎？”星奈驚喜不已。

方才突如其來的搭訕搞得路遠措手不及，就在手足無措之際，對面的少女看出他的窘迫，居然說出了一口流利的漢語。

“我的母親是華國人，父親也曾在華國生活過很長一段時間。”星奈善解人意地解釋道，旋即禮貌地鞠了個躬?！昂芨吲d認識您?！?

路遠他實在不適應這種語境，想了半天該怎么回話，最后索性眉毛一挑。

“有多高興？”

星奈一愣，明顯有些尷尬。

“嗯...請...請問您cos的是什么角色呢？”

“考試？考什么試？”

“啊...搜帶絲乃...”星奈神色一暗，低聲說道：“是我冒昧了?！?

再鞠一躬，轉身回到一臉八卦的同伴身邊，輕輕搖了搖頭，附耳說道。

“小哥好像完全沒有興趣呢...”

留在原地的路遠心中一哂，再度把耳機塞回耳朵。

為了避免再次被打擾，他干脆閉眼假寐起來。

【“罷，罷，罷…自古人生誰無死，拼將熱血抗強衡！”】

......

23點58分。

隔壁車廂好像發生了一些騷亂，乘客們面色驚恐地沖入路遠這節車廂，并繼續連滾帶爬地繼續向后一節車廂跑去。

起初人們還覺得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萬圣節快閃，頗有興趣地看著熱鬧，但很快他們發現了不對。

很多逃避者身上掛著彩，甚至有幾位捂著斷肢，斷口處肌肉翻卷，鮮血噴涌，濺灑了一地。但他們卻似全無痛覺，只是不顧一切的想要遠離原本的車廂，好像身后有著某些恐怖的存在正在追魂索命。

恐慌的情緒逐漸蔓延，所有人都被驚怖的氛圍裹挾著向后逃去，只有戴著耳機閉眼假寐的路遠還毫無察覺，站在原地，依舊沉浸在耳機中鐘馗那慷慨激越的唱詞中。

【“生不為人杰，死亦作鬼雄。旌旗獵獵歌清正，劍氣森森舞寒星?！薄?

......

23點59分。

星奈不顧同伴的阻攔，返身跑向還在獨自留在車廂正中的路遠。

......

0點0分。

手機忽然響起，路遠摘掉一邊耳機，接起電話，聽筒那頭傳來老金的聲音。

“渡鴉...”

“查到了？”

“先不說這個，你之前說你在哪？東京？”聽聲音，老金此刻似乎很是焦急。

“嗯?！?

“暗網的扶桑區突然出現了很多帖子，標題和內容都很奇怪，你最好注意一下！”

“什么？”

“東京淪陷，百鬼夜行！”

“知道了。”

路遠淡然地點了點頭。

“情報搜集任務繼續?！?

這時，耳機中，鐘馗唱腔最是激昂，正唱道——

【“把爾等人間虎狼、鬼怪奸佞、一個一個全除凈，方顯得乾坤朗朗海內升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