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出院門,眼見四下無人,許不厭松了口氣。
可算不用被那么多長輩盯著看。
若只是陌生人還好,但一想到那是與師父同輩的師兄弟,也就是他的師叔師伯,方才那般略顯“囂張”的行徑,許不厭也是小小地緊張了一把。
他自認是孝順,師父昔日與同門關系也很好,振興離藥峰的擔子他挑不起,但也并不想因自己的任性而敗壞離藥峰的名聲。
至于師妹的小打小鬧,他昨日強制沒收所有男裝。今日師妹身著女裝上場與那所謂的韓玉文賭斗,想必眾目睽睽之下誤會自然也能解除。
大約是此前那些誤會導致的嘲笑與輕蔑在心中堆積了許多不快吧,方才在大堂中,推翻旁人質疑證明自己之后,他的心情也暢快了許多。
輕輕揉搓太陽穴,將這些紛散的思緒揉碎仍由風吹去,許不厭瞥了眼腰間,那峰主令掛在那著實不好看,將其收起,便踏上了下山的路。
和師妹約定好的,要去好好看她在大比上的表現。
但還未走上幾步,許不厭便側臉望去,隨即改道往樹林深處走去。
不過十余步,他便見到了所尋找的存在。
“這位師弟,你在此地做什么呢?”
那是一位黑衣少年,約合練氣九重的修為,許不厭現身那一刻,黑衣少年一驚,下意識地側身想要隱藏什么。
——但許不厭也沒看到什么就是了。
他只是眨眨眼,打量著眼前的少年,觀其面貌五官分明,還頗為帥氣。
受驚的少年緩過氣來,抬手行禮:“師兄,我是來參加大比的,但受大陣所阻,不得不繞行?!?
“大陣?”
許不厭環視周圍,這玄玉峰大陣確實是啟動了,但要說繞道過來的話,那只能從玄玉峰另一面,也就是書樓所在之處過來。
怪事,這師弟不走正路走書樓那邊做什么。
但許不厭不會多管閑事,他只是招招手示意少年跟上,領著人轉身向大道走去。
那少年連聲道謝,許不厭只是低聲應下,不再言語。
剛才與師父有關的長輩也就罷了,他并不愛和陌生人說太多話。
沉默的二人下到山腰時,大比場上熙熙攘攘數百號弟子已然不見蹤影,只有數位年長者在收拾會場。
此前說過,玄玉峰山腰處是一大片建筑群,許不厭并不清楚大比流程,但人不在此地,想必是去其他院子里考校了吧。
二人湊近時,場中有人留意到他們,正欲呵斥,但見到許不厭那身青衣之后,話語卡在喉嚨之間,快步上前畢恭畢敬地問道:
“想必這位師兄便是離藥峰主吧?”
許不厭微微頷首:“我是?!?
“峰主?!毖鼜澋酶盍?,“大比之事,方才傳功長老得宗主命令,已安排妥當了?!?
“多謝。”許不厭環顧左右,確認沒有年輕弟子的身影,問道:
“參加大比的人呢?”
“正在內院校驗修為。”
許不厭連續問了幾個問題,算是把大比流程摸清楚了。
說是大比,但重點還是在于考校,比武部分隨機兩兩抽取一對一,最終排名不由勝負直接決定,而是長老評判弟子在比武臺上表現如何。
畢竟總有人運氣不好,弱的抽到強的,又或者抽到被克制的,若只以一場勝負為標準來評判,未免太不公平了。
除卻宗門抽簽安排的對決外,弟子間還可自行上臺約斗或是選擇站擂,表現得越好,最終排名越高,獎勵也自然越好。
問完一應問題之后,許不厭道了一聲謝,無視那人受寵若驚的神色,尋思往哪尋個位置待會好看師妹上場表現。
場上那些打下手的弟子正在打理高臺之上的席位,共是十一席,想來應該是宗主與十峰之位。
但許不厭沒興趣坐在如此矚目的位置,也沒興趣和一群百余歲的化神坐一塊。年齡相差太多,輩分也差著,沒話題相處起來尷尬得很。
正當他思索著該在哪兒不引人注目,耳垂一顫,聽見了向他走來的腳步聲。
扭頭望去,發現竟是宗主來了,許不厭正欲行禮,宗主連忙扶住他。
“賢侄不必多禮。”
“……”
中年男人的面容上堆著溫和的微笑:“不厭啊,宗門事務繁忙,師伯沒來得及關心你與你師妹,近來如何啊?”
“還好?!泵鎸﹂L輩私下的關懷,許不厭還是那般冷淡,仿若只是隨口敷衍。
“唉……”宗主嘆氣,似是回憶起何事,“林師妹也已去了兩年,我一直擔心你們師兄妹倆能否擔起離藥峰,但現在看來,我的擔心是多余的。”
“……”
“但是不厭啊,你這一聲不哼地就修至元嬰,著實是嚇了師伯一跳?!?
“偶得奇遇罷了,不足掛齒。”
“哈哈……”宗主爽朗一笑,并未深究所謂“奇遇”,只是拍拍許不厭的肩膀。
“你這孩子,有什么事別老藏在心里,要是有什么難題的話,就與師伯說說,師伯一定盡力而為。”
“嗯?那……這……”
自談話開始以來,許不厭頭一次有了明顯的情緒波動,但遲疑稍稍后,在宗主溫柔的視線之下,他還是欲言又止,別過臉躲避他的目光。
“……算了,沒什么。”
——畢竟,問長輩借錢這事,許不厭實在是拉不下臉說出口,況且要借的也不是很多。
“誒?你這孩子,有什么就說出來,不用這……”
宗主的話語忽然止住,只見他眉頭微蹙,抬手招出一面令牌,恐怕便是他的宗主令,正閃著熒光。
垂下眼簾似是看了或聽見什么后,宗主收起令牌,眉頭舒展,朝著許不厭歉意一笑。
“師伯還有事,不厭,我們日后再敘吧?!?
“嗯。”
輕拍師侄肩膀之后,宗主便匆匆離去了,而許不厭側目瞥著肩頭略起皺褶的衣物,嘴里喃喃著。
“‘賢侄’嗎……”
雖說宗主并非那等前倨后恭之人,往日也確實對離藥峰頗有照顧,不然的話,離藥峰早就被撤去擴為其他峰頭所用了。
但,如果你真的很關心我們師兄妹倆的話,又為什么對兩日后師父的忌日一事半字不提呢?
果然,是忘了吧。
許不厭也明白這是人之常情,更何況宗主也確實很忙,但卻偏偏在他展露實力之后才特來噓寒問暖。
雖說這世間本就是這個道理,但其中虛偽,還是令許不厭略感不適。
不過,真要說來,過度厭惡虛偽,也只能算他天真幼稚罷了。
所以如此幼稚的他不想面對錯雜且難辨真偽的人情世故才一直宅在家里啊。
“呵……”
輕笑一聲,似是在嘲弄自己的天真,許不厭搖搖頭拋去這些思緒。
憂愁這些干什么,在山里生活得不挺開心的嗎?還是想想怎么掙錢吧,不然連祭拜的香火都買不起了。
而離去的宗主,匆匆行至山門,此地正有一位老者領著兩位青年等候。
其中一位青年身著天機樓制服,而老人與另一位青年,一身穿著雖無標識,但宗主可感受得到老者那一身不亞于自己的修為。
而且宗主也認得這位老者,他是……
“今日竟有貴客臨門,但不知萬藥谷主來我天門宗所為何事呢?”
“天門宗主,客套話就不必了?!?
雖是雙鬢染霜、龍鐘老態,但老人的雙目依舊灼灼有神。
“我只為一件事而來?!?
“除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