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一個有自閉癥的兒子和一個健康的女兒，只能救一個的話，該救誰？”

鏡子里的男人目光呆滯，似在問邱今，又似在自言自語。

“在那種緊急的情況下，這樣的選擇根本不成立。”邱今低下頭，平靜地說。

“是啊，不成立。可為什么這在當時會成為網絡上備受關注的辯題？”鏡子里的男人忽然憤怒了，大聲吼起來，“當時的情況那么危急，我哪有時間去思考？我踹開門，先看到的是晨晨，我就把他先抱出來了。而我也不是不想救悅悅啊！她也是我親生的，我怎么可能放棄我的親生女兒呢？我想救我的悅悅，可是當我轉回身，就來不及了呀！來不及了呀！”

他握緊雙拳，身體也繃直了，仿佛隨時都會把拳頭揮出去。

“可這怎么就成了輿論攻擊我的理由了呢？網上鋪天蓋地地譴責我，說我重男輕女，說我寧可選擇自閉癥的兒子傳宗接代，也不惜犧牲掉一個健康的女兒。”

鏡子里的男人咬著牙，鼓著腮，眼白也充了血。

邱今輕輕嘆了口氣：“唉，誰讓群體對立是流量密碼呢？更何況近些年，性別話題的討論越來越激烈。‘女權’們喜歡‘打拳’，營銷號就迎合她們去制造話題，鍵盤俠再去跟風。這就是近幾年的網絡環境啊！看新聞，普通人都遭受過莫名其妙的網暴，更何況你還是個小有名氣的海歸創業者。”

鏡子里的男人最后還是松開了拳頭，用手捂住了臉，抽泣起來：“你知不知道網上說得有多離譜？他們說，我就是因為兒子得了自閉癥，才又要了個女兒。而這個女兒就算沒有遭遇意外，也會是悲劇的一生。因為她要一輩子照顧自閉的哥哥，她的出生就是為了哥哥的人生買單，根本沒有自我。還有更過分的，他們、他們竟然說悅悅死了，才是解脫……”

說著，他猛然站起身，朝鏡子邁了一大步，直愣愣盯著鏡子里自己的臉，然后沖著自己大吼起來：“他們是龍鳳胎！他們是龍鳳胎！悅悅的出生不過比晨晨晚了半個小時！根本不存什么為了兒子才養個女兒！那些鍵盤俠怎么可以睜眼說瞎話！”

“你可以澄清事實。”邱今輕聲說。

鏡子里的男人忽然扭過頭，瞪大布滿血絲的眼睛望著邱今，沒有血色的嘴唇翕動著。良久，他才用嘶啞的聲音說：“我澄清過。可是有用嗎？沒用的！我的聲音，就像在汪洋大海里滴進的一滴墨汁，瞬間就無影無蹤了，沒人聽得見！他們仍然躲在屏幕后面，自以為是地站在所謂的‘正義’的一方，憤怒、批判、狂歡……恨不得將我抽筋拆骨，再吃我的肉，喝我的血！我想不通啊想不通，他們這么大的恨意，到底是從哪里來的？我跟他們無冤無仇，甚至素不相識啊！我的女兒死了，我才是受害者呀！可他們為什么都叫囂著讓我去死？為什么啊？”

鏡子里的男人再次捂住臉，肩膀劇烈地抖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