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一去，就不回來了？”關山拉動電子香煙的啟動部件，濃烈的米酒香氣迅速在口鼻間揮散開來。

如同某種特制的軍用毒氣炸彈，只不過毒氣致命，而合成氣體只會短暫麻痹人的神經(jīng)。

“多半是。”

陸東鳴仰望天空，目光銳利，仿佛能穿破雄厚云層與蒼茫黑暗，直接看見那片被戰(zhàn)斗星艦層層環(huán)護的宇宙空間。

他轉(zhuǎn)頭看向關山，眼神中已然失去了短暫的熱光，變回了往日的陰郁和空虛，慢慢說道：

“共同體已經(jīng)派遣第五集團軍前來增援，半個月后抵達希爾斯云，但是來不及，我們必須做為斥候小隊先去奧爾特云外層。”

“糟糕的時代。”

關山揮散繚繞周身的白色酒氣，此刻在希爾斯云張騫基地駐扎的他即將送別老友遠赴戰(zhàn)場。

陸東鳴再次望向?qū)⑻栂低耆奶祗w云層。

半個月前，共同體執(zhí)政總理親自召開新聞發(fā)布會告知了全太陽系人民面對的種族危機，自此全系進入完全戰(zhàn)備狀態(tài)。

這不是一場民族對民族的戰(zhàn)爭，這是文明之間的戰(zhàn)爭，但種族的危機從未動搖他們的信念，人類文明遠比歷史課本本身更加深厚悠長。

即便哪一天她即將死去，也應該是死的轟轟烈烈，而不是那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倘若是從前，人們往往會對那些可笑的末日幻象嗤之以鼻，但是人類剛經(jīng)歷過災變時代，那是真正的末日。

在文明即將熄滅的消息傳來之后，人們先是絕望，但從未迷惘，最后是思索，思索如何再一次走出末日。

中央政府很快做出了諸多決策，并在之后半年間初步實行。

第一，建立一支以奧爾特星云為停泊站點的環(huán)地太空艦隊，以在系外空間的太空戰(zhàn)爭中取得優(yōu)勢。

該決策由太空軍總司令張青云直接負責，總局與各區(qū)政府將在星艦的建造上提供技術支持。

在奧爾特星云“張騫”基地展開對地外文明太空戰(zhàn)略的研究及演練。

同時，為對抗拿破侖文明，總局還將在基站成立專門研究組，該組會聚齊當下地球最為聰明的大腦，除去理工科領域之外，還有幾名哲學家和科幻作家，他們所要做的事情，即是不留任何余力地解析未知文明的本質(zhì)，該組的一切研究成果都將被直接送往太空軍總部，以供有關部門合理安排下一步的戰(zhàn)略部署。

第二，最大化利用全太陽系資源，在世界各地建造超級防御城站，當系外空間戰(zhàn)事不利時，城站將成為一座與地球渾然一體的戰(zhàn)爭堡壘，最大程度地延續(xù)人類文明的抵抗時間。

即使這樣做本質(zhì)上毫無意義，即使這樣做遠不如火種方案更能挽救人類文明。

“那我只能祝你好運了，東鳴。”

關山關上了電子煙，深深呼吸基地寒流之間的冰冷空氣，這也許是他和陸東鳴最后一次呼吸地表以上的新鮮空氣。

陸東鳴是這只斥候艦隊的一級指揮官，這樣的赴死行動卻是他主動報名。

“我們都會死，但我相信我們死不掉”

陸東鳴久違的露出了微笑，雖然笑得很僵硬，卻暗含著某種力量，如鐵一般的力量。

這個時代，“星艦”正式登上戰(zhàn)爭舞臺。在曾經(jīng)維持千年的災難中，做為武器的星艦處于一個十分尷尬的位置。

星艦非常大，而且皮薄。為了保證遠航中生態(tài)系統(tǒng)的穩(wěn)定性和燃料存量，星艦自然是越大越好。皮薄是因為自古以來戰(zhàn)爭中的攻擊力就遠超過防御力，況且宇宙中的惡劣環(huán)境會更加加劇這一點，因此加固防御沒有意義，主要手段是躲。

“長官，我們該走了！”

艦隊護衛(wèi)人員在遠處高喊道。巨大的流線式球翼空機在低空懸浮，太空軍的黑色齒輪星徽在其表面烙刻，于黑暗間流動著銀輝光澤。

艦隊中所有艦體星艦搭載著光束武器器及粒子束武器，質(zhì)量分布嚴格均勻且球狀對稱，依靠精確的矢量噴口隨時調(diào)整姿態(tài)。

陸東鳴看著這樣的鐵皮疙瘩，以前的古人可造不出來這些，李清都在面對這些龐大的玩具估計會驚掉下巴。

但這些對待早就摸透了光子特性的拿破侖人，可就會顯得有些相形見絀。

“那么就此別過了。”

“就此別過。”

兩人沒有握手，也沒有擁抱，但卻都能感受到彼此熾熱的情感。

待空機遠去，關山將電子煙扔進雪地，轉(zhuǎn)身步入巴別塔城站那涵蓋住所有視野的高大門扉。

這艦隊群在張騫基地中保養(yǎng)的很好，陸東鳴小跑走向那許多龐然大物組成的戰(zhàn)斗群中最大最亮的那一艘星艦。

電梯門開，陸東鳴進入氣閘艙，艙門關閉，充氣，內(nèi)艙門打開，他終于進入了戰(zhàn)斗群首艦，這他無數(shù)次日夜工作的地方。

“各艦各部門檢查武器搭載情況，迅速匯報！整頓物資！”

他的聲音通過電磁波傳向所有斥候艦隊星艦中，此一去有進無退，此一去有死無生。

“離子炮裝填完畢！”

“渦輪激光炮裝填完畢！”

“質(zhì)子魚雷裝填完畢！”

“震蕩導彈裝填完畢！”

……

“定位著陸點宇宙坐標！”

“十五位三進制宇宙標準定位坐標為【101112102221101】、【12222001211102】、【111000101010122】！”

“死戰(zhàn)不退！出發(fā)！”

無數(shù)大大小小的星艦逐一點火，電磁輻射量子發(fā)動機的尾焰逐漸點亮，好像在奧爾特云上燃起了熊熊大火。

帶著全人類的希望、各種各樣的設備，他進入中央指揮室。漆黑的夜空中驟然出現(xiàn)了一枚太陽，然后很快遠去。

陸東鳴想起了歷史紀錄片中古老的人類還在地球上時，載人航天的火箭發(fā)射成功后人們歡呼雀躍，激動到抱在一起的場景，而如今只有基地地面上被驚醒的人心懷敬意地目送他們赴死。

奧爾特星云很大，邊緣與阿爾法星系比鄰，那是他們的戰(zhàn)場。這趟旅程很遠，他需要到差不多兩光年外的β-53行星上。

核聚變供能的技術太老了，所以飛船大多裝載光動力模塊，即使如此最終速度也只能勉強達到0.5倍光速，他需要在飛船上度過將近三年的時間，在冬眠系統(tǒng)里好好睡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