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這就快到晌午了，你還有臉在這兒發呆！你大伯父拼死拼活在外頭做短工掙點血汗錢。你們一大家子倒可好，弱的弱小的小，哼哼，可勁得占我們大房的便宜。＂

站在岸上的女人一手叉腰一手拉著木條子，嘴里罵著臟話，眼神不悅的掃了一眼河邊正在搓衣的小女孩。

小女孩聞言全身嚇了個哆嗦，也顧不上腿上的淤青，只若若的點了點頭，忙去拎木盆里的臟衣服。

雖至入春，冰塊初融，河水卻冰冷刺骨。

她本來就穿的單薄，身上的衣服只夠避體，此刻雙手侵泡在冰水里，早已紅腫木麻。

眼里含著淚水，牙齒拼命咬住下嘴唇不肯讓自己哭出來。

剛想哈口熱氣暖暖手，站在岸上的女人柳眉一挑，不耐煩道:＂就你這死德性，還不得磨蹭到啥子時候？還不手腳麻利點兒，坐那兒挺尸呢！＂

小女孩不敢在做他想，只盼著能早點把臟衣服洗完早點回去生火做飯，也好順便暖暖手。

＂娘，我可算找到你了！家里的東西不見了，奶奶發了好大的脾氣。＂

順著田間小路，迎面走來一個十二三歲容貌清麗的少女，一上來就挽住站在岸上的女人。

清麗少女撇了一眼蹲坐在河岸邊搓衣的小女孩，輕聲笑道:＂妹妹還在搓衣服呀，我一大早就見你出去了。＂頓了頓又道:＂可真是難為你了。＂

小女孩知道她是存了心的調侃，悶嗯一聲，也不去過多的理會。

只是將頭埋著更低，額前幾縷頭發披散剛好遮住右眼，手上的動作不由加快了幾分。

＂煙兒你與她說啥子話，她本就是一個呆的。＂李蘭娟嫌棄望了一眼小女孩，轉過頭扯了扯顏煙的手，問道，＂你剛才說丟了啥子東西？＂

＂也不是啥子精貴的東西，就是上次外祖父從邕州帶回來的幾包云片糕。娘你也知道，奶奶最是疼愛哥哥，這云片糕是她特意留給哥哥的，這才發了好大的脾氣。＂

＂那云片糕是你哥最愛吃的，過幾天你哥就下學回來了，這可咋辦？＂李蘭娟想了想追問道，＂咋會不見了呢？＂

＂是啊，這誰知道呢。＂顏煙眼神虛閃了一下。

＂奶奶過來叫我找你問問，左右家里就只有這幾房人，總不能這云片糕長了翅膀飛了不是？＂

＂你外祖父回來那天，也就你們這幾房的姐妹在場。本來就是給你哥的，咱大房不可能拿，三房的雖貪了點，但也算是明事理，除非是……＂

李蘭娟看了一眼在一旁悶不作聲的小女孩，拿著手里的木條子大跨步走向前:＂我問你，言哥兒的云片糕是不是你偷來的？說話！＂

＂我我……我……沒……＂小女孩一凜，慌張舉起凍著通紅的雙手，牙齒在烏青的嘴唇邊直打哆嗦。

＂你還敢狡辯！＂李蘭娟也不等小女孩把話說完，拿起手中的木條子就往小女孩腿肚子上招呼去，

＂這家里就這幾個人，不是你偷的，還能是誰！跟你娘一個賤樣，小的偷東西，大的偷人。＂

＂不許你這樣說我娘！＂小女孩雖然雙腿早已滿是條痕腫脹難受，卻聽不得別人說半點自己娘的不好，起身欲去奪李蘭娟手上的木條子。

＂哼，你這大賤貨生的小賤貨，竟然敢跟老娘叫板！看我今天不好好的收拾你，你是不肯說實話的了。＂

說完，李蘭娟一把扯住小女孩烏黑的長發，用力拽過來抬手甩了幾個耳光。

小女孩也顧不上疼痛，順著李蘭娟的手張口就咬。

＂啊——＂李蘭娟吃痛猛的將小女孩推開，怒道:＂死狗！＂

小女孩倒在岸邊的鵝卵石上，掙扎了一會兒用手掌支撐著胳膊肘巍巍顫顫的站了起來，將嘴里帶血的唾沫吐倒地上。

此刻，早已過了正午，在田間地頭忙了一上午的人們陸陸續續的趕回家中。經過金沙河，聽見有人在岸邊爭吵，一些經不起好奇心的村民停下腳步。

＂這是咋回事兒啊？這顏家一大家子的咋又吵起來了？＂

＂哎，你是不知道吧。說是這二房四丫頭偷東西，這才挨的打。＂

＂這可丫頭也是怪可憐的，她爹前年才被抓了當壯丁。她娘還挺了個大肚子，家里還有三個哥哥，這孤兒寡母的日子屬實難過。＂

到底是站在一旁的陳阿婆實在是看不下去，開口勸了幾句:＂我說顏家的大嫂子啊，你聽我老婆子一句。這可丫頭再怎么說也是個娃娃，做錯了事兒，你說教她就行了，怎么還興打罵？＂

眼見圍過來的村民越來越多，李蘭娟心里有些發怵，甩著袖子揩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正了正神色。

＂老嫂子啊！她們二房日子難過，難道我們大房日子就好過了嗎？十幾張嘴不都等著吃啊！我這是好心，你們反倒將我當成了惡人。這小妮子從小手腳都不干凈，長大了指不定干出什么丟人現眼的事。＂李蘭娟叫苦道。

陳阿婆看了一眼小女孩手上的淤青嘆了一口氣:＂這人心都是肉長的，再怎么說你也是可丫頭的大伯母。這小娃娃嘛，你說道說道她也就得了。＂

李蘭娟撒潑道:＂我說道她，這小妮子聽得進去嗎？這娃娃從小就該打罵，不打不成器，我這是在替她爹娘教導她。＂

陳阿婆看了看站在一旁穿著粉色夾襖的顏煙又看了看凍得雙腿發抖的小女孩，無奈的搖了搖頭。

村里人誰不知道，自從二房當家的被抓了去當壯丁。

這大房的兩口子就伙同的公婆將柳氏連同幾個小孩子從原來的瓦房子攆了出來住進以前破舊的茅草屋。

柳氏都幾個月的大肚子了，天一擦亮還要幫著這一大家子洗衣做飯，打掃屋子，收拾完家里，還要到外面下田種地。

清官難斷家事，陳阿婆畢竟只是個外人。但見小女孩被欺負的可憐，心里有些不忍，想了想，去找人去了。

李蘭娟見陳阿婆走了，只當是她回家去了，不做他想。掃了一眼圍觀的村民，開口朗朗道:＂我這也是為她好。這孩子就應該從小教導，省的以后嫁到婆家無法無天，那還得了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