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等杰洛和露莉婭開口反駁，艾比安便繼續往下說道：

“因為這個村子自雪崩后就只有兩個人，所以除了死去的克洛克老人外，其余的人死亡后當然不會留下尸體。”

“因為只有一個聰慧年長的狐妖在扮演村子里的所有人，所以村民的識字率才會高得離譜，而且所有人的筆跡也都一樣。”

“而那所有村民在人前消失的盛大鬧劇，都是一個人——不，應該說是一只狐妖所引起的。”

“一旦這只狐妖不再扮演村民，所有的人也自然會消失。”

被艾比安抓著脖子拎起的狐妖不斷掙扎，只要看到那無助的模樣，無論是誰都不可能認同它是能讓數百人消失的兇手。

“它的確是只狐妖，也許真的有辦法變成人，可是，它終究不可能一個人同時變成全部的村民吧？艾比安姐姐忘記了嗎？村子里的倉庫記錄，這里是集中就餐制，它一只狐貍不可能吃得下三百人份的食物吧？”

“更何況，狐妖的能力里并沒有分身，它只要變成其中一個人，就會讓其他人消失。”“退一萬步來說，就算它真的有辦法變成每一個村民的模樣，在同一個時間點里村子里就只有一個人存在。”

“但是這是不可能的！”

露莉婭翻找著自己的背包，拿出了一張剪報，揮舞著把上面的照片遞到艾比安眼前。

“像這張照片上就拍到了好幾個人。就算這個村子被騎士團封閉起來，但是運送食料的、還有每個月定期過來的郵差。不可能完全做到與世隔絕吧？”

“要是全村只有一個人在，總會有外人注意到這個村子里的異常的。”

“即使它能變成任何一個村民，也掩飾不了這一點。”

露莉婭接連甩出一份又一份的證據，想要駁倒艾比安的觀點。

可是艾比安卻只是搖搖頭，仍舊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樣：“我從來沒有說過村子里除了已經去世的克洛克先生外只有一個人。”

“村子里隨時都有著三百余人，教長、司儀、農人、男人、女人、老人、不管誰都在；該有的人一個都沒有少。”

“也正是如此，所以誰都不會發現不對勁，也不會覺得不自然，沒有任何問題。”

艾比安一副不需要過多解釋的姿態讓露莉婭大為窩火。

“你在這里自說自話些什么，所以我才問你，區區一只狐妖要怎么才能辦到這種事？”

艾比安默默指向背后的鐘塔。

“神跡之村里居住的神明是它的共犯。”

“控制時間嗎？”

“沒錯。”

“控制時間又不是……”露莉婭的氣勢越說越弱，她只能用力抱緊剛剛從艾比安手里搶回來的狐妖。

艾比安說到這里，總算是在風輕云淡的臉上流露出了一絲異樣的表情，她也以同情的目光看向了在露莉婭懷里的狐妖。

“變身和時間回溯——把兩種能力結合起來，就算只有兩種不同的神秘，也能演出一場好戲。”

“一場一人千面的好戲。”

狐妖咬著自己尾巴玩耍的模樣，讓人怎么看都不覺得它能做出那么了不起的事。

“狐妖接二連三地變成村民。”

“它最先變的，多半是一些在它的能力范圍內能夠變成的人。比如說克洛克老人的孫子，三十年前還尚在襁褓之中的嬰兒。它回到三十年前雪崩剛發生的時候，變成尚在襁褓里的嬰兒，然后小心不被發現，陪他一起過日子。”

“變成嬰兒不需要任何的演技，而且裹得嚴嚴實實的襁褓也能夠隔絕老人的窺探。”

“然后隨著這三十年的年歲增長，它的變身能力也越發成熟。”

“逐漸的，它能夠變成少年模樣、成人模樣，在這三十年的時間里，這只狐妖成熟了。”

“接著，它一直演到克洛克過世為止，三十年的表演結束。”

“那不還是只有一個人嗎？”露莉婭用很大的聲音掩蓋著自己的慌亂。

“不，完成了第一次循環的狐妖，在克洛克去世的那天，又變成了克洛克老人兒子或者媳婦的模樣，總之又回到了二十年前。”

“接著，他就會遇到克洛克，以及扮演克洛克孫子的三十年前的自己。”

“這樣的過程一直重復，一直重復。”

“從雪崩發生的那一刻一直到三十年后的今天。”

“它每次都扮演著不同的村民，重復度過了三百多次同樣的時間——”

“然后，雖然我也不清楚具體需要多少信仰。但是恐怕那個時鐘塔的神明就是因此耗盡信仰而消亡的吧？”

“為了不讓自己重視的人感到悲傷、不讓他孤苦無依。”

“一個孱弱幼小的狐妖和一個誕生在偏僻小山村里的弱小神明，一遍又一遍重復著無聊、又令人絕望的輪回。”

艾比安抿緊雙唇，這樣的謊言的確如杰洛所言，揭穿它是一件很卑劣的事。

“證據呢？這一切都是憑空猜測吧？”

“證據就是村子里蔓延的信仰。”

“這個村子里的人全部都是由于時械神的力量回到過去的狐妖，它們在過去的留存完全依靠著時械神的信仰。有著同樣神明信仰的三百多名狐妖共同在這里住了三十年之久，才會在村子里留下這樣均勻又稀薄的信仰。”

“只是因為在村子里被人當作寵物摸摸抱抱，就要花上千年的時光去報恩，這太不合理了。”

露莉婭好不容易才擠出這句反駁的話。

艾比安以前所未見的柔和看著露莉婭懷中的狐妖。

“如果能夠幫助到他人的話，感受過他人的善意的人是會為此進行行動的。雖然它只是一只妖狐，但是確實有著足夠高尚的品德。”

“全村村民之所以消失，是因為克洛克過世，所以狐妖沒有必要回到過去度過別人的人生。”

“狐妖也不是永遠在穿越時空。把每一個村民的戲份都演完以后，它就不必再演了。不必再回到過去的時刻遲早會來臨，應該會有最后一只狐妖在這里。”

“它已經九千多歲了？”露莉婭把狐妖高高舉起。

受到刺激的狐妖擺蕩著尾巴拍在露莉婭臉上，這樣的反應看起來完全不像是活了九千多歲的樣子。

“不，它才是。”艾比安轉向了狼外婆。

“它才是度過了九千多年的孤苦歲月，為了報恩窮盡一生，然后處在將死之時的狐妖。”

蹲坐在墓碑之上的狼人——或者說狐妖變身而成的異形怪物，看起來確實不正常的干癟且瘦弱，毛發枯燥。

“它的生命恐怕就是靠著時間之神的力量暫時維系的吧……它現在正處于死亡之前的最后一個瞬間。”

看著逐漸破碎的光環，艾比安如此斷言道：

“就算艾比安姐姐的推測是正確的好了，它為什么會在這里？”

這只狐妖看起來不怎么了解狀況，還在用尾巴抽打著露莉婭的臉。

這樣童真的舉動意味著什么？

在知曉了狐妖的宿命后便實在太令人悲傷，再也沒辦法單純因為看到可愛的舉動而高興。

【時間管理組件修復進度99.9%】

狼外婆頭頂上，時械神的光環徹底四散，化作一縷流光涌入了杰洛的系統之中。

“既然有最后一個狐妖，那么也會有第一個狐妖。”

隨著【時間管理組件修復完成！】的提示音，鐘塔上傳來了巨大的聲響。

原本還在用尾巴拍打著露莉婭臉頰的狐妖停下打鬧，抬起頭來，看著敲響的鐘聲。

至今為止，除了玩耍時都不會做出敏捷動作的狐妖抬起頭來，跑到鐘塔旁邊盯著敲響的鐘。

伴隨著鐘聲回蕩，信仰之力逐漸濃郁，而狐妖的身體漸漸籠罩在光芒中。

“這只狐妖是最早的一只，現在正要第一次回到過去。”

看著一點一點被神秘包圍，在白光中流露出了堅毅表情的狐妖，艾比安也是一副失落的表情。

但是旋即，艾比安再度振作起來。

“當初你、還有杰洛教長都說過這起異怪事件已經完結，沒有意義、不要做無所謂的事情之類的話吧？可是事實不是這樣的。”

“正是因為我直到最后都沒有放棄追尋真相，所以才讓一切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