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露莉婭看起來傻不拉嘰的，但是能和地獄大公揍一架，而且還打贏了。

渾身都被地獄之血污染后還能保持神性，只是頭上多了點裝飾而沒有變成地獄生物。

這充分說明她是一位位格極高的女神。

而這樣的女神……維持神格所需要的信仰自然不會少。

“我們教區現在有兩百余個虔信徒、百來個淺信徒，和二十幾個無信者，再加上港口的水手偶爾來祈禱告解，每個月的信仰收入在1300左右。”

到了談價的時候，杰洛便馬上擺出了一副謙卑恭敬的姿態。

“這是怎么統計出來的？能統計得這么詳細，好厲害！”露莉婭發出敬佩的感嘆，現在各個教會、神殿最大的問題就是很難界定信徒是否依舊虔誠。

可能昨天還忠心耿耿的對神祈禱的信徒，聽信了公司推銷員的話，第二天產出的信仰就大幅減少。

“這個嘛，那自然是本企業的機密。”杰洛露出神秘莫測的微笑，用手指輕敲自己的腦袋。

還能怎么辦，杰洛總不能直接告訴露莉婭這是自己的系統給自己反饋的統計數據吧？

【樂園系統】正式激活前只能看到教區的各項統計數據。

杰洛輕咳一聲，將話題拉回正軌。

“雖然新神教大教長鼎力支持，給了我任意支配這個教區的信仰的權限，但我們教區畢竟是個偏遠小教區，只是因為投資建廠利益不大，所以才沒被公司指染。”

“要不你看這樣如何？我們先給每個月足夠維系露露你神格的信仰，等到以后企業做大做強，教區發展壯大起來了，再給你加工資。”

全然不顧不到十分鐘前，還在講述自家企業“背靠新神教資源管夠”的囂張模樣，現在的杰洛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成功誆騙住了露莉婭。

“不，企業愿意收留我就行了，每個月600信仰，讓我的神格不消散的話我就心滿意足了！”

“成交！”

價格比起杰洛預料中更低，不，對于一個能毆打地獄大公的神明來說，一個月600的信仰就是維持神格不消散的最低限度了。

在神秘尚未衰退的久遠過去，維持神格的信仰是以萬為單位的。

像露莉婭這樣能單騎突入地獄、討伐地獄大公并且全身而退的神靈，恐怕每日維持神格所消耗的信仰是以百萬計吧。

但，神秘的衰退使得神格這一概念越來越微不足道，僅僅只需要幾百信仰便能夠擁有一個“神位”。

可現在能負擔得起每個月穩定600人次虔誠信仰的地區又有多少呢？

這個世界早就沒有神明立足的地方了。

露莉婭提出這個價格的時候，甚至有點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杰洛的反應，直到杰洛沒有反對才松了一口氣。

這一切都讓杰洛感到有些可憐，就好像觀賞著某種注定滅絕的可愛小動物一般。

“不過，無面與千面的陰影女士呢，她不需要信仰嗎？她還維持著神力，信仰的消耗應該很大吧？”露莉婭忽然像是想起來之前在廣場的詭異遭遇，又蔫了下去。

在廣場所有人都無視自己、還迷失了方向，在露莉婭看來這就是艾諾莉姆，陰影女士的本名，的神術襲擊。

這片教區還維持著一個能夠小范圍施展神跡的女神的神格，一千多信仰恐怕也只是將將管夠，沒有多少的余糧留給自己了。

“啊？無面千面？哦，你說大殿那個雕像啊，那就只是個雕像，不是真神。”

如果那雕像也是真神，杰洛還需要印小廣告委托行船商人發到世界各地去嗎？他早就想辦法讓雕像在合同上簽字然后解鎖系統了！

“是這樣哦。”露莉婭總感覺有哪里不對，她在城市廣場的時候突然的迷失方向肯定是因為神術的緣故，然后那個突然出現的老婦人又是什么？

思考了三秒，露莉婭好像察覺到了什么，可因為動腦屬于詭計與謊言之神的權柄，全力轉動大腦的露莉婭相當于其他神明施展神術，每秒都需要消耗大量的信仰。

本就稀薄的神格再度稀釋，光環已經到了熄滅的邊緣，露莉婭果斷放棄思考，將這種復雜的問題拋到腦后。

“如果沒有問題的話，現在就簽合同吧？”杰洛從文件夾里找出一份沾染了契約之神殘存神力的合同，在模板的空白處填好月薪和諸如假期等福利后，遞到了露莉婭面前。

月薪600、特殊情況下的信仰消耗由公司承擔，每天工作八小時，大小周休假，十五天年假，無論什么神來看，這都是相當不錯的待遇。

“不，那之前，我還有一個問題。”看著眼前的合同書，露莉婭的眼神再度凌厲起來。

這恐怕不單單是因為近視的原因。

“也有不少的傭兵團以信仰為誘餌引誘落魄神明為他們賣命。我想請問，我加入貴企業和成為一位以掠奪他人性命來換取信仰的……神明，有多大的區別？”

這樣尖銳的問題，徑直刺穿了杰洛渾渾噩噩的偽裝。

一瞬間的失態馬上回歸掌控，在杰洛下意識地想要靠著大人的話術蒙混過去時，露莉婭之前那可憐的、帶著一絲討好的笑容讓他無論如何都說不出那些漂亮的場面話。

“我應該把我最真實的想法傳達給她，傳達給我值得紀念的第一號員工。”杰洛這樣想著。

“但我的系統還沒……”杰洛又下意識的想要反駁。

誰也不知道這個世界有多少隱藏的超凡力量，誰也不知道能將神明逼入絕路的公司有多強大。

如果在這里宣告自己的想法，那么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面對什么強大的敵人。

“系統還沒激活，那又如何？”

“應當行允的，不因宏偉而偏移，亦不因孱弱而不逮……”

“唯獨因信稱義。”

“并非信仰，只是凡人的信念。”

纖細而堅定，慌張而迷惘的聲音同步回蕩在這片混沌的界域。足下蕩漾的暗潮卻閃起了一汪溫和的光輝。

杰洛總是用系統還沒激活，自己還沒有足夠的力量，所以還可以安心摸魚作為借口麻痹自己。

但是現在，得過且過的每一天就到此為止了。

“我心里歡喜；我的言語充滿快樂。雖然我的肉體必朽，我仍要棲息在盼望中……”纖細的聲音在空蕩的界域中回蕩，亦如杰洛足下的輝光。

“我的心歡喜”杰洛彎下腰掬起輝光，影映在光上卻如光從影中生。

“我的靈歡喜”聲音在手中響起，再不為彼此。

“那么我便不動搖，安然往居住。”

杰洛站起身來，走到了窗邊，掀開一直拉起的幕簾。

光芒劃破陰影，露莉亞抬起手略一遮擋，疑惑的看著光幕之中的身影。

“露露，你是從港口過來的嗎？”

對于這個問題有些不解，但是露莉婭還是點了點頭，“是的。”

“你看見了什么？”

露莉婭張了張嘴，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貧瘠的港口村落？欣欣向榮有開發潛力的港口都市？

露莉婭不清楚杰洛為什么這么問，只能沉默不語。

隨著微不可察的嘆息，杰洛轉向了窗口，背影也被暈染的模糊：“我目見渾濁之世，金與欲高于魂靈；我耳聞靡非之音，權與利頂替基石；我口誦義契之約，妄與妒篡逆圣理。”

“你不覺得這是一個殘酷的時代嗎？”

露莉婭想起那些在地獄襲擊中被自己保護的信民親手將自己的神像推倒、鏟平神殿、搭建起工廠時的歡呼。

可即便忤逆神明，他們也沒能夠過上想要的生活。

露莉婭情不自禁的點頭。

“公司代替了教會與王國，統領著世俗的世界。

四通八達的列車軌道連通起各個城市，自此人們不再需要徒步穿行于曠野；

滴滴作響的電報將人們的思戀化作不可見的光波，傳遞到掛念之人的身旁；

超凡藥劑代替了虛無縹緲的神跡，只要服下便能夠擁有掌握自身命運的力量；

公司的促銷員們兜售著新式的動力裝甲，高喊著神明不過是寄生在人精神上的蛀蟲，尖端的文明利器也可以對抗過去祈求神跡才能驅逐的惡魔。

然而在繁榮的表象之下——

被奪走了土地的農夫被打包裝入列車，送往公司的宿舍，至此，他的未來除了工人，便什么也不能成為；

林立的煙囪派出黝黑霧氣，無數居民在睡夢中再也無緣看見明天的朝陽；

工廠那永不停歇的熔爐、都市里那富麗堂皇的高樓下，又不知埋葬著何許多人的尸骨與夢想？

比起惡魔，也許公司殺死的人更多吧。”

“所以我們要打倒公司，重現神明的統治嗎？”露莉婭心里一緊，在這個神秘衰退的世界，靠著老弱病殘的神明去挑戰鋼鐵與火藥，那無異于癡人說夢。

杰洛走到露莉婭的跟前，捧起她的臉，“為什么要重現那種落后的時代？”

“誒？”露莉婭有些不能理解，既然公司是壞人，杰洛還招募神明，那肯定是打倒公司重現神明統治的盛世啊？

“不可為自己雕刻偶像，也不可作什么形象上天、下地和地底下、水中的百物。不可跪拜那些像，也不可侍奉它。愚昧者追逐譫妄的幻想，持經文相互功伐而忘卻那些義理本是叫人團結，叫人向前。”

對于過去教會的統治，杰洛如此裁定，釘上了腐朽制度的最后一顆棺材釘。

“貪愛銀子的，不因得銀子知足；貪愛豐富的，也不因得利益知足。公司無止盡的攫取著財富與未來，卻仍品評著每一縷血肉的滋味，人們掙扎于契約與合同的枷鎖，卻也撕扯著同伴的骨髓向上攀登。”

對于自詡進步的公司統治，杰洛亦嗤笑痛心，揭穿了在繁華表象之下隱藏的污穢，宣告其必定衰敗的道理。

“理仍在運行，我們是向前的；但義卻陷入沼澤，世界在滑向深淵。團結人們的，只有兩項東西：共同的信仰與共同的罪孽，我無意選擇后者，卻無力從馭者手中奪過繩韁。我夢中行過伊甸，睜眼卻痛哭，因為我無法將它與眾人共享。但現在，我想讓奶和蜜重新流淌在河道，我想要神的歸神，人的歸人，耳中不再是被吸吮時痛哭的哀嚎，而是前進時的歡笑與天上祝福的歌謠。”

“這就是我的祈愿。”

這個男人不正常，絕對是瘋了，雇傭神明竟然是為了這種像是小孩所說的空話一樣的愿景，但是……

露莉婭卻下意識地幻想、不，妄想著那所謂的‘樂園’里的景色。

沉思片刻，露莉婭提起筆，鄭重地在契約書上寫下了自己的神名。

隨著露莉婭一筆一劃的寫下那蘊藏著神代契約的符文，杰洛腦海中的系統也在逐漸亮起。

【樂園系統已激活】

杰洛向著露莉婭展開雙臂，那身影如同露莉婭降生之時迎接她的宏偉存在一般。

“歡迎來到我的樂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