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杰洛感覺自己撞到了什么柔軟的東西，瞬間恢復了意識。

他在軟乎乎的氣球上反彈，又向著下方墜落。

猛然睜開雙眼的杰洛用盡一切抓緊了冰冷的柱狀物體。

雖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多虧了這東西，自己得救了。

杰洛流下了劫后余生的淚水。

“不要哭。生銹了又要重新涂漆。”

艾比安的聲音從頭頂上響起。

艾比安這也能管得到我？杰洛一臉茫然的抬頭，便看見了被氣球簇擁著的艾比安。

杰洛又看了看自己抱著的東西，是艾比安被機甲武裝起來點大腿。

“你平安無事啊？艾比安。我還以為……咳，這是被誰打的，我去給你報仇。”

杰洛上下打量，艾比安姣好的身軀被包裹在黑色膠制緊身戰衣中，此時不管是戰衣還是外掛裝甲都有多處磨損，她的臉上還掛著一個巨大的鞋印。

一看就是打輸了。

難道敵人真有這么厲害嗎？

“是露莉婭。”

“哦，露莉婭啊，叫這個名字的邪神可真是恐怖……等等，露莉婭？”杰洛的聲調高了八度。

“是的，就是你的表妹露莉婭。對作戰進行阻撓，然后對我發動攻擊。”

艾比安雖然在說露莉婭的壞話，但是看起來卻相當高興，嘴角微不可見的揚起了一毫米。

“你好像很高興的樣子。”

“有這么明顯嗎。”

杰洛點點頭。

艾比安聞言，垂下眼睛沉思片刻：“我很喜歡她。率真、善良又自由。”

“我只能靠著他人所教導的規則活下去，沒有足夠的規則、制度，就會感覺茫然失措。”

“但是露莉婭她有著為了自己的正義而向著規則發起攻擊的本性。”

聽著艾比安的話，杰洛才緩緩放下吊著的心；“這樣的話，露莉婭應該能很好的處理好圣歌團的工作吧？”

“不，喜歡是一回事；阻礙行動、攻擊同伴，這都是違反規定的事情，這又是另一回事；更何況圣歌團的戒律禁止團員使用暴力。按照道理來說她會被從圣歌團革職。”

“啊？不能通融一下嗎？”

“我的個人意志不能凌駕于感情之上，規定就是規定。”

云海之上，即使杰洛把頭磕得砰砰作響，艾比安也依舊不為所動。

海平面上，浪花拍打著船舷，發出混濁的聲響。

一路護送，將八人送回破舊的小船后，露莉婭和愛麗莎在岸邊看著小船揚起風帆緩緩駛向遠方。

在離碼頭足夠遠后，男人走出船艙，來到船尾對著兩人揮手。

接著，他丟出了什么東西。

靠著吸血鬼的動態視力，愛麗莎抓住了被投擲過來的東西。

一枚黯淡的、散發出封閉氣息、還有多處磨損的金幣在愛麗莎的手里，讓她感覺到有些沉重。

“……”愛麗莎一時半會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對于貧民家庭而言，這種純度極高、呈現出黯淡色澤的黯金幣便足以支持一年的開銷。

“這個！凍土上用不到的！全部留給你們！咳……”

怎么可能呢？

有人的地方就會有交易，迎霜凍土上并不是如同才開發時的一般的蠻荒之地。

十來年的時光，不說發展迅速，起碼那片大地上最基本的貴金屬交易是有的。

退一萬步，遭遇了海盜時交出這枚價值不菲的錢幣也可能能夠保住一條小命。

男人只是一個不會說謊的男人。

他說著自以為天衣無縫的謊話，留給兩人一個背影，便再度鉆回船艙之中。

被風吹得搖曳的小船，擺渡在閃著黯淡光芒的海上。

這樣漂泊的小船太過脆弱，注定是駛不過大海的。

未來可能也不會存在什么嶄新的希望，在迎霜凍土等待他們的不過是更加直白的惡意與絕望。

每個人都明白，每個人都明白這樣的事。

但是沒有人有勇氣戳穿這個簡陋的謊言。

露莉婭突然理解杰洛所說的“這是一個冷酷的時代”的意思了。

想要追尋自己理想的人卻被過往所困，滿心希冀向眾人描述的自己變成了遙不可及的謊言。

被放逐得無處可去的流民，對于溫柔、美好的世界的愿景也不過是連自己也不那么相信的謊言。

這種讓人提不起興致、讓人掃興的謊言，即使露莉婭是詭計與謊言的女神，也喜歡不起來。

所謂的謊言，應該是更加卑劣、更加陰暗的東西才對吧？

以傷害他人為目的、破壞他人的幸福為目的，這才是真正的謊言。

像現在這樣，讓他人不要擔心、出于所謂的溫柔與善意所說出口的話反倒才是謊言。

這樣是不對的。

難道所謂的真實才是充滿卑劣、陰暗的東西嗎？

也許會有人說，是這樣的，世界的真理就是這樣，人和人之間互相憎惡、互相傷害；謊言本來就是用來訴說愛與正義、和平、以及諸如此類的美好的事物的。

但是，褪去所有偽裝的露莉婭是一個任性妄為、僅以自我為中心的邪神。

“我不喜歡……”心里的聲音不知道何時穿過喉嚨不自覺的噴涌而出。

“露莉婭？”愛麗莎有些擔憂的看著露莉婭的側臉。

“我不喜歡這樣的謊言。一點也不瀟灑……這種全是無奈的謊話，一點也不邪惡。”

“露莉婭……”愛麗莎把手搭在了她的肩頭。

“我可是邪神，我的權柄包含謊言。恐懼與惡意才是我的溫床。”

露莉婭甩開愛麗莎的手。

“這樣的……這樣的謊言，絕對是不對的。”

“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描繪自己有著光明的未來，說自己還有著希望，這樣的謊言，哪里有什么恐懼和罪惡。”

“你也好，他也好，全部都一樣！”

“一點也不惡劣，一點也不殘忍。你們根本沒資格說謊！”

“努力就能得到成果！”

“在悲傷無力的時候有家人和朋友鼓勵！”

“即使一度遭遇絕望，只要努力跨過就能夠迎來美好的明天！”

“這是真實！這是身為邪神的我們一直想要破壞的真實！”

“但是，就連邪神都知道的，理所當然的真實！變成了謊言……”

“這樣的話，我不就一點也不邪惡了嗎。”

“露莉婭！”愛麗莎從背后抱住了露莉婭。

“但是，我的光環還是一如既往的紅色。”

“我依舊是邪惡的，我的職責依舊是散布謊言與不幸。”

“是這個逼迫所有人只能用謊言代替希望的世界不正常。”

“我需要一個正常的世界。一個能夠讓邪神貫徹邪惡的世界。”

露莉婭突然陷入沉思，這樣的概念她好像稍早一些才聽說過。

“樂園……”

“是啊，樂園！”

“我要協助杰洛教長創造一個樂園。”

“一個大家都能發自內心的，描繪自己美好愿景的樂園。”

“滿心歡喜、滿懷期待，這樣才值得破壞。”

“反正你們……凡人、超凡生物、正神，不管怎么稱呼全部都一個樣。”

“你也好，他也罷，全部都只應該注重自己的利益才對。”

“有欲望而無行動者滋生罪惡。”

“沒錯，樂園才是滋生罪惡的最佳溫床。”

“每生塊土壤都會長出虛偽和欺詐，它們可是四季植物啊。”

“所以……我詛咒你們，絕對不準死在哪個小地方。”

露莉婭看著即將消失在視野里的小小的船帆，念出邪神的詛咒。

“你們只能活下去，等到我建立起樂園……在我締造的樂園里幸福美滿的生活。”

“然后被物質腐化，變得自我、自私、充滿罪惡。”

“你們可是最棒的種子啊？”

“用恐懼澆灌，以淚水掛珠。”

“仇恨當作陽光，暗藏溫柔的欺騙。”

“日夜不停的生長，直到結出劇毒的果實，鮮亮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