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古寺拍完照，姜緒寧才返回鶴園的停車場，驅車離開，回淮海老街。

姜家老宅燈火通明，梧桐樹上的油綠葉都沾染點光。

姜緒寧站在院子里，瞧著宅子熟悉的模樣，就聯(lián)想起姜啟文昨夜誆騙她的樣子，心底一股火又猛地往上竄。

她深呼吸，勉強擺出個還算和善的表情往宅子內部走。

步子才剛踏進客廳外的小偏廳，她便聽見父親姜啟文的聲音從里傳來——

“哎呀，我這個女兒從小被寵壞了，脾氣差，你可要讓你們家景森多擔待著...”

“景森這個孩子識大體，又有經商的天賦，將來肯定能夠成就一番大事業(yè)的！”

“你和老陸就是對他太嚴苛了...”

“...”

姜緒寧站在客廳門口的拐角沒動，聽著這番對話，緊繃著的表情逐漸沉下來。

正巧這時，冉伯從客廳里出來，迎面就瞧見了她。

冉伯恭敬：“小姐回來了。”

姜緒寧回神，頷首：“冉伯。”

客廳的姜啟文聽到聲音，原本還在電話上的心思抽出些許，對門外的姜緒寧說道：“寧寧回來了？趕快進來坐！”

姜緒寧長舒一口氣，看著冉伯從自己身邊走過。

她稍微調整好了呼吸和表情，才往里，進入客廳。

姜啟文正舉著手機坐在沙發(fā)上與人攀談，笑得開懷。

姜緒寧喊了聲：“爸。”

她勉強壓住怒火，坐在姜啟文對面。

姜啟文并不作答，而是繼續(xù)對電話那邊的人說：“那我把電話給寧寧，你和她說。”

說著，姜緒寧便瞧見姜緒寧將手機遞了過來。

姜啟文：“是你明湘阿姨的電話，她說有事找你。”

姜緒寧不解，卻還是接過手機，舉到耳邊：“明湘阿姨好。”

電話那頭的陳明湘聽見聲音變成了年輕女聲后，頓時咧開個和煦的笑，親切叫她：“寧寧。”

“是這樣的，阿姨的兒子陸景森今天和你相親后，委托阿姨來要一個你的手機號碼。”

“你覺得可以嗎？”

姜緒寧抿唇。

她不是個臉皮厚的，卻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

更何況得罪她的人是陸景森，不是他母親陳明湘。

就因為陸景森的錯，遷怒到陳明湘這個長輩身上，實屬不該。

長輩出面，態(tài)度又和善，她也不好拒絕。

姜緒寧放緩語氣：“當然可以。”

“我待會就把我的號碼發(fā)給您。”

陳明湘：“好，那阿姨就提前謝謝你了，愿意給我那木頭兒子機會。”

確實是個木頭。

而且說不定是個內里早都黑透了的木頭。

姜緒寧扯出個禮貌的笑：“不用，這都是我該做的。”

說完，姜緒寧把自己號碼發(fā)過去后，就把手機遞還給姜啟文，笑容轉瞬即散。

姜啟文似乎也覺察出來點意思，同陳明湘說了幾句后就掛了電話。

父女倆面對面，各自坐在客廳兩邊的長沙發(fā)上。

足以令人窒息的沉默蔓延。

掛壁電視里，財經主持人正指手畫腳說著什么，聲音早就被關上了，畫面莫名滑稽。

“您不打算解釋下？”姜緒寧先開口。

她脾氣上來，說話也是直來直去的，不留一點情面。

姜啟文緊蹙眉頭，這時候倒是端起了嚴父架子，語氣凌厲：“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

“您做了什么事，我就是什么態(tài)度。”姜緒寧板著臉，別開視線。

姜啟文：“我作為你爸，為你操心規(guī)劃未來結婚對象是應該的！”

“應該的？”姜緒寧冷笑出聲，“那過去十幾年您對我不管不問也是應該？”

姜啟文狠狠拍了下茶幾，巨響還未落地，帶著怒意的話語就已出口：“我那是因為不想打擾你母親，不愿意打擾你！”

姜緒寧絲毫不為所動，反而表現(xiàn)得比剛才更為鎮(zhèn)定了些，冷冷回：“既然如此，您現(xiàn)在又來裝什么慈父？”

“秀什么關心？”

姜啟文瞪圓了眼。

父女倆不僅面容有幾分相似，就連脾氣都是如出一轍的急性子。

姜緒寧剛說完，姜啟文便氣紅了脖子，怒意爬滿眉梢，表情猙獰抬手指著她：“你——！你簡直就是無法無天！”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里還裝著人！就想著哪天有機會了，你好和那個秦...”

姜緒寧厲聲打斷：“爸——！”

像是失控離弦的利箭，在那個熟悉的名字將被說出口的剎那，姜緒寧下意識強制叫停。

可下一瞬，她便如夢初醒，猛地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的失控。

客廳里似乎還在回蕩她方才的聲音，耳邊止不住嗡鳴。

姜啟文話語被打斷，正準備繼續(xù)時，就瞧見姜緒寧失神模樣。

怒意被遏制了。

半晌，姜緒寧回神，抬眸看向姜啟文，才發(fā)現(xiàn)對方正用關懷的目光望著自己。

可那點關懷反倒令她從頭到腳的血液逆流，渾身冰冷。

點點恐懼從心口升起。

她聲音微微顫抖，找補：“跟他沒關系。”

欲蓋彌彰。

像是害怕被戳穿，姜緒寧起身，逃似得快步出了客廳上樓回了自己房間。

夏夜總是靜謐。

今夜沒下雨，晚風倒是吹得比平時猛烈。

姜緒寧倚靠在落地窗旁冷冰冰的墻壁上，看著窗簾被風刮得舞動扭曲，思緒在不知不覺中飄向遠方。

漂洋過海，到了那片一年四季總是小雨連綿不斷，盛滿她回憶的異國倫敦。

還有那長了雙攝人心魄的丹鳳眼的恣意男人。

她皺緊眉頭，思緒被手機收到新消息的提示音打斷。

姜緒寧嘆了口氣，走過去拿起手機，屏幕上那條消息赫然——

未知號碼：你好，我是陸景森。

未知號碼：我想對在鶴園發(fā)生的事親自同你道個歉，明天有時間嗎？

姜緒寧盯著看了半晌，最后一臉不耐煩的把手機甩開。

——

翌日。

盛夏的烈日總是過早升起。

工作日早晨，街上車輛如水流。

市中心CBD摩天大樓高層外的玻璃倒映出零星白云模樣。

大樓第26層到28層，由世界百強出版集團紐豪斯租下。

目的，便是給集團旗下在全球發(fā)行量最大，發(fā)行國家最多的頂級時尚雜志——《THE WAY》國內版的編輯部用作于辦公室。

才早上九點剛過而已，社內茶水間里就聚集起了約莫五六個人。

“誒，我聽說了件有趣的事，是關于咱們那位新來的創(chuàng)意總監(jiān)的。”一人率先開頭，嘴角勾起個壞笑。

覺察到有八卦，眾人不禁湊上去追問。

那人清了清嗓子：“據(jù)說啊，這位創(chuàng)意總監(jiān)只用了三年，就從編輯助理升到了高級時裝編輯！”

“而且！她還是去年英國版《THE WAY》金九專題封面的負責人之一！”

眾人一聽，忙擺手。

“真的有這種神人存在啊？”

“不可能吧！我光是從助理編輯熬到正式編輯都熬了快兩年呢！”

“我記得那期是嘉德為了推自家高定珠寶買的，他們居然能放心把這任務交給一個新手編輯來？怎么說也得是總監(jiān)才行吧！”

見狀，那人忙解釋：“千真萬確！是我認識的那個從倫敦雜志社廣告部離職的朋友說的！”

眾人大多將信將疑，唯獨孫敏一人從始至終都沉默著。

直到有人問她：“敏姐，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