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望著窗外的雨水如同瓢潑一般,金熙還琢磨著覃家這個宴會是否赴不得了,轉(zhuǎn)眼再抬頭,卻已是雨過天晴。
畢業(yè)典禮后的第三天,覃慕盈又使人送來了請柬,請金熙五天后至覃家一聚。這次卻與上次不一樣了,并沒有邀請金家其他姑娘。
覃家來送請柬的也并不是跑腿聽差,而是那位齊媽。齊媽還專門去給老太太請了安,又似乎并不經(jīng)意的解釋了、為何這次只邀了金六小姐一個人兒。說是自家的四姑娘邀請的全是京華女校同班同學(xué),只因這一畢業(yè)了,還不知何日才能再聚首。
老太太笑著點(diǎn)頭,又說謝過齊媽替覃家兩位太太來給她老婆子施禮問安,叫齊媽回去幫她給老太爺老太太和幾位老爺太太捎好兒。便命秋桂賞了六個銅圓,再替她將人送出去。
秋桂才一攜著齊媽離去,老太太便深深嘆了口氣。她人是老了,心卻不老呢,現(xiàn)在女孩子們怎么玩兒,她也都懂。就算有針對性的請了客人,女孩子們也喜歡叫上幾個世交家小姐幫著招呼客人呢,前兩天佟雅寧請客,不還是叫了熙兒去連幫襯帶湊熱鬧?
想必覃家這是見識過自家三姑娘撒潑的樣兒,便不愿意請熙兒之外的幾個呢。若單請了熙兒,還有個說法兒,說都是一班同學(xué),不便再有外人;若連著二丫頭和四丫頭五丫頭一起叫了去,不叫三丫頭合適么?
說到底,另外幾個也是被三丫頭連累了啊。既是做祖母的,又管著這個家還不曾撒開手,少不得替另外幾個籌謀一番。老太太便喚了幾個貼心的仆婦,叫她們將金家的聚會籌辦起來,打的旗號也是為了慶祝六姑娘女校畢業(yè),日子放在了半個月后。
金熙這邊見雨停了,也就麻利的打扮起來。淡紫色低開衩素綢旗袍,闊袖琵琶襟,裙長到小腿肚上方一點(diǎn);再搭配上紫羅蘭色天鵝絨披肩,白色珍珠首飾與白色圓頭平跟袢帶皮鞋。衣裳事先拿薰衣草熏過,走起路來便帶著隱約的香風(fēng),仔細(xì)聞起來卻清淡了許多。
小心翼翼出了含香館,往老太太那里去的青石板路上,還有草地上被暴雨沖刷過來的泥土,金熙只怕給旗袍與小腿上甩了泥,因此慢條斯理地走著。不想?yún)s遇上了賈艷豐與綠芳兩位姨太太,正從二太太的院兒里出來。
“咱們六姑娘打扮得這么漂亮,是要去哪兒啊?”賈艷豐笑吟吟地對金熙打招呼。綠芳在一旁低聲嘀咕道,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匪婆子還是匪婆子。
金熙狠狠瞪了綠芳一眼,撅嘴的騾子賣個驢價錢,何必跟她在言語上置氣。微笑著回答賈艷豐:“去覃家參加個聚會。”
“喲,只六姑娘一人兒去啊?咱們另外幾位姑娘呢,覃家都不曾邀請?這覃家還真是過分呢,完全忘了當(dāng)初他們家搬來京城時,金家是如何照拂他們家的。”
“怎么邀請我們家的姑娘參加個聚會,還要挑三揀四的。難不成我們家三姑娘和其他幾位都比不上六姑娘么?”賈艷豐大驚小怪的嘮叨起來。
金熙笑了笑:“三娘說得有理,我甚是替您可惜您的名不正言不順、沒法子替哪位姑娘與覃家說理去。”
本來不想與這兩人多說,可這賈艷豐也太能挑撥離間了些吧。來了這么久、金熙也看透了,賈艷豐這種人,你要是言語上不給她狠擠兌兩下,她還會蹬鼻子上臉嘮叨個沒完的。
又不像綠芳,長期以來只抓著小匪婆子的稱呼不放,或就與二太太為了二爺爭風(fēng)吃醋;這賈艷豐可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主兒,金熙本來不屑答話,也趕緊給她一句堵回去了事。
說了這話,金熙也不再跟兩人廢話,邁步接著往老太太那里去了。雖說老太太這次并沒專門交代說,一定要叫她看罷姑娘是如何打扮的、才能離開金家去赴會。
她這一扭頭,只剩下賈艷豐咬牙切齒、想罵又不敢,見綠芳在一旁嘻嘻笑著瞧熱鬧,賈艷豐便遷怒于她道:“都賴你,非得總是喚她小匪婆子,結(jié)果這氣全撒我身上了。都是當(dāng)姨太太的,叫人擠兌這么一下子,你也不臉紅。”
綠芳一甩手里的帕子:“你也別當(dāng)我是個傻的!我可沒在幾位姑娘中間挑撥!你當(dāng)我聽不出來,你方才那話若叫三姑娘聽見了,等六姑娘回來后、兩人又是一場惡戰(zhàn)!”
說罷這話綠芳轉(zhuǎn)頭就走,腳后的泥一甩老高,將賈艷豐一大早兒精心挑選的桃紅雙縐紗旗袍上甩得全是泥點(diǎn)子,賈艷豐氣得直跺腳,這一跺腳不要緊,就連雪白的皮鞋也成了土黃色,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老太太見金熙的打扮既不出彩也不寒酸,情知這丫頭也就這樣兒了,你叫她鮮活些她也不喜歡,便問了幾句身上可揣夠了錢、是下午回來還是晚上回,要是晚上回得叫老宋提早去候著,也就打發(fā)金熙趕緊走了。
到了覃家,金熙一驚。這次的聚會不但人多,還有許多男人?再一想也就釋然了,反正已經(jīng)畢業(yè)了,覃家必是要給覃慕盈與她兩位姐姐搞幾次社交聚會——年紀(jì)都不算小了,該著手選婿了呢。
覃慕盈笑著迎了金熙,頗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知道你不大喜歡這種場合,又不舍得不叫你來。”
“你要是嫌鬧,就去樓上休息室呆著,我一大早專門帶了一摞書放上去了,再叫齊媽給你送壺茶和一些水果,倚著窗邊的躺椅看一會兒書,我叫人喚你下來吃東西。”
金熙連連點(diǎn)頭夸覃慕盈想得周到,便隨端著托盤的齊媽上了樓。窗邊垂著輕柔的窗紗,再加上才下過雨,日頭并不烈,正好在躺椅上看一會兒書,也是件妙事。
挑了本西洋歌劇的中文譯本看得正有趣,金熙聽到門外有男子說話聲。
一個溫潤的聲音道:“我也不知道你猶豫的是什么,當(dāng)年你不與我們留洋去,說你志不在讀書,只在你家的生意上。如今需要你為你家的生意籌謀一二了,你怎么又……”
“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小丫頭年紀(jì)又小,說話又沖,叫我和她談生意,我怎么張得開嘴!”這個聲音倒像覃慕盈的哥哥覃慕楓。不過他口中這小丫頭是誰?金熙聽著倒像說的是她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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