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柄的那幾個小卷就是冷悅讓分閣整理的近年來湘漤和沛各地異象傳聞。這些當中大多都已查明系是誤傳謠言,也有不少無關緊要的,諸如平頂山有人看到了形狀像龍的云霞,或是韶溝村有人在山里發現了一塊看起來像神女的石頭。
但也有些耐人尋味的。
比方這個案卷,說的就是和沛城鬧鬼。兩年前,和沛城開始有傳聞城中荒廢已久的舊陳府別院鬧鬼,經常有人在夜里聽到院內有人唱戲,傳聞其中有女鬼徘徊,唱歌引誘夜路人,攝取魂魄,被其勾引者都會被吃得一干二凈,從此人間蒸發。
這事聽起來很荒謬,既然人都不見了,又哪能知道是不是真的女鬼勾魂呢?
實際上也不太可能,原因有三:一來,這宅子并未出過橫禍,沒道理鬧鬼。這宅子原來屬于當地的一個陳姓富商,他沒死,且人家非但沒有落魄,還飛黃騰達舉家遷去了京城,這才賣的宅子。接手的人雖也是當地的有錢老板,但沒有陳家那么有錢,沒錢打理那么大的庭院,這才把別院給荒廢了。二是,案卷中有不少聽過別院鬼歌的人說,那唱歌的是當年紅遍天下的花旦玉環鶯,是玉環鶯的鬼魂在此徘徊不去。這就更好笑了。這玉環鶯正是當今皇上的愛妃柳貴妃,玉環鶯是當年在民間的藝名,她人又沒死,哪里來的鬼魂呢?三則是據說,這個宅子被個偶然路過的仙盟上仙看過了,上仙說別院沒有鬼。卷宗中并未言此“上仙”明究竟是何派何人,但字里行間可見匯報此事的人對這名“上仙”很崇敬,應是十宗中人。
鐘挽靈若有所思地將這個案卷放在待定的椅子上。云陽寺的岳闡住持曾說毀寺之人當中有仙盟上仙,這就不得不讓她深思。岳闡是蓮臺直系弟子下派,是有相當本事的。他覺得是上仙,那這些人實力必然不虛。但,據她得到的消息,玄真教主要擴張的勢力在閩南,這一帶只有一些雜魚,主力并沒有過來。杜鈺更是一次都未踏足和沛府。難道這些“上仙”還另有其人?
一旁查閱失蹤案的四名弟子是苦不堪言。
趙延炎抱著頭,直叫喚:“這也太多了。哎,林泓那老頭該不會是把所有未解決的案子都當了失蹤案了吧?這不是搪塞我們嘛。”
魏萌揉揉酸疼的脖子,安撫說:“要搪塞也是搪塞冷閣首和武天節,他哪看得上我們呀。”魏萌說是這么說,他舒展了下肩腰,再看手中的案卷,也直皺眉,“確實有些濫竽充數。就這個案子,平頂村有五六個人去曹家村吃豆腐飯,沒回來,這就算失蹤案了。真是太隨便了。辦白事的那家人說人已經回去,經手弟子也就路上找了找算結案了?萬一人家轉道去了別的村子呢?就這樣,后續也沒個跟進。”
“就是,我這個也是!”趙延炎立馬舉起手中案卷,說:“官府接到報案說有個商隊被匪徒劫了,但找不見尸體,只有車馬留在官道上。荊州府的官差覺得沒有劫財不帶走車馬反而掩藏尸體的,覺得這事蹊蹺,請仙門弟子幫忙找找。和沛這就派人把那附近挖了挖,沒找到尸體,就這么回報人荊州府了。人官差又不是沒挖過,只是挖一下,還用得請援仙門嗎?這要換了咱臨安分閣,還不得被林殊老頭念死啊。”
宋濂略作思忖。“魏師弟,你說的是平頂村與曹家村嗎?”
魏萌點頭。“是啊。”
宋濂指向地圖上的曹家村。“曹家村就在落霞關附近,到哪里都要經過落霞關,魏師弟案發何時?”說著從案卷山中翻出一本冊子開始翻。
魏萌看了一眼案卷,答:“和光十二年九月十六,曹家人說人已經回去了,后來就沒人再看到他們。”
“和光十二年九月,曹家村……”于庚澤嘟囔著重復了一遍。他這么一念,趙延炎也想起來了,連忙去樓梯下的柜子上翻案卷。“哎呀,這不是剛才妖犬上身傷人案嗎!”趙延炎翻出案卷,一對幾個死者的事件,叫道:“果然如此!這是那個被犬妖上身的人和他最后一個受害者的頭七啊!”
三人一陣唏噓。
魏萌想想又覺得不對:“可這只能說明這村子怪倒霉的,也不能說明這幾個人就丟了呀?”
“可以。”宋濂用三指夾著手中冊子的一頁給魏萌看,“就落霞關的通關記錄看,和光十二年九月十六到二十,這段時間均無人從曹家村通關。不管是什么原因,這幾人確實是失蹤了。”
于庚澤被啟發到了,巡視奔到未查案卷前,好一陣翻找,終于從那小山一樣的案卷堆中翻出了幾本冊子。“找到了。”
“老于?”
于庚澤沒空搭理,急急忙忙將翻出來的十幾本冊子攤在桌子的邊緣,左右并進翻查起來。好一會,他終于停下動作,直起身,看著眼前攤開的五六本書冊,嘴里喃喃自語,好像在計算什么,又像在勸說自己。他最終閉上眼嘆了一口氣,再睜眼,眼里已經有了堅定的光輝。
“師父,失蹤的可能遠不止這些青竹卷宗記錄的這些。”
趙延炎、魏萌和宋濂都吃了一驚。反觀鐘挽靈卻很鎮定,眼中的欣賞遠勝于驚訝。宋濂確定,鐘挽靈是早就看穿了這點,只是他不明白鐘挽靈是何以明白的,以及她還知道些什么。
于庚澤開始滔滔不絕地敘述他的發現:“你們看,這兩本分別是和光十一年和十二年落霞縣的人頭統計,十一年落霞縣總計三千六百三十八人,十二年的記錄看,十二年當年新生五十八名,各宗原因死亡的有六十三人,外縣遷入落霞縣的有十四人,遷出的有三十人,那么這年落霞縣的人口本該減少二十一人,可這一年總計人數卻只有三千三百二十四人,少了二百九十三人!這數量太多了,絕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