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你,老大。”鐘圭看向鐘炎的眼神更加憤怒,“你一直怨恨娘,認為娘輕慢你、負你。殊不知,娘之所以不能用你,就是知道你一心都在虛名上,無心做事不堪大用。當年‘如淑’一輩,排前三甲的就是老二家的淑娟、我家淑晴,再來就是你家的淑倩了。可你讓淑倩做什么?你讓她留在家里為你招婿,為你生孫子!不是娘不給你機會,也不是上天捉弄你,是你自己作踐自己,也作踐了你的女兒!”
“你!”鐘炎怒火中燒。
眼看著就要撲上去與鐘圭拼命,鐘林趕忙拉住了自己的哥哥。鐘挽靈也上前一步擋在鐘圭面前。
“小阿公。”鐘挽靈語帶懇切,面露祈求。
鐘圭看著鐘挽靈,頓住了,拍了拍鐘挽靈的肩,又看了看后面的鐘林和鐘炎,惋惜地說道:“希望他們能善待你吧。”
鐘挽靈也頓住了。他們彼此都知道,這已成虛妄。
鐘圭嘆了一口氣,擺了擺手,讓自己兩個女兒扶著他回銀杏居:“算了,逝者為大,兒從娘命,這事我管不得了。”但他回過頭看向鐘林鐘炎鐘實三人的神情卻無比怨毒,他笑道:“我不管,你們也別以為這事就沒人管了。會有人來的……很快。”
說完,鐘圭就在兩個女兒的攙扶下回了銀杏居。
鐘淑晴和鐘淑青扶著鐘圭回到銀杏居,兩人卻還是搞不明白適才究竟發生了什么。世人都說她們的父親愚鈍頑劣,不堪大用,這才被趕出山門,多年經商也無甚積蓄,實屬無能之輩。只有她們知道,父親是腦筋轉得極快,想法跳脫不容于常,奶奶不過是放他自由,并無舍棄之意。至于錢財,父親經常教導她們,錢財乃身外之物,仗義疏財該花就得花。
“爹,就這么算了嗎?”鐘淑晴有些不甘心,道:“要不晚點咱們再去,我先進去給你們開門。”那些個玄星閣的弟子,她還不放在眼里。
鐘圭擺了擺手。遠處他那小女婿正在給雙胞胎姐妹推秋千,父女三人其樂融融。
董卿是個機靈的小伙子,單純從各種技術上來說的話。紡織盤金印染……沒有他學不會的,也沒有他想不出法子的。但是這小子在技術上有多聰慧,在人情上就有多靦腆。也虧得他家青兒慧眼識珠,選了這么個好小子。可,讓這小子卷入他們這個大家族間的爭斗,實在過于勉強。
鐘圭嘆了一口氣,招呼兩個女兒與他走到內廳。鐘圭一家很少回來,銀杏居沒有固定的仆傭。鐘圭自己帶來的傭人都是常年跟隨著他們的,看到這架勢都自覺退了出去。
鐘圭這才輕聲道:“這話不能往外傳。”
鐘淑晴和鐘淑青恭敬地聽著。
鐘圭眼神一黯,道:“不必去查了。娘是被人殺害的。”
鐘淑晴和鐘淑青聞言都是一驚。“可是,鐘挽靈說……”
“對啊,晚蘭沒道理要編這么、這么一個托夢的事出來啊!”這事簡直是吃力不討好,那群人顯然是在利用鐘挽靈,回頭東窗事發這鍋可能還得鐘挽靈來背。
“她沒有編。”鐘圭想起剛才鐘挽靈慘然的笑容,“她沒有理由編。”他再次嘆了一口氣,“她也沒有說娘不是被殺的。”
鐘圭的這席話攪得鐘淑晴和鐘淑青一頭霧水。
“爹你到底在說什么?她沒說不是……嘶,怎么就知道是呢?”
“是啊,如果老太君被人殺了,不更該去查明真相嗎?”
“對呀!既然知道,為什么不查呢?”
兩姐妹都有點懷疑自己的爹受刺激太大了。
鐘圭擺擺手。“有什么知不知道的,能出現這個局面的只有一種可能性而已。晚蘭不說出來,這件事也已經很明晰了。只有一種可能性,能讓水火不容的兩家站在統一戰線啊。兇手必然是老大家的人。”
兩姐妹顯然是不認同父親的說法的,至少她們一點也看不明晰。
“等等,這么說來,晚蘭豈不是知道兇手是誰?”
“她為什么不說出來呀?”
鐘圭苦笑。
“她不能說呀。”鐘圭的目光變得憂傷,“如果說了,鐘家就會崩潰。為了娘的心愿,她不能說,我們也不能繼續查下去了。哎……這是一個沒有必要也沒有辦法公諸于世的秘密。”
“無論如何要以家族利益至上,讓家族重回榮光嗎?這可真像是娘會說的話。只是苦了晚蘭這孩子了。”鐘圭揉了揉隱隱作痛的膝蓋,自言自語。
兩姐妹依舊不能理解,但是父親都已經這樣說了,她們也不想逆了父親的意,心不甘情不愿地應了下來。
鐘圭看著這樣的兩人覺得好笑。他這兩個女兒好是都很好,可論心思是半點沒有繼承到他的精明,倒是淑娟那個愣頭居然和一個小頑固生出了一個七巧玲瓏心,只可惜……“只可惜,晚蘭沒能生成男兒身。”
兩姐妹鮮少聽見父親嘴里說出男女之別的話。鐘圭向來顧念她們的感受,從來不提男女之別,對她們也是一視同仁。
“爹是覺得女子終是不如男嗎?”鐘淑青有些委屈地問。
鐘圭笑著搖搖頭,笑著看著自己的小女兒,道:“女子怎會不如男?那都是那些爭不過女子的人編出來的瞎話罷了。”
“那……”
鐘圭目光深遠地望了一眼遠處,又有些憐惜地看看自己的兩個女兒,唏噓道:“這個世間對女子太不公平了。生而為女,要比生而為男難太多了。要是晚蘭是個男孩,她之后就能少受很多苦,娘的心愿也能一帆風順地實現了。只可惜,長老會的那些老頑固是不會讓一個女人成為家主的。
鐘家,不可能再有第二個老太君。”
鐘淑晴有些回過味來。“爹的意思是,老太君有意要讓鐘挽靈來主掌鐘家嗎?可她才剛到及笄之年啊,而且還是個女子。”
“女子又如何?我看姐姐就挺好,若沒有淑娟姐姐,我們那輩你就是翹楚,第一位的。”鐘淑青不服氣地反駁道,隨后又有點吃味,“不過,沒想到爹居然這么看好晚蘭那丫頭。”
鐘淑晴無奈地瞅了一眼不服氣的妹妹。“那是,鐘挽靈名聲在外,那孩子確實資質卓絕,若非受了詛咒,早該大放異彩了。她若能成功突破詛咒,鐘家交于她倒也不失是一件好事。”
鐘淑青懵懵地“哦”了一聲,心里仍是不太服氣,眼珠子直往姐姐身上瞄。“姐姐,要不你來教燕燕飛飛唄,你又不比淑娟姐姐差,沒準就能教出第二個第三個鐘挽靈呢?”
鐘圭拿起拐杖,略施懲戒地輕敲了一下小女兒的頭,嗔怪道:“你們啊,若是敢把我寶貝的燕燕飛飛教成那種鬼樣子,看我不打死你們兩個死丫頭!”
鐘淑青“哇呀”一聲連忙抱頭逃也似的跑出了客廳,留下鐘圭和鐘淑晴兩人在廳內咯咯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