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鬧市區的自習室里，偌大的房間只有王小云一人獨自看書做題。李沁來過一趟，看見只剩王小云后，覺得今天忌在此學習，打聲招呼就回去了。王小云比以往更熱情送她下樓。晚些時候，王小云問武里今天可以回嗎？武里回復說會很晚，要等她通知，不要再打擾他們思考。

武里、林子蘊以及請假歸來的成冽，三人去找記憶里前世的舊實驗基地。這件事，武里與王小云說了，卻沒有讓他跟隨過來。

翻翻詩集，王小云躺了一會兒，獨自回家。

浸夜的風，吹亂王小云的黃頭發，那樣子可以用稀里糊涂來形容。沒有武里搭話的時刻，思念衍生出的水印畫如是凝結出雪花形態，越凝越多，越凝范圍越大。

話說他們的舊實驗基地是什么樣子的，是不是游戲場景中的破敗基地，生銹的金屬門打開，休眠艙里還躺著他們的前身。王小云不敢想象，這個想象難度有些大，他現在的想法有點多，多到想睡覺。

大湖以南的地下實驗基地。

武里、林子蘊和成冽三人這周都在舊實驗基地找資料，三人共同記憶里前世的舊實驗基地，被合并在了遲曉敏所在新建的實驗基地內，屬于一塊特殊的封禁了的場所。

林子蘊是三人中最勞累的那位，一直以來都是他在舊實驗基地的信息海里實操。李天的信件多是她本人隨意記載，有自己的想法，也有單純的實驗日志，都被丟進舊實驗基地中央的巨型計算機信息熔爐中，有一些被同化消失，有一些像是有保護殼被保護，并且只能通過腦機鏈接篩別拾取。

現在已經找到三十多封數據件。

武里收集和匯編轉生技術的所有資料，成冽在復現前世實驗過程。他發現實驗組和對照組不只是武里三人和王小云一人，當時他們三人的基因轉生也存在相互對照。在三人意識信息轉移的過程中，中間都有一條能夠信息回流的渠道。也就是，如果“靈魂”轉移至新生兒受阻，或者正在轉移的意識不再想轉生，那這條特殊的渠道會起到“退路”的作用，既可以再轉移意識至網絡信息海中，也可以轉移意識至原來的舊身體上。根據林子蘊收集到的李天的數據記錄，以及他們三人在“前世”達成的共識，武里選擇了不會后退且只能把所謂“靈魂”沖入新生兒身體的路徑；林子蘊選擇了所謂“靈魂”既可以沖入新生兒身體，也可以回到舊身體，還可以繞流入龐大信息海中的路徑；成冽選擇了所謂“靈魂”沖入新生兒身體和繞流至信息海中的路徑。

這么多年過去了，實驗組三人的“靈魂”究竟有沒有轉生成功，一直以來都是疑問，對照觀察沒有編輯基因記憶的王小云，實驗得到的初步結論是，轉生實驗失效。這么多年過去了，三人最初的“靈魂”既沒有回歸舊身體，也沒有在龐大的信息池海中找到端倪，從觀察新生兒成長記錄來看，未解放其基因編譯之前，所謂的“前世靈魂”活躍狀態為零，仿佛所有的辛勤研究、無數次理論證明都在那次實驗實施后，消散在云空中。李天獨自守著這座城的實驗基地，在最后時刻，把秘密和所有理論研究材料貢獻了上去。

“李天是一位有野心的科學家，她選擇進行行政體系，我們原本以為她是年事已高，看重科技教育。沒有想到她在最后時刻，還守著這次違背倫理、違反法律的實驗?！边t曉敏說，她把找出來的一封封數據件仔細閱讀，她看著眼前幾人說，“真羨慕你們再返青春。”

“也談不上違背倫理，畢竟長生是從先秦時期就有過渲染的夢。我會繼續替你們保守好秘密，支持你們繼續研究。”

“繼續研究是上面的意思？”

“是我的意思，我和你們同一年代出生，我需要長生?！边t曉敏緩緩說，語氣平淡，像是提家長里短。

仿佛是找到了新的搜索技巧，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里，林子蘊依舊用腦機鏈接讀取，他用了一套感覺熟悉且更為繁雜的算法，找出一千多封實驗數據件。這些實驗數據件都是經過加密的，涵蓋了轉生實驗大部分過程，在其之后也找不出其他重要數據件。三人將找出的所有實驗數據件匯總，武里制作其基本的目錄以及解鎖流程，一份建議的技術報告材料匯編而成。

武里說，“信息海里找到的數據件，我們不可能短時間讀完。實驗復現也不是一兩個月能成功，這些數據保留在這里吧。”

“保留在這里，你們經常來？”

“數據件雖然不能正常讀取，但是可以復制，我已經把讀取出來的數據備份?！绷肿犹N說，“后面有需要，我們還會再來。數據讀取需要解析，重要的技術信息我只會給你?！?

沉默了一會，遲曉敏說，“你們復制一份走，原本的數據必須留在這兒。以后有很多地方，需要打擾你們。”

“好的?！绷肿犹N回答。他們沒有想到這么順利說服遲曉敏，拿到對己方也很重要的資料。盡管舊實驗基地應秘密的屬于他們三人。

“跟著我一齊參觀李天交給我的實驗基地?！?

“我們對這個實驗基地很熟悉，很了解，不用了。”武里說。

“隨我走一圈，算是給彼此的道歉?！边t曉敏坐上輪椅，被陸遙之推在最前面。偌大的地下實驗基地，照明還用著舊時的LED燈，三名少年跟在其身后。

“按照人們現在的思想開放狀態，我不知道你們的實驗違不違背倫理，但是只要一經公布，就會引起社會乃至國際社會的動蕩和騷亂，我們沒有必要成為騷亂的引發者?！边t曉敏說話時依舊淡然，看不出任何心里活動。

他們走走停停，兩三百平方的舊的實驗場所，被他們走出了現今擴至千平面積科研場所的感覺。最后，他們停在了儲放轉生實驗四人舊身體的艙間。遲曉敏又說，“這間實驗基地的任務設施、生活擺件、以及你們的遺物，自李天交于我后，都沒有動過。之前有過查找實驗數據和技術，但是大多數都設置了秘鎖，我擔心隨意置動會有些毀壞，包括腦機鏈接儀和中央數據信息海，我沒有強行拆解過。我在等你們?！?

“那上次，你是拿王小云威脅我？”武里問。

“算是吧。”

武里感到煩郁，用現世十六七歲的王小云身體作威脅，也只有眼前這位馬上入土為安的太婆做得出來。想一想就讓人氣到嘔吐。

“錄的視頻？”

“是帶你們來這里的理由?！?

在聊一些轉生技術上問題后，遲曉敏問，“這四具舊身體，你們打算怎么處理？”

三人保持沉默，這是一個怎么回答都已經有決定去向的問題。遲曉敏這么說，是想知道三人的想法。

“這間實驗基地是您的了，隨您處置。”林子蘊說。

“火化吧?！背少f。

“武里你說呢？”

“土葬埋了吧，”武里沒好氣說，“還可以拜高香?！?

“這些舊陳列我會作保存，不管實驗結果怎樣，未來變化怎樣，這間實驗基地，是你們的一個起點，是世紀的一個起始。”

出了實驗基地，遲曉敏在對林子蘊三人囑咐什么，武里是三人中站位最遠的，沒聽清！

“羨慕你們的轉生實驗。”

遲曉敏握手時候特意揉揉武里細膩白凈的皮膚。

（二）

回到熟悉的街道，武里給王小云發消息。

“快出來。看到分外親切的街道，我就喜歡你到冒泡?！?

青春期的戀愛腦與思維無關，與青春有關。

王小云不知道武里是怎么做到，一邊光彩耀人，一邊冷冷清清的行為處事，和她在一起有點夏日里喝冰茶躲樹蔭的感覺。

“你上周想和我說什么？”武里問，“我有點忘記了?！?

“沒說什么，我也有點忘記了。”王小云確實忘記，他只記得武里的笑容好看這件事。

“回廠子，看舊電影？”

“不要廠子，不要實驗。我們在這里，在這個鬧市區學習、掙錢。”

“為什么要掙錢，為什么想掙錢？”

“因為，不掙錢，以后會有很多開銷?！?

“以后開銷是什么意思，我有點聽不懂?！蔽淅镄α诵?，兩人眼里全是星星。

“我想到了，我可以多印一些書，然后夜市里擺攤?！蓖跣≡拼反肥终f。

“也是哦，那我陪你?！蔽淅镎f，“可是要與出版商溝通，不然就是盜版書記啦。”

“那得等多久？”

“估計等不少時間吧。”

“那，印不印呢？”

“印，我陪你等?！?

武里聯系出版商的IP賬號，然后遞給王小云溝通，王小云一邊打著電話，一邊看著武里把要咨詢的文字顯示在手環熒屏上。在得到一周后新印詩集寄到的承諾后，王小云興奮的拉上武里在繁華的步行街上選夜市攤點。

王小云談著怎樣怎樣把書籍大賣掙錢，武里聽后想笑。

“王小云，來日方長哦，不必太在意現在有沒有賺錢。”

“王小云，你還沒被任何一所大學錄取呢！”

“等到明年六月畢業，時間太長了。”

“一眨眼的事，現在，去廠里學習？”

“走唄?！?

“話說體驗Cyber競技賽，是不是去靈境社更好點？”

“你把林子蘊也喊上，我才想起來，成冽要回北方的學院了，我們一起送送他?！?

林子蘊的工作房車開來了，他的車子高高的，在車流中辨識度很高，王小云遠遠就認出來。送成冽去搭乘飛機的路上，林子蘊提起國賽事宜，說到四人必須到齊。

在廠間。

王小云把自己的直播學習撤下，換作日常映像紀錄。武里從家里開的花卉店移來一批植卉研究，她的研究方式很簡單，經常灑灑水，除除螨。她拆開新進的顯微鏡和操作儀，操作臺上有制動物塊高速運動的機器，王小云偶爾看到她把摘下來的切片攪碎攪糊，放置小小的高速移動裝置內或者放在載物臺上觀察，并做著一些筆記。每當做實驗時，武里會給自己換上一身白大褂。

“你咋這么認真？”王小云想問武里做實驗時特意換裝這件事。

“穿新衣服嘛，為了好拍照?！蔽淅锢跣≡七^來，微型飛行攝像機給他們拍了幾張。

“你這是在研究啥？”

“研究的方向很多，首先研究的是植物在極端物理運動中，植物神經系統的狀態?！?

“植物也有神經？”

武里給王小云的學習桌上擺上一盆月季，王小云的頭發也不是那么黃，也許是長出來又剪發了。這樣安靜的日子，持續了很久。武里有時過來嗅嗅王小云的月季花，她會面對房間里的攝影儀傻笑。

這天，武里像往常一樣準備在廠里植物車間記錄數據。她接到一個陌生視頻通話，猶豫一會，她切換成語音通話。

“您好！”

“武里嗎？我是上次資助你們省賽的贊助商，林墨。”

“嗯？您打錯了吧?！蔽淅餃蕚鋻鞌嚯娫挘澲剃懍幹畯膩矶际桥c林子蘊聯系溝通。

“陸瑤之，你認識吧？她是我公司的，有次我們在躍亭湖餐廳見過。當時，陸瑤之介紹我，林墨，林博士?！?

“你找我有什么事嗎？”

“能見面說嗎？”

“不見?！蔽淅飹鞌嚯娫?。

一會兒，武里接到林子蘊的通話，“我們的贊助商，又準備見我們，繼續跟進國賽。在參賽時候用他的廣告，贊助費面談。約定時間是今天下午?！?

“你去吧，我不想去?！?

“我把王小云帶上，”林子蘊說，“他是隊長。這次他們定在學校旁的靠湖茶憩廳?！?

“王小云，只能我帶?！?

“好，下午記得準時！”

近傍晚時候，碧空微微沁紅，武里約王小云在學校旁散步。老羅說市里的巨頭公司邀請參賽小隊面談贊助費，替王小云等人高興，小伙子們長大了。老羅說面談的事情沒有邀請他，他甩了甩快遮眼的劉海，表示欣慰。

學校對面的舊鐵路軌道，已經存在近兩個世紀，擱置在哪兒使周圍修成條形花圃，其旁邊是寬敞的行人步道。武里站在鐵軌踏步走，雙手抬起平衡身體，她喊來王小云扶著，就和許多初戀的戀人一樣，這里是牽手理由的景點。

“幼稚?！蓖跣≡普f。

“你上來?！蔽淅镎f。

“等會兒到茶憩的茶廳，表現穩重！”武里囑咐說，“不要見著好吃的，就忘記商談的事，我們得清醒點。”

“我不懂，我都聽你的?！蓖跣≡频拇竽X袋瓜子，武里彈指崩了一下。

“那個壞男人也來，上次在千米高空推你的?！蔽淅镎f，王小云聽后明顯被嚇著。

“你不要怕，這次我幫你狠狠要一筆贊助費?！?

“好?！?

快走到湖畔餐廳時，林子蘊又打來電話催促。

名叫林墨的男人起身，走到門外迎接兩位少年，滿臉笑意看著武里。

“你好，我是飛艇公司董事林墨，很高興見到你?！?

“我是武里，這是我的未婚夫王小云。不是男朋友，是未婚夫?！蔽淅锿瑫r把己方兩人給介紹。“王小云，握手?！?

“您好您好，我是王小云，武里的對象，作家，這是我的詩集。”

林墨顯然不想和王小云過多說話，王小云很自覺得從背包中拿出自己的詩集，他遞給林墨的時候，林墨看了看封面，看了看出版商，又看了看感謝詞。王小云當真是到哪兒就把詩集帶到哪兒，武里都捂嘴笑了。

幾人坐下來，陸瑤之把話題引向Cyber神舟技術賽國賽上，她希望能在直播熒幕、口號、服飾、賽室背景、虛擬賽艇等各方面植入本地企商廣告，打響西塞神州會這張源始王牌。

武里問，“不就是要寫明，西塞神舟武里號嗎？”

陸瑤之說，“再加入一些我們本地商企協會的廣告宣語。”

武里問，“以往虛擬神舟賽都會說明，活動盛會起始于西塞神舟會，起源于軋制神舟祈福這一過程，這次也會說明的?！?

陸瑤之回答，“賽方會說，我們市也年年派出隊伍參賽，但是獲得前十名的名次，歷年來總計屈指可數?！标懍幹D了頓，又說，“這次省賽的表現，讓我覺得你們拿下國賽前五，沒有問題?！?

“天才太多，我們運氣也不會一直那么好?！?

“你們想怎樣加入廣告宣語?！?

還沒等陸瑤之開口，林墨拿出方案意欲洽談?！斑@是我們的方案，你看一下，大體上是這樣的，……。”

在林子蘊、武里和王小云各自看方案之隙，林墨把三人的聯系方式一一添加。在商榷完贊助事宜后，也是在吃完晚宴各自回家以后，林墨給武里打通視頻電話，武里轉成語音接聽。電話那邊林墨語序邏輯顛次的說話，大致意思是已經知道武里等人是靈魂轉生成功之人，他很欣賞武里沉冗深邃的思想與現在少女樣貌，他不介意武里的靈魂年齡，希望能夠交往。

“謝謝你的喜歡，我不會與你有任何交集。一是我有未婚夫，二是您的年齡是我的兩倍。你說的轉生人實在太科幻，我也不會相信?！?

“可是，可是我……”

“沒有可是，不會可能?！蔽淅飹鞌嗤ㄔ?。

早表態、早隔離，對別人的好感表示尊重。

（三）

武里把被表白的事陳述在無人的聊天群里。王小云第一個回復，“他怎么能這樣厚顏無恥，三十多歲的人了，而你才十七歲！”

“他有我這樣給你寫過詩集嗎？”王小云說。

“他有我這樣給你決意改造世界嗎？”林子蘊也很會補充。正值王小云感到迷惑時，成冽也發來信息?！八形疫@樣給你做幫手，科研路上披荊斬棘嗎？”

“對啊，他有我這樣是美女嗎？”李沁發來許多親親表情。

王小云看著這些回復覺得伙伴們真可愛，他把清晨照進房間內的絲縷陽光攝印下來，照片上它投熒的亮度和照射角度通過AI可以隨心調控。

課業繁重，盡管學習時間是個人的，是安排自由的，但是暑假幾乎等于沒有。王小云走去路口等武里一起上學。

“我不想上學，你等我會遲到的。”這是武里之前的話，但王小云還是會在她家不遠處等她，遲到這件事也得成雙。

“王小云，高中畢業了，我大概就不能和你一起上下學?！蔽淅镎f，“也不一定。以你現在的學習能力，和我的慵懶學習態度，我們可能一輩子待在普通院校里安享晚年。”

“你說啥，總想那么遠?！蓖跣≡破财沧?。

上午聽課期間，學校操場上空似乎有飛艇掠過，這可把學校里看見它的學生們樂壞。新型飛艇的速度不快，可以停滯空中很久，并且它帶著周圍的風也不大。早在幾十年前，還沒有造出真正意義上的飛艇時候，其限飛法律就已頒布，在各地建造浮空艇時候，已經健全的法律法規直接適用。

武里抬頭向窗外瞄，又見到王小云像是看稀奇物一般憨傻，推搡他?！坝惺裁春每?，不就是飛艇嗎？”

“不知道為什么，就是對這類事物非常喜歡。”王小云回答，他剛剛說完，那艘巨大的飛艇停浮在學校廣場上空，廣場公園的叢草花樹在下方映出搖曳景致。

“王小云，準備報警！”

“哈？”

巨大的飛艇，向下投出光幕，這是用很傳統的“土豪”方式，向武里表白。光幕中顯示武里的官方社交賬號及頭像。

百萬粉絲名氣的武里就這樣莫名其妙被公開表白了。

“快報警，不然我就被搶走啦！”武里拍王小云的肩膀。

“真要報警？”王小云剛伸出手環，武里想了想，摘下自己的套在王小云手上?！皩Γ梦业?，我用你的?！?

“這老男人有毛病吧，我明確拒絕過他。”武里用手環上的投熒拉大視野，像在用觀敵望遠鏡。

老羅作為教導主任，已經用學校的擴音器向外喊話，希望飛艇人員冷領，這里是學校，學生們由未成年人保護法保護！

“我怕他的飛艇有火力，這種三十多歲未婚男青年，多半是執迷型人格，千萬別惹怒他做出過激行為?！?

飛艇上空的人說話了，他說著一堆情話。武里連上老羅的擴音器，回復他?！罢埬惆盐蘸矛F在時光，不要做錯事，穩重朝前看，朝前走。”

“自從我知曉你的秘密，再看你的社交賬號，再見到你的時候，我……”飛艇上的人在述說些只有他自己才懂的事情。

“你要放下我這種類型女生的執念，你不要有君生我未生的惋惜！”武里喊話，喊著嗓子有些干啞，她喝口水潤潤喉，低聲對王小云說，“這傻逼玩意盡讓我喊話，他會不會開著飛艇撞向教學樓？”

“你年齡擺在哪！”武里又喊，“是我的兩倍，都可以再生下一個我。”

飛艇上的人聽到這句話，沉默了，但還是沒有走開。不過，飛艇收起了光幕落屏，也收起了絮絮叨叨的講話。

林子蘊的工作房車在學校的地下車庫等候著，他們三人靜悄悄乘坐電梯下行，在和老羅匯報一聲后，準備離開此地。

“早就和你說過了，要做一名低調的科學家，你還去搞影視和游戲直播，不嫌心累嗎？現在翻船啦？”林子蘊批評說，“王小云寫詩歌，上個月若是沒有成功出版，怕是也有執念，下場和飛艇上那人類似?！?

“得像李沁一樣低調，甜美笑容妹?！蔽淅镎f。

三人離開的途中，林子蘊給陸瑤之打去通話，林墨的飛艇在一眾警車的驅逐中飛走。事件在網上發酵了，但是沒有引起多少波瀾。

（四）

武里幾人最近低調許多，多數時候在自習室里學習看書，他們向李沁看齊。還是李沁很自律很理性，前些日子沒有跟隨游蕩的三人組到處晃來晃去。

九月以來，該參加的競賽都已被安排滿當，Cyber神舟技術賽的國賽提上工作行程。這是一項在虛擬環境中，耗時制作賽艇競速的賽事，對于高中生來說，能夠制作艦艇已經很不錯了，虛擬賽中體現的是賽艇在虛擬長江和虛擬海中遨游，極大考驗選手們的編程水平，其難度增大了不止一個量級。不過，高中組賽沒有大學生組賽那樣要求制作太空飛艇模型的要求。

三人在參加幾次常規的學科競賽后，學校根據他們的學習進度，專門邀請本地的師范大學教授，給三人指導參賽作業。由于林子蘊和武里對其所教授的內容，基本上是看一眼后就會，所以學習壓力自然而然傳導給王小云。

“李沁，你參賽嗎？”

“不了，聽說賽事過程中，有對小隊成員的個別測試。我還從來沒有想過參加Cyber技術賽。我平常高考就好。”

“王小云，這下子學習的重擔全部給了你。”武里說。

“哼，不就是學習嗎？你們都會，我怎么就不行！”說完這句大話，王小云最近經常通宵看書鉆研到深夜。

由于學業繁重，三人商議決定先把廠子擱置，也就是再返回一次，停好水電鎖好廠門。

這也是未雨綢繆，防范避免再出現上次那樣林墨飛艇騷擾發生。

“你說的林墨，已經出糗過，我擔心他在短時間內不肯放棄。”

“我有點擔心，那個人腦子一根筋，偏執?！蓖跣≡茖τ谌鄽q還不結婚的老男人表示不理解。

“還不是因為，看上我。三十歲上下的人應該對事業執著，怎么對待感情執念呢?！蔽淅镎f，“還記得在躍湖亭餐廳時候，陸瑤之在介紹自己，也同時強調了身旁人是她男友？”

“我也記得?！蓖跣≡普f。

“你看吧，有個門當戶對的，鬧成這樣，現在是他配不上她了?！绷肿犹N說。

“陸瑤之蠻好，理性又漂亮，還是富婆?！蔽淅镎f。

“學校專門為我們邀請的教授，千萬不要再告訴他，我們私辦廠子，不然又得驚訝?！?

“賽前有交流會，我們屬于湖北總隊，為期一周的交流會我們會在省會相聚。”

三人理了理手頭上的事，準備去廠子先收拾收拾，之后一心撲在國賽上。

自從武里啟用這座廠子，不算日常水電清潔，那些買來擺置的花卉植被就需要長時間打理。不過，無理廠的“保姆”型智能，會定期操控機械臂等進行廠間管理。林子蘊問，“如果長時間不用這里的設備，你的智能管家“小白”怎么處理？”

“能怎么辦？只能關停處理咯。”

“我可不想你的廠子長時間關停。如果關停，我布置的運營就會停下，我得把智能“小青”搬家到競技社?！?

“那就想想辦法，低能耗維持吧。”

王小云對武里的廠子建成好奇，更多的是敬佩。武里說這里之前是一家模具廠，因為跟不上時代，轉成玩具廠，現在又跟進不上時代，留給了自己。

“你家之前是開廠子的。”

三人把廠子內屬于自己的區域認真打掃，被褥折疊起來，桌椅沙發鋪上遮塵的厚紗。之后，武里在自己的車間里與主控管家“智能大腦”交談，下達一些指令，武里希望再回來時候，植物圓區的車間依舊綠意簇擁。林子蘊在自己的車間整理數據，他的智能“小青”有自己的渠道，可以實現不接觸直接回歸至競技社。王小云的車間，他撫摸著神舟“武里號”，感受著內心深處“海涌般”的靈感不斷沖刷著自己，迸發出情緒，想著這半年來做成功的兩件事，省賽獲獎以及詩集出版，自己像從水里游上岸的人。

傍晚暮靄，廠子外遠處的山林把它們的繚霧推聚過來，一艘黑色飛艇毫無征兆的出現在無理廠上空。

“武里，你看這艘飛艇，三分鐘前停留在這里，我這邊探測儀已經顯示，我認為你的廠子管家提醒過?！?

“知道了，我早知道。那會有誰？”武里無奈?！皠e管他。”

三人坐在中央的會客廳中，夜色在遠處從廠子沿壁的大窗戶浸染進，王小云覺得那像是一幅掛畫，又覺有些顛簸，那是夜晚將至帶來的錯覺，他們正處于夢幻的巨大褐幕背景的廠子里。

“我的智能不想我們關停，它談著重啟后的狀態自由。”武里說，“不關電的話，又不宜過多使用外部電能。所以卡在這里了，廠子要靜悄悄產電和用電，我們的發電裝置組成由什么好？”

“隱蔽且能量足？”

“對?！?

“太陽能光板會被衛星照，其他能源安置不方便。比方說，微生物分解產能，這個直接排掉?！?

王小云就知道，只要天一黑，廠子里的商討內容就會變得很冷靜高深。這次他想提建議補充，“用窗戶與窗戶間的風能怎么樣？”指了指廠子沿壁上的大窗戶，以及廠房頂透光的天窗，雖然王小云也不知道該如何設計，但是想來打開窗戶通風很舒服。

“前些天，我注意到一種新型能源收集器，它是根據植物光合機制研發的。比太陽能發電復雜很多，隱蔽且能量足，試一試怎樣？”林子蘊問。

武里猶豫著說，“那種特制的原始材料聽說有些貴。而且需要比較漫長的時間，把那一片一片的晶片植入墻壁中，雖然遠看隱蔽，肉眼看不出什么，但用特殊儀器檢查，會看到滿房墻的星星?！?

滿房墻體的星星，看起來是什么樣子的？王小云很好奇，四處張望房壁。

“先按王小云的用風能吧，越簡單的越不容易被發現?！蔽淅镎f，“新方法，后面再考慮。”

“我可以資助你?！绷肿犹N悄悄發文字給武里。

“你不早說，按你的辦?！蔽淅锘貜?。

武里把眼前彈出來的熒屏點擊，把兩套方案提交給智能“小白”。

三人乘坐林子蘊的工作車，準備駛離無理廠。車子剛啟動時，武里向著天空瞄一眼，發現那個圓盤形狀的飛艇還在?！八筒缓哪軉幔窟€靜止?！?

王小云也湊過來瞅了瞅天上飛艇，看到黑色的巨型飛艇離地面不高，也就是百層樓高，靜靜停在那兒，機艇本身有規律閃著藍光。

“它動了。”王小云說。

“沒事別盯著他看，小心被勾瞎了眼。”拽回王小云，武里催促林子蘊趕緊走。

“這人是有點腦殘吧?！?

“希望他不要沖動，欺負我們幾位少年。”林子蘊說，“我已經把我們的車子狀態上傳，如果被炸死那也沒辦法?！?

“后面如果他還繼續打擾我們，是不是要跟老羅說一聲?！?

“哦豁，我們被飛艇鎖定了?！绷肿犹N的工作車駕座顯示屏上彈出訊息?！半m然知道是威脅，但保不準他手抖?。　?

與飛艇這么近的直線距離，林子蘊通過發送信號接通與林墨的視頻通話。武里有點郁悶，“您好，林墨?！?

“你好，武里。”

“謝謝你對我的好感，我確實看不上你。你年紀大，當我三十歲的時候，你已經邁進五十歲?！?

“年齡不是主要問題，我們馬上就能克服長生的桎梏?！?

“你應該好好珍惜你的身邊人，和你一起成長的人相濡以沫。我已經有伙伴，年齡差距決定我們注定成為不了朋友?！?

林墨還想說什么，又覺得說不上來。武里補充說，“就這樣吧，大哥哥，希望你能在接下來的日子，行穩致遠，過好自己的日子，種好自己的田園，有步驟有熱情經營好自己?！?

掛斷通話，幾束激光從飛艇照射而來，燒焦行車的油柏路，也晃亮幾人眼睛。

“這人不講武德！”

林子蘊的工作車急剎車導致車身不穩，差點傾斜而倒，而后又急急擺正加速。天上的飛艇造出巨大轟鳴，遠遁而去。

“總算離開了，搞得我們很被動狼狽?！绷肿犹N說?！跋Ｍ苷业阶约旱男腋?，成就自己的事業，不過想一想，他真的是頑劣秉性，哪個女生受得了他。”

“我感覺他不會善罷甘休?！蓖跣≡普f。

“那請你分析分析！王小云。”林子蘊問。

“他只是喜歡你，沒有真正愛你?！蓖跣≡普f。

武里在聽王小云分析感情，問。“如果你是他，你怎么做？”

“我，我不知道怎么回答。這個問題沒法比較我和他?！?

“王小云你的直覺，是不是飛艇上的人沒有得到自己認為的好處，會把我和武里轉生的秘密透露出來？”林子蘊問。

“不知道，我確定沒法和你們交流。”

（五）

也是在第三天，一段視頻在網絡上被流傳。畫面中，飛艇在一輛工作車上空追隨，它發射激光彈射到路面，工作車閃躲急走。執法部門對飛艇滋事人進行刑拘，畫面中可以看到林墨似乎是被逼急，脫口而出我追擊的是轉生人，是轉生人！

“都是姓林的，他與你比起來就是純純一傻冒。”武里說，“世界上有人相信他？”

“林墨絕對是篤定了你的身份，才敢這么偏執追你?！绷肿犹N說，“與長生沾了一點關系的科技，都會讓人們趨之若鶩，喜若癡狂，沒有爭取到就會活著不瞑目。遲曉敏如此，她的孫子也是如此。”

“他是遲曉敏孫子？”

“三十多歲，我記憶里應該是的。”

“林墨在視頻里說的事，會對你們造成影響嗎？”王小云問，他對轉生這個詞眼既厭煩又擁護，轉生怎么了，轉生后還是普普通通的從小到大同伴！

“會有影響，所以期望事態不要擴大，我們今后更要保持平常?！?

“是有一點，我們這么優秀的人放網絡上，可能會被語言攻擊！”

“在這個時代，時代的節骨眼上，長生轉生延年益壽類的科技話題，比過去五十年都敏感。我們不要撞到輿論風口上?！绷肿犹N把視頻看完?！八麜^續找我們的痕跡，佐證我們是轉生人?！?

“不得到我，不罷休？”

“是不犯錯，不覺心安?！?

“嗯？”王小云疑惑。

“現代人缺信仰，他們以適當犯錯，彌補精神空虛。犯錯越深的人，比如泯滅他人進步思維，越是在今后生活中好用來克己和心安?！绷肿犹N解釋。

“還有這種說法？”王小云對林子蘊的話完全不懂。

“拿對別人的傷害，反過來教育自己勿犯。”

“休教天下人負我，衍溢的人性本質思維。”

“奇怪又可惡的，人類?！蓖跣≡苼砩线@么一句。

“誰讓你教王小云想破頭痛的哲學?！蔽淅镆荒X光呼給林子蘊。

“讓你們老實走科研路子，你們偏要深陷‘世俗’糾紛，把生活過得仙氣一些難嗎？”

林子蘊說這句話時看向武里，武里對他說，“你的眼神好像清澈了一點點?！?

正如林子蘊預測的那樣，網絡上自從那件事情鬧出來后，許多人都在討論長生技術，甚至一些網友把國外的臨床試驗視頻搬到網絡中討論。他們探討的內容包括但不限于，強調延長端粒生物長壽的技術，強調腦機物聯數字衍生的技術，也有共享體驗老人與青年人合用思維以及身體的感官技術。

武里將西塞神舟會的市賽省賽視頻搬進自己的官方社交賬號，又發布自己單獨錄好的講解視頻，把賽事的歷史和傳承來歷進行闡述。她的頂置圖文有一條還是王小云的詩集購買鏈接。

“王濬樓船下益州，金陵王氣黯然收。千尋鐵鎖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頭。

古來的西塞神舟會，現今的Cyber神舟技術賽事。自古而今傳承下來的非遺底蘊，指導我們將科技事業融合于深厚歷史文蘊，科技的應用觀念不斷擺正，生活的富裕環境愈發踏實。希望大家不要過度解讀“廢土朋克”，正確看待科技長遠發展，團結聚力，包容創新，用文化的柔膚包裹科技的骨骼，共見Cyber神舟賽事盛會?！?

“我說的怎么樣，子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