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場詩會所引起的風波并不止于此,只是郭映匆匆離場,去了趙氏的莊園,并未來得及知曉而已。
不過有了詩會上的一番鋪墊,郭映的號召力就遠非昔日可比了。
當他再提及要去西疆戍邊時,一干趙氏的子弟紛紛表示要自備弓馬,隨他一道上陣殺敵,收復河山。
趙氏雖然朝中無人,但在鄉(xiāng)里還是頗有根基的,郭映的舅舅趙破虜轉(zhuǎn)瞬之間就給他拉來了兩百健兒。
于趙破虜而言,外甥有志建功立業(yè),光耀門楣,他這個做舅舅的,自然是要鼎力相助了。
而趙家的子弟跟了郭映,當然也是有好處的,立功受賞至少能有保證,除此之外,升遷也肯定比做小兵快些。
再則,郭府肯定也不會對他們的家眷有所表示,一份錢糧是少不了的。
不過郭映可不會來者不拒,且不說皇帝多半是會封他個小官,便是封他一個大官他也養(yǎng)不起這么多人。
“舅父,我可養(yǎng)不起這么多人。”郭映笑著說。
“瞧瞧,瞧瞧,說的什么話!”趙破虜佯作生氣,實際卻樂呵呵地打趣道。
“你和你娘都是我看著長大的,雖然這些年你娘入了深閨高閣,我走動起來不方便,但咱們舅舅外甥的情分那是八輩子都割不斷,我還能讓你破費?”
“實話說呀,我就是想讓這些不成器的跟著你,討個官身,讓他們待在鄉(xiāng)里和那些五陵年少斗雞奔馬、飛鷹走狗、斗毆殺人,遲早得把命搭進去!
與其如此,倒不如去西北,為國效力,即便是死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五陵一詞本是地名,源自于長安城旁邊五座漢朝皇帝陵墓,漢高帝長陵,漢惠帝安陵,漢景帝陽陵,漢武帝茂陵,以及漢昭帝平陵。
后因五陵周圍為富豪聚居之所,“五陵”就泛指有權(quán)勢的豪富之家,詩人也多以“五陵年少”為詠紈绔子弟或豪俠少年之典。
唐代的不少詩篇就提到了他們,宋代的王安石更曾作詩說“愿為五陵輕薄兒,生在貞觀開元時,斗雞走犬過一生,天地安危兩不知。”
“……”郭映聞言嘴角微抽,心說這還真不完全是養(yǎng)不養(yǎng)得起的問題,關(guān)鍵是逾不逾制的問題。
皇帝允許郭家養(yǎng)部曲護衛(wèi),但那是對郭子儀的榮寵,他郭映真要是整個數(shù)百護衛(wèi),估計馬上就有御史跳出來聒噪兩句揚名呢。
現(xiàn)在他在朝中本就沒什么好名聲,若是再添個豢養(yǎng)私軍的罪名,估計皇帝就更容不得他了。
思忖到此,郭映連忙擺手婉拒:“舅父好意,甥兒心領(lǐng)了,只是圣上前番因為扶風郡王宅邸逾制龍顏大怒,我若是帶這么多子弟隨從,難免朝中有奸人借題發(fā)揮……”
這事兒不算什么大事兒,但郭映也不想節(jié)外生枝。
沒必要。
“這……”見郭映神色嚴肅,顯然并非推脫,趙破虜不由沉吟了起來。
片刻之后,他才嘆口氣道:“罷了,你既然有顧慮,舅父也不勉強。
不過,我知你上頭有五個哥哥,恐怕手頭也不寬裕,舅父先給你拿三千緡訾財,權(quán)當是個心意,這你可不能推脫。”
“這……”
郭映聞言一滯。
三千緡對他而言倒不算什么,但對趙氏這個小家族而言,那絕不是一個小數(shù)目,畢竟這年頭酒政制度比較復雜,酤戶釀酒不但要買官賣的酒曲,還要交榷酒錢,這個榷酒錢甚至占到了酒價的一半。
總體而言,利潤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可觀,拋除人工,也就是兩三分的薄利。
這廂郭映還在猶豫,但趙破虜卻已經(jīng)將西市竇家坊柜上開的憑帖(相當于支票)塞到他手中了。
“八郎你若是再推辭,舅父日后可就無顏去郭府登門拜訪看你娘了!”
聽出趙破虜語氣里的堅決,郭映不敢再推托,便爽朗一笑道:“舅父如此厚賜,甥兒怎好拒絕?
只是我今日來,也有帶給舅父一份薄禮,希望舅父喜歡。”
“哦,是何物?”
“是我花重金求購的一道釀酒方子。”
說罷,郭映從懷中一張沾滿筆墨的薄紙遞給趙破虜。
趙破虜疑惑道:“什么方子值得你這么鄭重其事?”
郭映也不解釋,只含糊應了一聲,說是商代傳下來的,酒池肉林中的酒指的就是此酒。
趙破虜接過薄紙仔細地看了起來,越看,臉上的驚異之色就愈加明顯。
趙家世世代代都是酤戶,說是釀酒的世家也不為過,但這方子上說的蒸餾法,他還真是頭一回聽說。
其實這倒也不怪他孤陋寡聞,這個時代雖然已有了燒酒的說法,但距離真正的蒸餾酒大規(guī)模問世還有數(shù)百年的光景呢。
連看三遍,趙破虜心頭愈加激蕩,忍不住感慨道:“若這方子上寫的都是真的,那于釀酒界,將是一場前所未有的革新啊。”
郭映笑而不語,心說這是當然。
這蒸餾酒的方子是他穿越之初就寫下來的,只不過一直沒派上用場而已,畢竟以他的身份,下場與民爭利,未免太跌份兒了。
如今用它還趙家、舅舅一個恩情,算是物盡其用。
舅甥二人又閑談一陣,郭映便告辭離去了。
最終,他也只是挑了二十個弓馬嫻熟的健兒跟隨。
畢竟他還要考慮到郭家的旁支庶子、京師的俠少,萬一再有其他將門的子弟要跟著去,總不能拒絕了吧?
而且他身邊還有不少將門紈绔,他尋思著若是將這幫廢柴也拉到船上,將來到了關(guān)鍵時候未必不能濟得大事。
經(jīng)過上次大明宮面圣之后,郭映心里對急功近利的皇帝李適的期待已經(jīng)變成了零,而且心底隱隱萌生出了一個不太成熟的想法。
那就是盡一切心思向上爬,順帶著收攬人心、擴充兵馬,等到了四五年后的“涇原兵變”時,直接效仿曹操打著救駕的旗號行劫駕之事,然后打出“奉天子以討不臣”的旗號……
當然了,這個想法操作起來的難度可能比曹操迎天子到許昌這個劇本的難度更大,就算真成功了也極有可能落得一個千夫所指、舉世皆敵的下場,畢竟此時的大唐不比漢末,人心尚在。
一個搞不好,就是九族盡滅。
但是從眼下看,他去從軍戍邊之事已經(jīng)沒有回轉(zhuǎn)的余地了,郭映自然要未雨綢繆一番。
所謂“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說得便是這個道理。
再則,郭映心里也是有股子志氣的,他有時候心里就想,司馬懿能用十幾年磨一劍,一日之內(nèi)奪取曹氏四代人的基業(yè)。
我郭映,就不能五年磨一劍,奪取李唐八代人的基業(y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