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北遙嘆了口氣,蹲下身幫她。
把東西收拾回原位,簡意吸了吸鼻子,開口道:“謝謝,剛剛發生的事你就當沒看到吧。”
“嗯。”他站著沒動,只看著她背對自己。
簡意回過頭,面上還是平常的樣子。
她長得其實很普通,既不漂亮也不可愛,他第一次注意到她,不過是因為她眼睛里藏著的靈氣,可現在卻連這一點靈氣都失去了,有時候覺得她過分老成,完全沒有一個高中生該有的朝氣。
祁北遙心里忽然感到一陣晦澀:“之前你說我們朋友,朋友之間該是可以交流的吧,如果你心里真的有事,也可以和我說的。”
“嗯。”簡意回了一個字,繞過他出了房間。
祁北遙跟在她后面。
“這面你不吃了?”她在轉移話題。
“不吃了。”祁北遙皺了皺眉,覺得挫敗,每次在他試圖靠近她的世界時,她就敬而遠之。
簡意把剩下的湯倒掉,轉去洗碗。
她的背影單薄,嘴巴倒閉得緊。
祁北遙吐出一口濁氣,道了別回去了。
次日。
祁北遙蹲在出租屋里,躲在窗簾后看著她出門,他也感無聊,窩著在沙發里玩游戲,百無聊賴地打發時間。
老舊的風扇吃力地轉著,卷起淡藍的窗簾,卻揮散不去夏日的悶熱和如浪的蟬鳴,細汗甚至沾濕了他的衣服。
祁北遙將手機甩到一邊,發愁地想,南城的夏天真不是好過的,到底要不要在這兒破屋子里安個空調,但安吧,他幾個月后就走了,浪費;不安吧,又快被熱死了,真愁人。
摸到桌子上的煙盒,他點了根煙,放空了大腦,差不多的時候,起身去洗了個澡,換了件無袖的黑色背心。
估摸著她該回來了,祁北遙打開電腦找電影,順便燙了碗泡面。
等他面都吃完了,敲門聲才篤篤地響起。
祁北遙跑去開門,外頭果然是簡意,也才洗過澡,披著濕頭發就過來了。
“來晚了嗎?”她問,邊進了屋。
“沒有,我剛把電影下好,你過來看看吧。”
“哦。”簡意坐到茶幾旁。
坐到她身側,祁北遙動著鼠標,問:“你喜歡看什么片兒?我下了動漫、戀愛、倫理,科幻之類的幾部,你挑挑。”
額角披下一縷碎發,簡意將它捋順了,轉頭問他:“你都看過了?”
他搖頭,指了指屏幕:“這個沒有。”
“那就看這個吧。”
“好。”
為了有點氛圍感,祁北遙拉上了窗簾,關掉了客廳的燈,留著浴室里一盞燈滲透出微弱的光,他坐回沙發上,覺得兩個人彎著腰盯著電腦看有點費勁,將沙發上兩個抱枕墊到地上。
“坐在這兒看吧,不然有點費脖子。”
簡意乖乖坐到他指的地方,屈著膝,雙手放在膝頭上,墊著下巴,認真地盯著屏幕。
幽幽的藍光映在兩張緊挨著坐著的年輕臉龐上。
這是部R國的電影,故事的背景一開始設定在校園,兩個人因為相同的姓名相知相識相熟,埋在心底的朦朧的情感卻一直沒有開口的機會。
祁北遙看著卻有點分神,他平常也不怎么看愛情電影,此刻和她靠得太近,聽著她平穩的呼吸聲,反而心里起了波瀾,看得心不在焉。
反觀簡意,從電影開場到看了一半,都維持著同一個姿勢,貌似看得很入神,以為她是在他這兒顯得拘謹,祁北遙扭頭剛想說點什么,才恍然發現,她居然睡著了。
簡意抱著自己就這樣睡著了。
約好兩個人一起看電影,她竟然就、這、么、睡、著、了!
祁北遙大為震驚,這電影很無聊么,他好歹也看了一半呢。
他倒想叫醒她,怕她有起床氣,沒敢動她。
好吧,這電影他一個人也看不下去了,他抬手暫停了進度條。
僅有的聲音在這一刻都被關停,時間仿佛靜止,她依然在睡夢中,留他一人清醒。
祁北遙干脆也撐著腦袋看她。
睡著了的簡意,溫柔的安靜,舒展著眉頭和嘴角,淺淺呼吸著,完全沒有平日里的疏離和冷淡,難得一見地放松警惕。
連帶著這個世界都是詳和的,偶爾有車聲和人聲從樓下蒸騰上來,但無法隔絕此刻他們的獨處。
祁北遙感覺這樣的她倒可愛多了,他不忍心叫醒她,靜靜地陪在她身邊。
黑暗漸漸彌漫整個空間,突然被一陣急促的鈴聲震碎。
祁北遙被嚇了一跳,忙手忙腳跑去開燈。
簡意醒過來,及時關掉手機上定的鬧鐘,閉了閉眼來適應明亮的光線,似手忘了自己在哪兒,頓了頓,看到他,立馬站起來,歉然道:“不好意思,站了一天,實在累了。”
“沒事。”
“電影放完了?”
“沒有啊,看到一半你就睡著了,我也就沒看下去。”
長發干得差不多了,簡意隨便扎起來,漫不經心地說:“沒看下去也挺好的,后邊的結局不太好。”
“結局怎么樣?”
“他們沒在一起,那個男主死掉了。”
祁北遙挑了挑眉:“這樣啊,挺可惜的。”
“是啊,我不太喜歡。”簡意看了看時間,“大排檔營業時間到了,我得走了。”
“好吧,再見。”
周一,兩人還是約好了去學校。
簡意中途去了趟廁所,祁北遙只身來到教室,剛把書包放下,窗子就被人從外邊敲響。
祁北遙開了窗,來者是個陌生的男生,面色泛紅,喘著氣,八成是跑著上樓來的:“請問簡意在嗎?”
“不在,去洗手間了。”
他手里抱著一罐漂亮的糖果,引起祁北遙的注意,又問:“你找她做什么?”
“哦,這是放哥代我轉交給她的,還有張字條,能不能請你幫我送給她一下。”那男生把東西遞給他。
祁北遙微微回想著名字里帶放字的人,一邊又伸手接過糖果和字條,放到了簡意的桌子上。
“謝謝啊。”那男生立即走了。
等他一走,祁北遙立馬把字條翻了個面:三日未見,頗為想念,太想見你一起敘敘舊了,中午我來接你,一起吃頓飯吧。
落款是姚放。
祁北遙想起那天在清吧里的事,冷冷地笑了一聲,把字條壓在了玻璃罐下,還在心里腹誹:司馬昭之心吶,意思真夠明顯的,還會送糖果搞糖衣炮彈那一套呢。
指望她會答應?
祁北遙倒想看看。
過了一會兒,簡意回到教室,看到自己桌子上的東西時,似乎也沒那么驚訝,把糖果罐子小心翼翼地收進書包里,看完字條后也好好地收了起來。
然后坐下來,攤開書,跟什么都沒發生一樣。
但祁北遙注意到從上課起,她就已經心不在焉,時而盯著黑板發呆,時而轉玩著手上的筆。
別問他怎么從一兩個動作猜出她的心思的,祁北遙以前是沒有這種能力,但認識她以后好像就平白無故地多了這個技能。
他自己的心思也不在聽課上,余光里一直瞥著她。
臨近最后一節課,簡意摸出自己那款不知用了多久的老牌手機,悄悄發了條消息。
一放學,就往后門那邊走了。
靠,她還吃這一套?祁北遙舌尖頂了頂臉頰內側,一種吃味一樣的情緒似乎頂破了土。
簡意當然不知道他這種心思,背上書包來到后門,果然見到了姚放。
他騎著一輛拉風又騷包的黑色摩托車,一只腳撐著地,繃得又緊又直,低頭正在看手機,穿著黑色的夾克和休閑褲,顯出幾分戾氣。
意識到她走近,姚放抬起頭,把手機收了起來,臉上立刻堆出笑容:“來啦,上車,帶你去吃飯。”
“你還沒說去哪兒呢?”
“還能去哪兒?江邊那家館子唄。”
兩人相視一笑,都知道那家店他們是共同的回憶。
姚放拿起一頂白色的頭盔,讓她走近點兒,幫她戴上,又給自己戴上,騎上車乘著風走了。
近兩年江邊建起了美食觀光街,不少店面都翻新了,很多人拿了搬遷款也走了,路又拓闊了,但那家老店倒一直是原來的模樣。
開店的是對從外地搬到南城的老夫妻,店面占得很小,但卻洋溢著家庭的氛圍感。
簡意很喜歡這種氛圍感,更多的是羨慕,但這兩年因為孤獨和打工的時間太多,以至于她已經很久沒踏進這家店了。
姚放帶著她走進去,果不其然,老爺爺和老奶奶一直記著他們兩個常客,不用多說就做了一桌他們愛吃的菜。
“好久沒回來了,想這個味道想得要命。”姚放感慨道。
“你還會懷念這個味道呢?不是回到姚家就有數不清的山珍海味了么。”簡意打趣道。
“哎,那些東西哪兒比得上回家的感覺。”
姚放自從認祖歸宗后,因為學業落下太多,就被姚父早早拎出去給他打點生意,從一個地方跑到另一個地方,沒日沒夜地搞人脈弄錢。
提起這個話題,簡意又問:“他們對你怎么樣?還好么?”
“還行,面子上總還過得去,畢竟都姓姚嘛。”老實說來,姚放雖是個私生子,但性子妥妥地繼承了姚父,在道上人狠話不多,戾氣重,是個標準的刺頭,“除了那個妹妹……”
“姚薇瑩?”
“嗯,看著和善,實際還是大小姐脾氣,城府挺深的。”
簡意頓了頓,問:“那她沒故意對你做過什么吧?”
聞言,姚放忽然嘆了口氣,嚼在嘴里的羊肉都不香了,欲夾一筷子青菜的動作也停住了,語氣沉沉地問:“你真的想知道嗎?”
看著他這副模樣,簡意心都揪起來了,急忙問:“她到底怎么你了?”
姚放卻撲哧一聲笑出來,眼角上挑,露出潔白的牙齒,滿眼笑意地摸了摸她的頭:“逗你玩的,什么都沒有。”
“靠,這樣很過分欸!”簡意確實被氣到了,自己這么關心他,他居然拿她開玩笑。
不想理他了。
她背過臉。
姚放連連道歉,又來哄她:“我的錯我的錯,以后再也不騙你了。”
末了,又趁機揉揉她的腦袋。
“你個騙子,你好久以前也是這樣說的,哪一次做到過?畫個屁的大餅啊!”簡意推開他的手。
不料被姚放擒住了她的手腕,往自己身邊一帶,朝她嘴里塞了顆奶糖。
“這次不會了,不會再騙你了,再也不走了。”
他深深地望著她,這個兩年來自己想念無數遍的人,褐色的眼里藏不住的寵溺,慢慢彎下腰,忍不住再靠近他一點點。
“小意,我對你的思念從來都不是假的,只有離開你以后,我才知道以前待在你身邊的日子有多么奢侈。”
奶糖在舌尖融化,甜味躥上簡意的味蕾,她卻覺得這糖不是自己含化的,而是被他灼熱的目光融化的。
像太陽一樣。
但提起太陽,簡意的腦海里卻閃過那枚耀眼的耳釘,戴在同樣耀眼的祁北遙身上。
明明比起眼前的人,他更像遙遠卻明亮的太陽。
注意到她的眼神,姚放只當是自己說的話過于突兀了,忙松開她,轉移話題:“不煽情了,快吃飯吧,再不吃就多涼了。”
簡意亦怕被他揭穿自己的小心思,低下頭專心吃飯。
結完賬,姚放拉著她到江邊走了走,逛了沒一會兒就要到上課時間了。
“下午第一節課上什么?”姚放問她。
“體育。”
“翹了吧,大夏天的誰想在籃球場上流汗,等第一節課下了,我開后門送你回去。”他存了私心,想和她多待一會兒。
“行吧,先不走了。”簡意笑笑。
祁北遙那頭卻是徹底笑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