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戲劇最重要的是什么？

劇本的質量，演員的演技，舞臺道具的制作，燈光和音樂的配合……

這些都很重要，但是，最關鍵的，其實是情緒的調動。

如果一場戲劇制作精良，演員也很賣力，可是劇情內容無法調動起觀眾的笑容和眼淚。

那這樣的一場戲劇，其實就是失敗的。

至少，這個幻境的制造者對于戲劇的理解是這樣的。

康恩赫意識到這一點，正在努力構思。

他想了很多戲劇效果，最終認為這些戲劇效果都很難區分出坐在臺下的那個女人。

比如演一場白人文化背景里的戲劇，什么落難大小姐被英勇牛仔拯救，又或者美國南北戰爭中北軍對于南方的燒殺搶掠。

任何一個白人，看到這樣的戲劇，都會真心實意地出現歡喜或者哀傷的情緒。

只要他能聽得懂英文，他就能有很強烈的代入感。

畢竟臺上的演員，臺下的觀眾，都是所謂的“高加索白人”。

如果眼前這個幻境，完全受到那個女人的控制，那么，女人笑其他面具人就笑，女人哭其他面具人也哭。

這就沒有任何可能，能從幾千張面具當中找出那個女人。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們三個已經要被永遠困在這里了。

但是很明顯，根據那個女人表現出來的意思，這些幻境幻化出的“面具人”對于臺上戲劇的情緒變化，是有自己的感知的。

那個女人并不能完全控制這個幻境。

幻境對于一場戲劇，有它自己的純粹的感受。他們在舞臺上表演喜怒哀樂，這些幻境幻化出來的“面具人”就會表現出相應的喜怒哀樂的“表情”。

所以，破局的關鍵在于，他們三個要想辦法演出一種獨特的情緒。

這種情緒足以讓數千名面具人觀眾一會哭一會笑，但是，這種情緒必須要讓那個女人，無法真正代入和理解。

讓一個這個年代的白人去看類似于《失空斬》，《華容道》這樣的戲劇劇情，應該就能起到這樣的效果！

康恩赫把自己的想法和芬里爾和耶斯特說了一下，二人紛紛夸贊康恩赫的縝密的思維。

只有一個問題。

大哥，你知道其他人種其他民族的戲怎么演嗎？

我們都是白人，從小到大看的都是白人戲劇。偶爾有一些所謂的“異域風情”戲，那也是披著其他民族文化皮的白人戲！

康恩赫自然有些尷尬，他總不能說其實我的靈魂是來自未來的，而且是來自大洋彼岸的東方大國的吧！

又細細思考了一會，康恩赫有了決斷。他湊到另兩個人耳邊開始竊竊私語。

芬里爾和耶斯特的表情先是驚訝，然后一愣一愣地聽康恩赫說著，最后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

“盛大開場！”

“咚隆隆隆——砰！”

一陣讓人眼花繚亂的燈光打過，再配合著如同破鑼嗓子一樣的音響效果，康恩赫戴著一個滑稽的高帽子，閃亮登場！

這一幕看起來非常古怪，所以下面觀眾席坐著的幾千個面具人都笑了起來。

這不同于正常的觀眾發笑。而是密密麻麻的幾千個一模一樣的，畫在一張慘白的面具上的笑容。

在舞臺上看過去，極其具有壓迫感。

康恩赫咽了口口水，他知道成敗在此一舉。

他右手一揮，芬里爾立刻開始放起一張唱片。

這里的音響系統非常先進，僅僅是放這個年代的音質粗糙的唱片也能產生比較好點音響效果。

現在播放的是著名的悲劇音樂，康恩赫聽在耳里，苦在心里，不由得悲從中來。

凄慘的旋律，對命運不公的傾訴，這些都為康恩赫即將要“表演”的臺詞醞釀足了情緒準備。

“啊———！”

康恩赫猛地單膝跪地，耶斯特手忙腳亂地操縱著燈光向他照去，同時熄滅全場其他的燈光。

“我為什么……這么慘！”

臺下的幾千張面具，先是統一做出一個完全一致的驚訝表情，然后又整齊劃一地表現出一個疑惑地的神情。

不得不說，這些慘白的面具上的表情，雖然僅僅是用幾條曲線描繪出來，看起來卻栩栩如生。

甚至有種恐怖谷的感覺。

康恩赫一邊展現著自己浮夸的演技一邊開啟【洞悉之眼】，粗略地掃了一遍臺下的觀眾的表情。

看起來都是一模一樣，即便用善于分辨細微的不同之處的【洞悉之眼】，也很難看出來任何區別。

心里暗罵了一聲，康恩赫全神貫注，全身心地投入到悲傷，哀愁還略帶一點憤怒的心情的塑造中。

“啊……！想我之前生活在那樣一個美好的城市——”

“那里沒有黑手黨，沒有橫沖直撞的馬車，沒有聚集起來的垃圾堆……”

“那里有方便的外賣，那里有美妙的互聯網，那里有各種各樣的零食……”

康恩赫漸入佳境，想到從前活在二十一世紀的美妙，心里真的開始充滿了對于不公命運的控訴。

憑啥就選擇我穿越到這么一個世界？穿越到這么一個充斥著怪力亂神，隨時都有性命之危的世界？

不公平啊！

“啊……！”

“那里沒有可恨的人在地下召喚地獄犬！那里沒有詭異的人拉我進入幻境！那里沒有該死的上司整天當謎語人，讓我猜他的意圖！”

康恩赫動了真火，這個世界的各種各樣的事情確實是太讓人擔驚受怕了。

而且娛樂方式也是那么缺乏。別的不說，這沒有手機沒有電腦，沒有游戲沒有短視頻，剛開始還真讓他很不適應。

不對，就算是到現在，他還是很不適應！

康恩赫站起身，緩緩地在舞臺上走來走去。他的【洞悉之眼】只能觀察一片的觀眾，所以他不斷地走動，希望能夠找出這個該死的女人。

康恩赫用英語說著各種臨時編的臺詞，雖然不夠押韻，也不符合一般戲劇的要求。

但是他以飽滿的感情控訴這個悲慘的世界，而且控訴的內容都是親身經歷。再配合震蕩人心的悲慘交響樂，整個舞臺都充滿了一種悲哀無奈的感情。

臺下幻境幻化出來的傀儡，確實都被康恩赫內心所體現的情緒感染，紛紛做出哭泣的表情。

康恩赫眼珠都快瞪出來了，但是，仍然看不出來這密密麻麻幾千個面具里，哪個面具的表情和其他人不一樣。

猶豫片刻，康恩赫一咬牙，準備開大招。

“啊……！我親愛的故鄉！我親愛的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姥姥姥爺……”

這一段康恩赫直接本色出演，開始說普通話了！

“我的手機！我的二次元手游！我的抽象視頻！”

康恩赫的情緒配合著芬里爾急急忙忙找出來的音樂，達到了高潮。

他也從舞臺上走到觀眾席的過道上，開始放聲高歌。

一開始耶斯特和芬里爾都傻了，他們以為康恩赫終于瘋掉了，開始胡言亂語，說起古神或者外神或者舊日的語言了。

結果聽了幾段以后，發現康恩赫仍然把握著自己的情緒，而且……

這語言聽起來抑揚頓挫，雖然聽不懂，但是應該是人類的語言……

吧？

終于可以肆無忌憚地說自己家鄉的語言，康恩赫情難自已，到最后干脆直接唱起了“一條大河——波浪寬……”

心中思鄉之情達到最頂點，眼圈都紅了。

芬里爾麻木地換著唱片，耶斯特麻木地換著燈光，兩個人也麻了。

這哪叫戲劇啊，這叫康恩赫一人獨唱演奏會還差不多。

這真的有用嗎？康恩赫在嘰里咕嚕地唱什么呢？

而且看起來，他還真的很悲傷，很感動的樣子。

他在感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