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芷先是一愣，隨即明白過來：“混蛋！你應該報警的啊！怎么能讓這種人渣逼死？！”

“他們知道我弟弟住在哪家醫院，我不敢冒險。而且我也沒有他們威脅我的證據……”女生忽地又睜開眼，面容上是有些扭曲的決絕，“我想當初借貸合同上的字是我簽的，我死了，這筆賬也就消了！遺書我也留好了，我要告訴所有人，我是被他們逼死的！我的死就是最好的立案證據！”

“他們要的是錢，又不是命！如果他們真的敢胡來報復，他們早就在監獄里蹲著了。事情鬧大了，對他們也沒好處！那些人肯定不止一次做這種事，只要去查，肯定能查到他們違法的證據！根本不需要你用死來證明什么，也什么都證明不了！那才是真正的死無對證！”荀芷把最后四個字咬得很重。

“我……”

“我什么我啊！死都不怕了，還怕和他們斗一斗嗎？！刑事犯罪和經濟犯罪，性質可差遠了！那些人也不傻的！”荀芷看著她有些茫然的神色，恨鐵不成鋼。

“我只是……以為真的走投無路了……”大概是荀芷的代入感太強了，女生甚至有了些犯錯的心虛。

夜洮霧適時出聲：“逃避心理往往會讓人失去理智的判斷，做出錯誤又愚蠢的決定。不過現在你的心在告訴我，你已經明白死亡是最終極的逃避方式。你不想因為自己的逃避，讓你弟弟失去唯一的依靠。”

然后他停頓了半秒，雙目直視女生，一字一頓：“你，不想死了。”

話已至此，荀芷覺得自己沒什么好補充的了，大教授的嘴皮子就是不一樣。于是她就只一瞬不瞬地關注著女生的動作，以防萬一。

兩人在天臺上等著女生垂頭想了很久，直到女生重新抬起的眼中又燃起了一簇生機：“對。還不到非死不可的時候……我還不能死……”

“我、我要回醫院！小恒還在等我！”她說著就要翻回欄桿里，動作急切，“啊——”

“小心！”

驚變突生，荀芷眼疾手快地往前一撲，半個身子都探過了欄桿，渾身都在使勁的同時，還是忍不住咬牙切齒地吐槽：“我說你剛才翻出去那么麻利，怎么往回翻反而還帶腳滑的，坑人啊！”

“救救我！我還不能死——”女生身子懸空，面露驚恐，雙腿虛蹬了幾下卻沒有夠著任何的著力點，反而加劇了身體的晃動。

“別動啊！抓緊了別松手！”

聲音幾乎是從牙縫間擠出來的，被女生驚惶地一折騰，荀芷整個人又往前探出了幾寸，只能用腰腹的力量死死抵住欄桿，抻得生疼，手臂更是酸脹得厲害，幾乎快要堅持不住了！

“冷靜下來，我們能拉你上來。”

就在荀芷感到自己正女生一點點帶著即將難以雙腳離地，被迫松脫對方腕子時，一只瘦薄卻有力的大掌迅速越過了自己的身側，牢牢扣住了女生的一側前臂！

背脊上傳來蘊著清冽氣息的體溫，荀芷一驚回頭，發現夜洮霧此刻的姿勢近乎是把她整個人半環在了身前，因著在用力的關系耳畔的呼吸也十分急促。

“你？！”

“別分心。”

不同于他略顯紊亂的呼吸，夜洮霧的語調似乎天生帶著一種令人安定的力量。負重被人分擔去大半，荀芷緩上了一口氣，重新調整狀態后抽出一手反抵住欄桿借力，另一手往前又夠進些許，和夜洮霧合力，試圖將女生一厘米一厘米的往上拉，往回拽。

但畢竟隔著個護欄，使起勁來極不方便，力道被卸去一大半，荀芷只覺度秒如年，卻收效甚微，整個后背都被冷汗浸濕了。斯文的夜洮霧教授顯然也沒多少耐力，呼吸愈發粗重，一聲一聲都在她的耳邊，在這段令人窒息的僵持被無限放大。

眼前是女孩連哭都不敢哭的面容，樓下是鴉雀無聲的圍觀者，時間好似靜止，直到身后蹬蹬蹬的腳步聲打破了死一般的寂然。

“快——救人！繩索——”

是消防員趕到了！荀芷沒有回頭，但卻能感到夜洮霧也和自己一樣，同時松了一口氣。

在專業救援下，女生很快脫險，腿軟地跌坐在地，終于再憋不住地失聲痛哭。那樣子說不出的狼狽，頭發也全亂了，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地抹著，卻有一種將壓抑與絕望全都抹去了的輕松感。

“咝……”荀芷齜牙咧嘴地靠在一旁的護欄邊，很沒形象地活動著兩條胳膊，覺得明天這手得廢。

夜洮霧則保持著他的溫雅，低頭朝女生溫和一笑，看起來反倒比剛才有人情味多了。

“死亡的誘惑與恐懼，都是很難戰勝的。”他的音量不大，卻在哭聲中清晰地落入了女生的耳里，“你很勇敢。”

女生于是漸漸止了哭，低啜著抬起頭，看向兩人。

荀芷被這么一看，覺得自己也得說點什么：“我沒夜教授能講道理。不過我是新聞系的，如果你之后需要這方面的幫助，就來找我吧！”

“我或許也可以略盡綿力。”夜洮霧接了句。

“謝謝！謝謝你們……”

女生在消防員的攙扶下起身，感激地沖兩人深深鞠了一躬。因為身上還有些擦傷，腳踝也扭到了，就先被扶下天臺檢查處理了。

來救援的和被救援的都撤了，天臺上一時間只剩下荀芷和夜洮霧兩人。

后者彬彬有禮地沖她笑著點了點頭，示意告辭，轉身便要走了。

“哎？等等！”

荀芷反應過來，急忙追上前兩步，剛剛沒心思，這會兒才注意到近看之下，夜洮霧的皮膚是真的很不錯啊。

“嗯？”夜洮霧見她喊住自己，又突然發呆不說話，不禁好笑，“這位同學，你還有什么事嗎？”

“啊……我是很好奇，夜教授之前說的讀心術——這也是新聞心理學的范疇？呃，您……是怎么猜出她的遭遇和心理的？”可能是對方本就太過年輕，加上剛才也算共患難過，“您”字在荀芷嘴里打了個彎兒才冒出來，覺得別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