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一出，空氣中像是有什么無形的波紋擴散了一圈，燈光閃了兩閃，變成了一種幽暗深邃的藍色。

不止這一盞燈如此，來路與去處所有的燈都是一樣，以至于原本暖光籠罩的畫廊搖身一變，變得幽深而陰暗。

兩人異口同聲地說了個“草”字，秦之遠道：“啥意思這是？”

“按照守則2，咱倆不想死的話現在就該麻利地拎包走人。”

“但是任務讓參觀完整個畫廊，里頭不是還有一段嗎？”秦之遠說。

白不識笑了笑：“確實。游戲而已，又沒讓你綁定中國的國運，你死了國家也要寄啥的，走吧，來都來了。”

“剛那句什么話？把燈都嚇滅了。”

“是用典，語出愛手藝那本萬惡之源《克蘇魯的呼喚》，這是那句話的中文譯文，原文是克蘇魯語。”

“克魯蘇語？”

“首先……那是克蘇魯……不是克魯蘇……”

“聽都沒聽過，”秦之遠虛著眼道，“蘇克魯是干嘛的？”

“那他媽的是克蘇魯！由洛夫克拉夫特的某本小說開始的一系列神話故事，克蘇魯是其中知名度較高的一位，你再記不住必遭神罰，內容是被觸手怪玩弄三回啊三回！”

“不是，你怎么老是懂得這么多奇怪的東西？”秦之遠撓頭。

“如果你有一對中二病晚期的父母，從胎教時期就開始向你灌輸世界各地的亞文化，你說不定病得比我還重。至少我還會和你說中文，而他倆會立刻開始一唱一和地講起克蘇魯語。”白不識嘴角抽搐。

“聽起來好像你們全家都是死宅，但卻只有你單身，是這個意思嗎？”

兩人斗著嘴，重新將視線轉回墻上。看清的一瞬間，白不識微怔。

“所以……這個系列才被叫作‘海’？”

在這樣的打光之下，先前白不識看過的那些意味不明的畫作突然全部都變了個樣子。不需要誰再作解釋，玩家都能瞬間明白“海”的含義。

藍光投射在畫布之上，像是一小方被畫布截取出來的海洋。而海洋之中，正有一物從遙遠之處不斷逼近，最后逼近了畫者與觀者所在的位置。

最后這幅畫之中的黑暗是如此濃重，已經看不太出藍光來，仿佛黑暗與參觀者之間已經再無距離。

白不識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HP與MP條，它們仍然是滿的，但他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走吧，趕緊參觀完回出口交任務，別到時候新手教程都翻車。”

秦之遠“哦”了一聲跟在他后面。兩人再不看畫了，直奔畫廊最深處。

畫廊最里頭是一個單獨的大房間，內里層高約有數層樓那么高，里頭只有一件展品。

那是一個非常巨大的雕像。四周水波紋一般搖曳的藍光投影在穹頂與墻壁上，給人一種波詭云譎的錯覺。雕像就立在正中，俯視他們。

“這是什么呀，一頓飯吃了牛癟、草莓麻婆豆腐、腌海雀和仰望星空派之后嘔吐出來的東西風干后制作的標本嗎？”白不識驚道。

沒人看得懂那雕的到底是什么。哪怕是對美術與雕塑藝術毫無涉獵的人，看到那雕像的第一時間都會皺起眉頭，并與白不識一樣，感到深切的厭憎與惡心。如果世界上有什么藝術旨在使人感到不適，那么這就是了。

秦之遠沒有吱聲。

白不識戳戳他：“行了，打卡成功，看井走反吧咱倆。”

秦之遠顯然沒聽懂這是鬼吹燈的梗，但兩人這么熟了，他還是跟著“哦哦”了兩聲，跟著白不識掉頭就走。

背朝著雕像的時候，白不識總有一種什么東西在俯視著他的背影的感覺。他不由得加快了一點速度，卻意識到秦之遠此刻似乎有些異樣的慢。

“老秦，老秦？”

白不識喊了兩聲，看向一臉疑惑的秦之遠，嘴里的話卻變了：“你看下你的MP值掉了沒有？”

秦之遠的眼神飄忽了一下似乎在查看：“沒有。”

“那還不走？再晚點兒畫廊變成水族館，你就得在海底跟派大星一起抓水母了。”

“你才是海綿寶寶。”

聽到“海綿寶寶”四個字，白不識才確信對方沒有受到什么不妙的影響。他直接就跑了起來，秦之遠也亦步亦趨地開始跑，不過他是體育生，哪怕在游戲里跑得也比白不識快些，很快就沖到了白不識前方。

白不識一邊在心里豎中指一邊努力跟上這逆子的腳步。

這時，他看到跑著的秦之遠做了一個非常怪異的動作。

——他緩慢地、僵硬地卻竭力地扭過頭，就像要看看那后邊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玩意兒跟著他們一樣。

而就在秦之遠扭頭之時，燈光……突兀地熄滅了。

白不識心中直呼臥槽，結果他還沒出聲，秦之遠已經喊道：“臥槽怎么熄燈了？”

白不識無奈道：“還不是因為你剛剛非要一睹芳容？人家不想給你看。”

“賭什么？你能不能說人話，”秦之遠茫然道，“很奇怪，剛剛跟卡了一樣，身體突然不受控制了。”

白不識皺眉。

這游戲的問題大大的。

副本加載時的提示里說MP值下降玩家可能會控制不了角色，但其實負面影響不止這點，否則在進入游戲時不會出現那樣的玩家須知。

不僅僅是游戲角色，玩家思維是真的會被污染，因為秦之遠以為他的MP值是滿的，但其實他早已被影響。

現在的問題是，這種污染會在離開游戲時清除嗎？還是會影響到游戲以外的本人？

而且還有一個問題。

他和秦之遠一直呆在一起做著同樣的事。

藍燈已經出現，他倆都看到了那座惡心人的雕像，視覺條件已經達成。

而兩人在黑暗中說的話，更是直接違反了規(guī)則。

如果秦之遠受到了什么東西的影響MP值下降，他怎么一點事都沒？難道秦之遠看起來比他更像抓水母的好手？

白不識正在思考，雪上加霜的發(fā)展來了——黑暗中，他的背后傳來了聲音。

啪唧啪唧，颼颼颼，聽起來像是什么覆蓋著黏液的東西正在向他們逼近。

“跑，往來的地方跑，找畫廊出口。”白不識道，話音未落一腳蹬地，瞬間他的身位就超過了秦之遠。

不過半秒秦之遠就追上來：“為啥啊？不能還手嗎？”

“打不過的。規(guī)則里說過正常情況下都需要一動不動保持安靜，那是為了裝死，讓它以為你是雕塑。”

“現在呢？”

“來不及了，它已經出來了。不想死就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