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夏安一臉無所謂的樣子,王磊更加無語了。
那語氣,那神態,就好像徒手拍死個人很合理一樣。
這合理嗎?
這合理個鬼啊!
王磊干脆挑明了說道。
“我知道你是正當防衛,但正當防衛致人死亡的,也有可能會被判防衛過當,你現在的問題就是,究竟有沒有防衛過當。”
夏安一聽自己可能會被判防衛過當,頓時急了。
“王警官,你可別欺負我不懂法,什么叫防衛過當?
“歹徒對我行兇施暴,我進行防衛反抗,他拿刀扎我,被我一巴掌拍倒了,這就是正當防衛!
“如果我把歹徒一巴掌拍倒了,對方明明已經喪失了繼續行兇的能力和意愿,這個時候我卻不依不饒的沖上去,騎在歹徒身上,將其活活毆打致死,這才叫防衛過當。
“我說的對吧?”
王磊聞言詫異地看了夏安一眼。
“你好像很懂法嘛?”
“也就一般,都是羅老師教的好。”夏安謙虛道。
“......”
“好,既然你也知道什么叫防衛過當,那么現在回答我的第二個問題。
“你明明知道正當防衛的尺度,只需要將歹徒制服就好,當時是出于什么目的才下這么重的手?”
什么目的?
夏安愣了下,他有些懵,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沒有目的啊,我當時腦子里就只有一個想法,往哪跑。
“我想往門外跑,可門外圍的都是人,我根本沖不出去。
“我想跳窗,可我的診室在六樓,跳出去可能也是摔死!
“當我意識到無路可逃的時候,歹徒的刀已經刺到了我的胸口,我當時大腦一片空白,躲避和反擊都是身體下意識做出的本能條件反射。
“你問我什么目的下這么重手,其實我連自己是怎么出的手都不太清楚。”
夏安指著自己左肋纏繞的繃帶,再次說道。
“我當時的第一個想法,我流血了!我好像中刀了!我趕緊摸了摸傷口,沒有刺進胸腔,傷口大約八公分長,只有不到一公分的深度,只是皮外傷,太好了,我沒死!
“等我確定自己沒死,回過神來的時候,捅我的那小子已經躺在地上,翻著白眼,口鼻噴血了。”
夏安深呼一口氣,直視王磊。
“你看過監控視頻,應該知道,我剛才說的這些事情,其實就發生在一兩秒之間。
“我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哪有時間思考什么目的,什么后果。
“我當時就想活著,就那么簡單。”
王磊看著夏安剛才略顯茫然的反應,感覺他說的應該是實話,而且當時時間確實很短,一切都是電光火石間發生的事情,反應不過來也很正常。
于是他不再糾結這個問題,而是問起了那個他最感興趣的事情。
“最后一個問題,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你是個職業醫生,應該知道顱骨的堅硬程度,你可千萬別告訴我,正常人能一巴掌把人拍開瓢。
“所以,你是不是練過武術什么的?”
夏安看了他一眼,這次倒是很干脆地點了點頭,承認了。
“算是吧,我學過一點點。”
“學的什么?散打?自由搏擊?還是傳統武術?
“現代搏擊技術大多數都是用拳,而你卻習慣性地出掌,并且殺傷力這么大,這怕不止你說的學過一點吧?”王磊好奇地追問道。
“我學的國術。”
“什么國術?跟誰學的?什么時候學的?”
夏安撓了撓頭,這個人怎么那么較真。
“我五歲的時候就開始站樁,七歲的時候,我爺爺開始教我八卦掌,十二歲的時候,我爸又開始教我形意拳,十五歲的時候,又跟著我二師傅學習八極拳。
“我今年27歲,已經練了22年的內家拳。
“都說3年八極打死人,我練了十幾年,一掌拍死個人其實也很正常吧,沒什么好奇怪的。”
王磊聽的目瞪口呆。
這就是你說的學過一點點?
還沒什么好奇怪的?
你這樣的人在社會上存在那就是危險份子,屬于需要到警局備案的特殊人群。
默默吐槽兩句,王磊又好奇地問道。
“不是,你不是中醫嗎?你沒事從小練武干什么?你家里又是做什么的,怎么你爺爺和父親還都練武,還有你那個二師傅,又是什么情況?”
夏安聞言解釋道。
“我爸是中醫,我爺爺是中醫,我大伯是中醫,我姑姑也是中醫,我家祖宗全是中醫,我也是中醫,我的那些功夫和醫術,都是他們教我的。”
“好家伙,中醫世家啊!厲害!”
王磊頓時肅然起敬,不過他又好奇道,“你們當中醫的還都要練武嗎?”
“那倒不是。”夏安解釋道。
“中醫也分很多種,有擅長方劑的,也就是藥石之術,治病全靠開方抓藥,可中醫的治療手段又不只有方劑,還有針刺,艾灸,推拿,按摩,正骨,靈療,等等......
“學方劑和針灸的,可能不需要專門習武,但學推拿按摩正骨的如果不學一門內家拳,那他怎么掌握發力技巧?
“一個好的推拿中醫,不吃藥不扎針,僅靠一手推拿按摩,就能扶正祛邪,補泄臟腑,解表入里,活血化瘀,理順筋骨,行血旺氣,不夸張的說,尋常的小感冒,按一按就好了,根本就不用吃藥扎針。
“可是這樣的技術,你不練內家拳,不懂發力技巧,又怎么能學得會呢?”
想了想,夏安又補充道,“另外,我們中醫講究醫人先醫己,就算你不會推拿正骨,只會開方抓藥,那好歹也練個五禽戲吧,起碼能強身健體。”
“至于教我八極拳的二師傅,其實是我們村的獸醫。”
“獸醫也得練武?”王磊不解。
夏安解釋道。
“那倒也不是,我那個二師傅,是個給牛馬正骨的獸醫,馬的肩關節脫臼復位你見過嗎?”
王磊搖了搖頭,有些不信,“馬還能肩關節脫臼?”
“從山路上掉下來摔的,那年我15歲,初中剛畢業的那個暑假,也沒有作業,我在村里的時候就正好見到一次。
“有匹馬摔得肩關節脫臼了,馬主人請我二師傅去正骨。
“你不知道,那馬關節脫臼之后它疼的厲害,跟瘋了一樣,勁大的很,好幾個人都拉不住,尥起蹶子來能一蹄子把人踢死,平常人別說給瘋馬正骨了,連靠近都不敢。
“我二師傅就特厲害,他練了一輩子八極拳,那馬步往那一扎,就是牛都頂不動,用手捋了捋筋,抱著馬腿一較勁,嘎嘣一聲就把馬腿接上了。
“太厲害了,我當時都看傻了,然后我就纏著他,讓他教我八極拳......”
“那確實挺厲害的,沒想到現在這年頭還有這種奇人。”
王磊忍不住感慨一句。
......
見兩人都快把審訊變成聊天了,旁邊負責做記錄的小警員終于忍不住了。
小心翼翼的在桌子底下捅了下王磊,筆錄員小聲問道。
“王隊,獸醫這段用記嗎?”
王磊瞪了他一眼,然后直接起身說道。
“咳...今天就問到這吧,如果你想到了什么其他情況需要向我們補充的,記得聯系我們,我先走了。”
夏安見王磊要走,頓時有點慌了。
他想要起身,但立刻就被手銬腳鐐拽回到了椅子上。
“王警官,我什么時候才能出去?”
王磊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道。
“從目前的證據來看,你肯定是正當防衛,關鍵就在于有沒有防衛過當。
“今天的審訊很有成果,我相信會對最后的判決做出積極的影響,感謝你的配合。
“你先回去養傷吧,最多三五天就會有消息的。”
說完拍了拍夏安的肩膀,帶著小警員轉身離去。
夏安頓時松了口氣,整個人都軟在了椅子上,因為他聽懂了王磊的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