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好似圍棋黑色棋子的事物,從祁荒的右手掌心的空洞中拋出。
而這枚棋子,恰到好處的落在了青銅古劍的鑿刺軌跡之上,見風就長,瞬間炸裂!
數道黑色尖簇,刺戳向李簌劍,形成了一道立在祁荒身前的刺墻。
就在這一阻一滯的空當中,祁荒終于來得及將左手遮在自己的額前。
即便突兀生出了的墻體,李簌劍掌心中滴溜溜、旋轉如鉆頭一般的昭虎,依然是如同熱刀切黃油一般貫穿了骨質墻體。
就在青銅劍貫穿的那個圓形缺口中卻突然涌現了大量的黑色喰質,強度稱不上有多么堅韌,但生長速度卻是異常之快,終究是將不斷旋轉的昭虎徹底卡在了直到墻面之中。
饒是如此,祁荒面前的瀝青路面上,依然滴答、滴答,不斷滴落下幽黑的液體。
細看之下,在皎潔月光中,血液的顏色卻是黑色的。
昭虎嵌入了祁荒左手小臂的背面,入肉僅是一寸半,但是不斷旋轉的劍尖,卻剮出了一個圓錐形的坑洞。
祁荒被去了二兩肉,臉上的表情卻依然是輕松自在的微笑。
似乎從他知道短發女子的身份之后,他便一直是這種風輕云淡,調情甚至多過調笑的玩笑姿態。
他收回左臂,左手上的傷口迅速被喰質填補,很快便憑借著再生能力,在自身組織不斷生長的過程中,逐步在撤回喰質,如此能在不影響運動能力的前提下修補傷口,也不影響之后的恢復。
“師妹啊,你這一手著實是厲害的緊啊。”
“純陽劍,莫家拳,再加上一手功參造化的太極云手,怎么看上個世界你這都算是收獲頗豐啊。”
兩人雖然隔著一堵墻,但無論是祁荒的電磁感應官,還是通徹武學三大練的李簌劍,二人幾乎都能感知到對方的一舉一動乃至呼吸的頻率。
回應祁荒的仍舊是沉默。
然而,除去新獲得的電子感官之外,饕餮本身帶給他的另一重能力——“狂宴銘”,所附加的情緒感知,讓祁荒隱隱約約的覺得對面的女生,似乎因為他方才的言語,生出了莫名的怒意。
兩人隔著一堵墻,詭異的沉默了片刻,半晌之后,從墻的對面,傳來了極其壓抑、怒極反笑的聲音。
“好一個收獲頗豐!!
從小到大,我爸只教我散手,從不讓我碰八極拳,最多不過一套披掛。
等我留學新統聯的時候,就聽我媽說他掏心掏肺的教了一個好徒弟,結果人家半道還不學了?!
末了,進了鉤沉,結果還有人說,我是頂了某個人的名額才進入到上個世界,
連這也本來是要給另一個人準備的!!”
“那么,我爹的好徒弟、被我頂了名額的超凡種子,你到現在還打算藏拙嗎!!”
鑲嵌在黑色墻壁之中的銅劍昭虎之上,猛地朧上了一層金黃的光澤,一閃而逝的金光,在其上晃了一晃。
緊接著,以骨骼為模板生成的喰質墻體被瞬間撕裂!
昭虎打著轉,飛旋切割著空氣。
或者說,即使是空氣也在附著了瑩瑩金芒的劍鋒前被斬斷、排斥!
而在劍鋒之后,竟沒有李簌劍的身影?
祁荒眼皮一抬,便瞧著一道人影從自己的正上方,自上而下地墜來。
李簌劍的身形在空中翻轉,右腿如倒掛弦月,踢出一道無暇的半圓,直追祁荒后腦。
同時,她的雙手蓄勁,掌根緊繃,即使在半空,力道運化依然圓轉自如,準備給祁荒的天靈蓋透透氣。
祁荒無聲的呵出了一口氣,一半兒是為了運勁兒,一半則是有些無奈,熾白的電芒隨著他左手的抽動,悄然閃爍,轟然迸發!
電蛇涌動,籠織成網,覆蓋住了祁荒左手前半米的范圍。
強大的電流依然被覆蓋了“從革”厲芒的青銅古劍切開,但金屬器物本身的物理性質,卻讓那旋轉的劍鋒和勁道以及軌跡不可避免的偏了開來。
祁荒左掌扣按,拿住了李簌劍勾踢而下的右腳腳踝。
蜿蜒而上的電流幾乎瞬間就麻痹了短發女子的右腿,但李簌劍雙眼之中不見半分的慌張與退縮,額角的青筋暴起,她依然如鷹鷲撲殺一般,雙掌自上而下的插向祁荒的脖頸與面部。
與此同時,李簌劍右腿與雙掌之上,再次閃爍過那散發著金屬冷意的金光。
“從革”不僅可以附著在兵刃之上,還可為輪轉使本身加持!
破甲除魔的效果使得原本侵及皮膚肌肉的電流,瞬間被排斥而出。
不僅如此,李簌劍乘著祁荒還未反應過來之際,順著他下拉的勁道,左膝前撞,頂向祁荒的面門,雙掌銳利如刀,交叉切割而下,勢要在這交錯間切下祁荒的大好頭顱!
在這當口,祁荒似是再無反應與回轉之力。
只任由著李簌劍縮身如猿、團身如球一般,連帶著脊柱大龍的力量,將那雙掌切削而下。
當一切都靜止之時,二人摟抱如最親密的戀人一般,李簌劍似乎整個人都縮入了祁荒的臂彎之中。
“啊~哼哼!”
祁荒再次從鼻腔中擤出兩道血跡,剛才結結實實吃下的那記膝撞,還是撞的他鼻頭發酸,眼淚迸射。
當他把頭再轉過來時,與李簌劍又是臉貼臉的距離。
雙方的鼻息毫無阻隔地噴在了對方的臉上,而此時,祁荒可以仔仔細細地觀察著師妹那張英氣與俊美、男性與女性之美混然天成的臉龐。
他發現李簌劍的眼睫毛似乎格外的長,撲閃撲閃之間更是有種異樣的魅惑之感。
“又是...等等,為什么是“又”是這種情況?”
祁荒此刻不禁自我反思了一下,在以他自身為基準的這區區一個多月的時間內,與女性臉貼臉的場景似乎發生了不下三次。
“師兄,你不怕我爸看到這場景打死你嗎?”
李簌劍眨巴著大大的眼睛,此刻她的臉上沒有半分之前要割下祁荒狗頭時的那種猙獰與暴戾。
甚至可以說,二人搏殺之時,都不約而同的有一種錯覺,似乎能在對方的臉上看到自己當時的表情。
祁荒有點尷尬的訕笑了兩聲,將自己的雙手從李簌劍的腋下抽出,被黑色喰質覆蓋的食指與中指之上,滴滴嗒嗒的留下了殷紅的血液。
李簌劍退開半步,雖然她這一身運動服是黑色,但在迎著月光的方向是能看到她的上半身幾乎被血液浸透。
而這血液的來源?
自胸鎖乳突肌延伸過胸前,直至左心口,祁荒上半身被切削出一個v字形的巨大創口。
即便喰質很快填補了創傷,兩人的上半身卻都被祁荒的血液噴的到處都是,乃至于兩人的臉上,也都是斑斑的血跡。
李簌劍稍稍抬了一下看上去明顯異樣的雙臂,似乎再難發力,她微微皺眉,看向祁荒。
祁荒得意地笑著:“稍稍微壓迫了一下你的腋神經干。嗯,吃點鉤沉里的藥應該差不多就能恢復了。”
李簌劍稍稍舒展了一下眉頭,聲音再度變得毫無波瀾:
“不用了,該結的帳就結了,你和李家的恩怨到此兩清了。
今后無論是在此界還是他界,生死由命,各憑本事。”
說罷,她身前憑空冒出了一顆紅彤彤的拇指大小的丹丸,眼見的丹丸要落向地面,李簌劍用膝蓋一頂,丹藥便在精巧的力道下彈入了她的口中。
祁荒默不作聲的看著,明明靜養能修復的傷勢,而對方卻用了一顆明顯品秩不低的藥物來恢復,結合此前李簌劍說的話語,他心中隱約有了一點猜測。
而恢復了腋下創口和神經損傷的李簌劍,稍稍活動了一下雙臂,拉開了一個祁荒再熟悉不過的架勢——
撐捶。
“祁師兄,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師兄,所以接下來的話你聽好了:
這是李祖以自身造詣和氣血灌入我體內的拳術種子。
李祖傳此道,自然可以十成十的將功夫打入我的體內,
但我打出這一拳,憑空便要損了三成,如果你到底也和我一樣,不適合這八極拳,
輕,
半點功力留不住,
重,
你活不過這只剩下七成的拳勁!”
于是,也沒有給祁荒半分反悔或做多余準備的空當。
才服用了那顆珍貴氣血藥丸的李簌劍,臉上的光彩仿佛是自然回光返照一般,紅光大盛。
而接下來在順步踏出的下一秒,幾乎是瞬間抽空了李簌劍所有的氣血,她臉上的血色,肉眼可見的衰敗下來,幾乎薄如素紙!
在生死之上,打滾了將近十多年的祁荒,臉上常常掛著的那絲戲謔微笑,此刻在他本性的暴露之下,蕩然無存。
他的眼瞳中印出的形象,半分不是那身形修長的秀美女子。
而是一位個頭雖矮,
但卻暴戾、獰惡、兇殘超過祁荒迄今為止所見的任何一個人的矮瘦老者!
那老人探步如箭,脊柱如弓,拳自肋下出,
踏步、送拳、挺身的三個動作仿佛是混如一擊,
幾乎是老者探手向前的同時,那拳幾乎就迎在了祁荒的身前!
死,
死,
死,
死!
接下這一拳、或是接不下,都是必死無疑。
這是祁荒本能所得出的答案。
但是,更深層次的本能,或者說“祁荒”這個生物的本性,吞噬了它所有浮于表面之上的意識。
仿佛是骨骼在微笑,祁荒臉上綻放出了一個前所未有的癲狂笑容,嘴角綻裂出血口,似乎還在不斷擴大。
而他全身上下所有的喰質改造,則在他都不甚明了的緣由之下,隨著他的心意,全部退縮回喰質空間之中。
無論是無論是心、肺,骨骼、肌肉乃至電磁感官和水熊蟲外皮,全然消失。
此刻祁荒是以完完全全的本源肉身站立于此,這甚至遠遠不如李簌劍的體魄。
就在祁荒的瞳孔中,那酷烈、殘暴、十死無一生的拳勢之下,
他拉開了如出一轍的撐錘拳架。
在間不容發的空間與時間之中,同樣蹬竄挺身,
轟出右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