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森終于還是也走了。

就在當日午后，他被魔法部派來的貓頭鷹給叫了回去。

雖然他在臨走前，并沒有提及他所接到的新指示是什么，只是讓門諾等待后續的聯絡。

但門諾就是用膝蓋骨想也知道。

今日一早新發行的那期《預言家日報》，肯定已經引爆了整個英國魔法界。

以至于魔法部根本就沒心思來理會他這個小小路人了。

但這些事，門諾反倒是已經不再非常關心了。

當天一整天的時間，門諾幾乎都是在爺爺的病房里度過的。他守著病床上時夢時醒的爺爺，在老人醒時安撫、在老人夢時靜候。

可其實大多數時間里，他都只是坐在床畔靜靜地發呆。

由于剛來到這個世界的頭幾個月里，他作為一個剛出生的嬰兒意識還不完全。

因而真正當他恢復清醒，開始得以積攢在這個世界生活的記憶，至今大概也就是十年。

所以，哪怕窮了點、哪怕艱難曲折了些。

這十年的內容，也不過就是一個講述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的平凡故事。

這世上，比他此番出身還要慘的孩子多了去了，著實沒什么好感慨的，甚至也沒什么好回憶的。

因此，門諾只是發呆，并期盼著……眼前這個自己今生唯一的親人，能夠再多活上一陣子。

哦不，現在或許倒也不一定是“唯一的親人”了。

對此，他該說聲“可喜可賀”嗎？

稍稍回過神來，門諾轉過頭看了看時間——難怪窗外的夕陽都將病房映得通紅一片了，原來都這個點了。

見床上的爺爺仍在睡夢之中，呼吸已然漸漸舒緩。門諾頓時起身，打算回家一趟，帶點必要的東西再過來。

其實按理來說，英國的醫院都是不允許家屬陪護的，一切護理工作都由護士和護工完成。

但很顯然，這次爺爺連入院走得都不是正常流程，那間病房自然更是被傲羅施了混淆咒的，早已沒了那么多的規矩。

然而，本想趁著天黑前的這點時間回家收拾東西的門諾，到底還是沒能走成。

在醫院前的路口，正披著晚霞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的時候。

門諾只聽得吱呀一聲輕響，一輛無比熟悉的轎車，就在他身旁的路邊停了下來。

而后前后車窗被同時搖下。

“門哥？哦，你……今天真的在科舍姆醫院里？”

當皮斯托的那張臉從后座的車窗里冒出來時，即便是門諾，也不禁有些愣神。

這小子，今天怎么就和齊莫尼先生湊一塊兒去了？

“你們……怎么了？”

他有些奇怪地看了皮斯托一眼，隨即扭頭對著駕駛座上的齊莫尼道：

“齊莫尼先生，你……有事找我？”

“想找你的不是我，而是費伯先生。”齊莫尼朝后座示意了一下，“總之，進車里說吧！”

門諾依言上了車，轎車再度啟動，緩緩行駛了起來。

“費伯先生，你自己來講吧！”

“啊，嗯……”

皮斯托應了一聲，隨即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往這邊看來。

“門哥，其實就是上午我去你家，發現你和你爺爺都不在，我就一時慌了神……”

要說清楚皮斯托今天整趟旅程中的所有細節，其實是不太容易的。

因為即使是在成功去到了倫敦的吸血鬼容忍協會以后，他還是沒能在第一時間就見到齊莫尼先生。

當他和那一晚與門諾一起去倫敦時一樣，又去了趟對角巷，并重新回到協會辦公室后。

才終于在辦公室門口的街道邊，遇見了因為外出辦事，而同樣剛剛返回的齊莫尼——不用說，齊莫尼先生那多半就是在為卡米婭入學霍格沃茨的事情而東奔西走了。

事實上，如今那里頭大概還要再加上一個門諾。

而在那之前的對角巷之行中，皮斯托還遇到了一些人、一些事，甚至還和那晚幫助過他與門諾的摩金夫人嘮了會兒嗑。

直至再回協會辦公室見到了齊莫尼，皮斯托那像是沒頭蒼蠅般到處亂躥的時間，才終于算是走到了頭。

然而……

“讓爺爺變成吸血鬼？”

對于皮斯托會得出這份猜測，門諾當然不會有太多的驚訝，畢竟這個想法，本就出自他的口中。

只是卻沒想到，由于今天一整天都沉浸在繁亂紛雜的思緒當中，門諾自己都沒想起來這回事。

反倒是皮斯托，不僅替他想到了，還以極強的行動力、硬是陰差陽錯地幫他把齊莫尼先生給請過來了！

門諾拍了拍皮斯托的肩膀，既有些感慨、又有些感激，而后才扭頭看向前座的齊莫尼道：

“齊莫尼先生，不知道你認為……這事兒可行嗎？”

此話一出口，齊莫尼便是一通詢問，在大致了解了一下門諾爺爺的情況后，他便微微點了點頭。

“聽起來，至少要比讓你成為吸血鬼來，要可行得多了，阿特拉斯先生。”

齊莫尼平靜地邊開車邊道。

他這句話，頓時讓一整天都憋著一口郁氣的門諾心頭，總算是又泛起了一縷新的希望。

只可惜……

……

“不，門諾……不必了。”

當門諾與皮斯托、還有齊莫尼先生一起，重新回到科舍姆醫院的病房里時，老人已經醒了。

然而，他卻是非常果斷地拒絕了這個危險而又誘人的提議。

“人總是會死去的，而我……門諾，其實我并不害怕死亡。”

老人躺在床上，看著這個讓他引以為傲的孫子，緩緩地道：

“事實上，早在你奶奶被狼人殺害的那個月圓之夜，我就也該隨著她去了。

“只是在她臨去前，我答應了她，哪怕獨自一人也要將西蒙養大成人，替她看一眼兒子將來娶妻成家的模樣……我做到了。”

“而在西蒙和莉莎雙雙離我而去時，其實我也該隨著一起去的。

但是，他們臨死前又將你放到了我的懷里，請求我代他倆照顧你長大……”

“說實話，這我做得顯然不夠好。但值得慶幸的是，門諾，你的聰明能干早就超乎了我的想象——這幾年來，反而是你在照料我了。

“你的懂事，讓我早就再沒了什么不放心。”

“托你的福，我這些年……過得甚至比我這輩子絕大多數時候都要幸福。”

“但是說實話……”

老人說著說著，目光忽而微微有些發散，似是回憶起了曾經。

“門諾，你知道嗎？我想你奶奶了……真的、真的……好想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