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對于這一天遲早會到來這件事，門諾其實很早以前就有心理準備了。

然而，當死神的鐮刀，真正架到自己身邊唯一的這個親人脖子上來時。

他才發現，生離死別這種事，即使做了再多的心理準備也根本無濟于事。

今天又是一個好天氣。

太陽已經高高地掛在了半空，陽光隔著薄薄的窗簾從背后的窗戶外面透進來，卻驅不散門諾心頭的冰冷。

老頭兒的雙眼依舊緊閉著，氧氣面罩正在給氧。

胸廓在微微地起伏著，淺淺的呼吸聲被監護儀的滴滴聲蓋過了大半，使其愈發顯得貧弱不堪。

門諾又沉默了一陣，忽然覺得有些煩躁。

驀然間，他抬頭再往那兩名傲羅那邊看去，頓了頓道：

“雖然不知道你們昨晚為什么會出現在我家，但是總之，我得先感謝兩位將發病的爺爺及時送來醫院……”

這病在發作時有多緊急，門諾自然心中有數，更何況當時在場的還是對麻瓜的病癥多半并不了解的巫師。

要是沒能及時送醫院搶救，可能當場人就沒了。

他說著，低頭深深鞠了一躬，卻把那兩人弄得十分尷尬。

“那什么——”

威廉森下意識地邁出一小步，正想說什么，卻又聽直起身來的門諾接著道：

“但是，通常來說，爺爺的病很少會毫無緣由地發作。

“所以，我有理由懷疑，致使爺爺犯病的原因，正是源自你們二位……哦不，是三位吧？還有那個在字條上留了簽名的斯克林杰先生？”

“呃……”

威廉森聞言，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怎么說。

可門諾也并沒有急著要他對此作出解釋，只是擺了擺手道：

“無論如何，剛剛那份謝意我都不會收回——事情一碼歸一碼。

“而現在，請問你們誰愿意帶我去見一見那位醫生？我需要再聽他親口講述一下爺爺的情況。

“然后，我們再說其他。”

……

門諾做事的原則，便是先看輕重緩急，而后就事論事。

待得從醫生的辦公室回來，他的臉色又變差了很多，但他依舊盡可能地維持著冷靜。

爺爺的病情和之前那個矮個子傲羅講得差不太多。

可以說，事到如今恐怕已經無力回天了。

事實上，老人家能活到這把年紀，也是門諾自當年起就一直以幼小的身軀擔起了這個家的緣故。

要是沒有他將家中一切事務接手，讓老人得以常年臥床靜養，這一天怕是會來得更早得多。

“二位，坐吧！”

眼下，他也已經沒心思去刻意裝什么小孩姿態了，沖著兩人隨意擺了擺手，便先在病床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心頭的陰郁正在向全身滲透，再加上昨晚變身狼人過后的虛弱，令得他現在格外地疲憊。

只聽他長長舒了一口氣，待得兩名傲羅坐下，這才問道：

“斯克林杰先生，是為了當晚在國王十字車站發生的那件事情而來的嗎？”

他想了想，又道：

“科維努斯說什么了？”

能讓他想到的可能性，著實不多。

是以只順著邏輯捋了捋，他便自然而然就將事發的源頭，鎖定到了被魔法部逮捕的狼人科維努斯身上。

除了那家伙，其他能牽扯到他身上來的理由，都很牽強。

“嗯……”

或許是仍未能適應這么一個才十多歲大的孩子，會有如此精準的判斷，以至于連思維都仿佛變得有些跳躍。

威廉森顯然本就不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所以最終還是那個矮個子傲羅開口道：

“其實，事情原就稍有些復雜……

“事實上，昨晚你爺爺就與我們提到過，說很多有關當年你父母雙親的事情，你其實都并不知道？”

“我父母？”

聽他這么說，門諾倒還真是愣了一下。

“我父母怎么了？”

“你的父母，西蒙·阿特拉斯、與莉莎·史密斯……哦，現在應該是叫莉莎·阿特拉斯了——他們兩人，都曾是魔法部高額懸賞的通緝犯。

“只是從十余年前的某一天起，他們就在魔法界消失了，十多年來始終蹤跡全無。

“直至日前，在你們的協助下，當年與你父親曾是同伙、之后又長年流竄潛逃的穆加·科維努斯終于被捕。

“而也正是從他的口中，我們才意外得知了，你，竟是當年的狼人領袖——西蒙·阿特拉斯的兒子！”

“什么？”

聽到“狼人領袖”這個詞，門諾到底是不淡定了。

神忒么兜兜轉轉，最后又把自己繞回到了狼人身上去——這已經不是一句“戲劇化”就能概括得了的了。

“我父親是狼人？你確定？”他遲疑著道，“那我母親呢？”

“莉莎·阿特拉斯，也是一名狼人。”對方道，“或者說，她才是真正的原生狼人，而非后天被感染者——據說，你父親就是去了狼人社區之后，才與她相識的。”

門諾越聽心情越是復雜，他竭力抑制著去觸碰肩頸上那個傷口的沖動，只緊蹙著眉頭在心中暗暗思考。

雖然尚未有確切的理論支持，但他現在卻不得不懷疑。

如今讓他變成狼人的根本因素，或許還并非是科維努斯在人形狀態下的那一口——狼化的因子可能生來就已潛伏在他體內，只是沒有顯化。

而科維努斯那一口，興許充其量也就只是一個誘因罷了。

‘那么……科維努斯其實早就知道這一點？’

門諾沒辦法說服自己不去這么想。

當然，現在這些都不是什么要緊的事情就是了。

他忽然伸手摁住了自己那不斷輕顛的右腿，頗有些煩躁地搖了搖頭，隨后才道：

“那么，再然后呢？”

“如果是問你父母的事情的話……沒了，”對方也跟著微微搖頭道，“你父母已經亡故，這一點主任親自去確認過了，那么通緝令也該就此撤銷了……

“只是關于你，門諾·阿特拉斯，有情報表明，你似乎正與吸血鬼一族有不明往來——

“鑒于那一晚古靈閣遭竊的案件，其中也有吸血鬼涉案，而主犯更是神秘人……”

說到這里，那矮個子傲羅看著他，沉聲道：

“雖然對于眼下這個意外感到很抱歉，但職責所在，還請你配合協助接受相關的調查。而在事后……”

說到這里，他看了一眼病床上門諾的爺爺。

“我們也會為我們辦案時的過失，承擔起相應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