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在決定要幫霍琦夫人這個忙的時候,門諾就已經為現在這一刻的到來,做足了心理準備了。
他知道,當一個人常年躲在自己的房間里不出門以后,會變成什么樣都有可能。
也許因為暴飲暴食且缺乏運動,而變成一個大胖子;
也許又抑郁消瘦,不似人形。
當然也有可能因為太過邋遢,讓人難以靠近。
又或者是孤僻少言,交流困難,拒絕與他人接觸。
所以門諾知道,自己可能必須得制造出一個讓對方不得不與自己進行互動的局面來,這也便是他往房門上傾倒火蜥蜴血、創造火災假象的原因所在。
畢竟對方和自己一樣是個啞炮,根本沒辦法用魔咒解決那看似愈燃愈烈的火勢。
這么一來,從窗口逃離,似乎就成了對方在慌張之下的首選逃生手段了。
然而,自以為已經設想過各種可能性的門諾,卻還是沒有想到。
最終他在那窗口看到的,竟會是一個……
“女的?”
飛天掃帚上,門諾瞪大了雙眼。
他被迫將脖子用力往回擰,只為了在半空中,將已然位于身后的那道人影看得更加清楚。
“不、不!冷靜!冷靜一下,門諾·阿特拉斯,你得先分析一下……
首先,那個房間里如今確實就只有加爾德·巴格曼一個人在,而巴格曼夫婦顯然并沒有第二個孩子。”
“其次,嗯……可能是我在天上飛著,有點看花了眼,而加爾德說不定也只是天生樣貌比較清秀罷了……”
門諾這么飛快地嘀咕著,在空中繞了半圈,而后重又低頭仔細看了一眼。
隨即他就搖了搖頭。
“好吧!怎么看都是女的。”
他在心里暗想道:
“那么最后,誰又規定一個看起來是女孩兒的人,實際上就不能是個男的呢?是神規定的嗎?”
想到這里,門諾下意識抬頭看了看天。
“嘖,梅林的胡子,這個世界估計沒有神。”
一番心理斗爭說來復雜,實際上也就是在半空掉了個頭的功夫。
眼看著即將再度掠過那扇窗前,門諾暫且拋開了心頭那些思緒,沖著那道身影高喊道:
“抓住我的手!”
許是火蜥蜴血的假焰已經爆發出了最強的火勢。
見門諾返回,窗口那“姑娘”也沒有再猶豫,伸手準確地夠著了門諾的胳膊。
門諾只借著拉普拉夫轉身術的訣竅將掃帚一擺,輕易就將這個其實就沒有多重的“姑娘”扯出了窗戶,甩上了掃帚來。
但這個動作,顯然也將這位“姑娘”嚇了一跳,第一次開口,發出了一聲驚呼。
“啊!”
“啊!”
對方這一叫,愣是把門諾也給驚到了,差點兒把這玩意兒直接從掃帚上甩下去。
可他好歹還是把持住了因為那粗放的驚呼,而瞬間激蕩亂顫的心神,仔細想了想,還是帶著“她”往稍遠處的城郊飛去。
一路上,他盡可能地避開了路上行人車輛的視線,至于附近那些建筑物里的人,那就只能看運氣了。
倒是身后同乘的這位“姑娘”,在起初的慌張過后,似乎終于再度安靜了下來。
不多久,在近郊樹林邊一片無人的草地上,門諾驀地按下掃帚柄向下俯沖。
最終一個旋身減速,飛天掃帚脫手拋起,門諾成功落地,并穩穩地接住了重又落下來的掃帚。
至于身后的“她”……
能載著一個人還順利降落,這已經是門諾這些天來與卡米婭一起加練得出的成果了,哪里還顧得上“她”?
幸而這里草地松軟,對方顯然只是因為身下掃帚突然抽離,猛地摔了一個大屁墩兒。
慘是慘了點,倒也并沒有什么大事。
“哎喲!”
仍是那明顯是男聲的粗獷嗓音,在一個“姑娘”嘴里嚎出來……說實話,還怪滲人的。
門諾很是“友好”地往后退開了半步。
“沒事吧?”他姑且問了一句。
可對方并沒有回答。
看著這位顯然就是加爾德·巴格曼的“姑娘”就坐在那里,有些緊張地整理著自己那身裙裝,但卻并沒有再吭聲。
門諾也終于有機會近距離地打量起了這位,今日生日聚會的主角。
老實說,這位仁兄把自己打扮得還是很“漂亮”的。
那粉粉的帶花邊的連衣裙,那細心燙過的微綣栗色長發,還有那明顯花了很大功夫去捯飭的妝容。
他甚至還用絲帶在脖子上打了個蝴蝶結,多半是為了遮住喉結。
再加上對方確實天生就骨架子不大,只要不說話,看著著實不容易分辨出性別。
如果只是在大街上擦肩而過瞧上一眼,門諾大概也只會覺得,這是一個個子挺高的漂亮“大姐姐”。
可現在……
“加爾德?”
門諾叫了他一聲,隨即就見對方下意識抬頭看了他一眼,但緊接著又匆匆垂下了眼簾。
良久,才聽得對方用很輕的聲音道:
“謝謝你救我出來。”
“不,我想不必了,”門諾搖了下頭,“因為火就是我放的。”
面對這么一位大兄弟,他臨時決定打消了原先的計劃,直接把話給挑明了。
“啊?”
因為吃驚,對方不自覺地再度提高了嗓門。
“你……為什么?”
“還能是為什么?”門諾無語地看著他,“不就是為了把你從房間里拖出來么?”
“……是我爸讓你來的?”
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加爾德又如何還不明白這是怎么回事。
只是他顯然不可能猜到真正的答案。
“不,不是你的父母……實際上,是霍琦夫人。”門諾道,“我聽她說起過你們從前的事情,所以我想,你應該明白她是為了什么。”
聽得門諾這么說,加爾德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復雜了起來。
他似是有些掙扎,但很快,卻又兀自皺起了眉。
“‘為了什么’?”
加爾德突然就徹底不再掩飾自己的嗓音了,只見他瞥了一眼門諾手里的飛天掃帚,隨即大聲道:
“就為了讓我再感受一下飛行的感覺嗎?難道她……難道你以為,這樣我就能像小時候那樣,再次喜歡上飛行嗎?”
“不!不可能了,明白嗎?這根本不可能了!”
“因為我是一個啞炮!你懂嗎?一個惡心的、讓人厭惡的、什么都干不成的啞炮!”
“比我現在這副樣子,都要更加丑陋!更加、令人作嘔!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