燥熱夜風混著厚重的腥膩味，潮水般滾動浸透吞噬四周。

遠處的帝天堯即便被樹枝樹葉層層疊疊遮擋著也擋不住絲絲血膩鉆入鼻腔。

這種場面見過許多，身心麻木，不以為然，只是……哪里不對勁……

帝天堯手捧著生死簿，血風吹起生死簿后面的幾頁，簌簌作響間猩紅色的死人名字一片片觸人心弦。

亡靈還是和上次一樣多……

心中的疑惑加重幾分，這種情況出現過多次了……

倏然，一陣孩童絕望嗚咽哭喊聲如同一支箭穿透層層疊疊枝葉，悲愴聲聲擊碎死水心態。

“爹——爹——救我！！”

生死簿上的兩道紅瑩光印在他蒼白臉上，碎發下，異色雙眸中蕩起一絲愕然，意識被帶到了某個時候，陣陣寒意從頭爬到腳整個人僵直站著。

“救救我——！”

恍惚間，帝天堯記起領罪替死的母親，陣陣酸澀悲痛涌心，轉頭間，看到了那個恐懼無力又幼小的自己，也這樣一遍又一遍撕心裂肺哭喚著母親……

族親老少身戴枷鎖鎖在誅仙臺上，七竅流血，雷火焚誅元神……

猩紅一寸寸的染透誅仙臺，帝天堯站在血泊里，內心深處對父母族親的愧疚和自卑感像一座大山和海潮扼住喉嚨壓在身上沒法呼吸，似沉水下去肺腔最后一口氣被壓力擠壓沒了。

黑暗中一束束光熙從指尖浮走，下沉，逐漸看不到光亮。

“是你害了我們都是你的錯，為什么要我們來承擔責任！”

“你究竟還要帶來多少災難！”

“為什么死的不是你——”

“去死！你去死！”

……

族人幽怨憎恨的身影在眼前來回指責晃動，絕望窒息籠罩著他，單薄瘦削的脊背微微躬拘，無光雙眸垂落在云謙兒子的名字上。

剛剛還是藍色，愣神間，成死光……

恍惚間，父母的身影緊緊抱住他，意識深處傳來一道聲音。

“不是你的錯。”

帝天堯心一跳，回神良久，耳畔孩童哭聲愈烈，意識被拉扯過去，屏氣斂息暫時不去想過去。

挺挺肩背一息之間恢復淡漠冷峻神色，微微側首，凝神豎耳注意著已經被包圍的父子倆。

放眼過去，沒想到，稍不注意，就來了那么多的妖魔……

思索著心中涌出一個念頭……

渡魂引靈禁忌之一：“因果業障各有定數，不得干涉，違之必承其果。”

黑面罩染血變得黏膩濕透落地，云謙面色顯得更加蒼白，身體麻木，身上的傷口處的血液像泉水滲出，向他染開跪著的草地。

夜行衣已經被自己的血浸染透，呼吸變得更加沉重，順帶著從喉間沖出渾厚的甜腥，忍痛想咽下去，沒想到，更多的血液從胸腔沖涌上來，從口腔鼻腔噴出。

意識開始模糊，腦海里開始走馬燈……他狼狽苦笑著，絕望下躬身極力護著已經驚醒的孩子。

“呼——”

幾陣肅殺黑旋風摧枝斷木，黑影綽綽立于四周枝頭將他團團圍住。

“逃哪兒去？”

吱呀難聽的聲音從四周傳來，云謙不用細想都知道來者是誰，落到暗衛和魔徒手中就沒有活路可走……只是沒想到來的這么快。

雙耳脹痛，耳鳴嗡響，聽不見任何聲音。

眼前劃過所有一幀一幀回憶，所有的過去歷歷在目，情緒情感也在此時集中一點。

淚光點點視線模糊不清，眼皮在打架，云謙咬牙啜泣……有點不甘心啊……

“咳咳咳咳咳……”

啜泣太過劇烈，破碎的脊骨和刺破開的心肺胸腔讓他大量咳血，衣裳洇出攤攤鮮血。

在他意識混沌時，兩道寒光破空劈地從他身后劈來斬斷雙肩。

雙肢咕嚕滾動在地，沒有征兆，沒有痛覺聽覺，只看到滾落驚醒，恐懼無力癱軟在地上的兒子。

兒子嘴巴一張一張地哇哇大哭，拖著病弱的身子向他無力跌爬。

云謙感覺身體虛無掏空，怎么也聽不到兒子絕望哭喊，也動不了去抱起他……

幾個妖魔圍繞著父子倆走動，玩弄獵物般兇惡眼里戲笑著轉轉手里的刀刃，舔舐刀面上的血。

“嗖——”

一柄妖刃從云謙耳邊穿過，刺穿孩子瘦弱干柴的肩膀，帶血的妖刃深深扎進地里，妖刃攜風鋒利無比，即便扎進土里，刃風也撕碎旁邊的草木。

孩子疼痛倒地顫抖哭喊，捂著血淋淋的肩膀，大量血液洇濕衣裳，一直凄慘哭泣，求救看向云謙喊著“爹”。

借著月光，幼子看父親模糊不清，意識昏沉欲睡，身體無力，喉嚨發不出聲。

雙眼皮沉重，漸漸的視線被幾片黑羽遮擋，模糊下父親只有一個跪地，焦急絕望呼喊著他名字的朦朧輪廓……

霎時間，周圍落下幾片泛著銀光黑羽落在兒子身上，化成幾縷光華治愈了孩子傷病，小孩在強大治療下昏睡過去。

他不明原因，以為妖魔做了什么傷害孩子的事，心懼地收收眼淚情緒，模糊的雙目視線落在黑羽上。

只是視線扭曲看不真切，忽然月色透亮，借著月光撇見與妖魔打斗的黑色身影。

云謙不敢相信，周身縈繞強大力量的來者是各界各族軍營，人界軍營討論極高，傳說的送子觀音——帝天堯。

眼前人一襲黑袍威嚴冷漠背立于不遠處，黑羽如飛刃雨般在帝天堯周圍環繞擋住妖魔徒眾狂暴攻擊。

帝天堯穩如泰山，纖白手上浮現出本生死簿。

簿子上赤紅一片……

四周妖力法術打斗劈出的飛刃刀劍痕跡觸目驚心，空氣空間幾近扭曲，大面積焦土泛著點點火星。

炎熱夜風吹起幾股火星，滾滾火氣旋轉飛揚，灰蒙蒙的塵土遮蔽明月光華。

場面一度緊張，云謙不敢相信，剛剛自己眼前發生過什么，怎么自己一點感覺都沒有？

細看，周遭樹木連根傾倒撕裂，河面激起層層水浪，土地焦化龜裂開溝，到了他面前戛然而止，各種暗器散落堆砌成一個圓弧形。

云謙失血過多導致臉色蒼白，他晃了晃頭，努力讓自己意識清醒些，很快，斷臂的疼感沿著筋脈席卷大腦身體。

“嗡——”

頭上嗡嗡作響，云謙順聲抬目，沒了內丹和靈力法術，借著月華看清自己周身被施了結界。

“結界上的是鳳尾紋……看來……”

說著沉靜一笑，想觸摸一下迤邐鳳尾結界，奈何雙臂空蕩松寬……

心中萬分感激看向帝天堯，聲音無力沙啞的：“是他設的……”

“嘩——”

帝天堯冷眸一抬，羽刃和河水樹葉化作的飛刃刺向妖王暗衛，瞬息之間妖魔徒眾聚力在手臂上作盾抵擋。

“叮叮叮——”

無數清脆堅硬穿打聲如暴雨一般刺痛耳膜。

妖魔徒眾暗衛即便是將全部力量化盾也抵擋不住，臉上難得出現打不過的吃力感。

魔族徒眾不如狂暴舔刀飲血的妖王暗衛，力量漸漸力量不濟，法術屏障中間擊打出裂痕，向四周碎裂。

與之相比，帝天堯面不改色，對他們沒有用力，也沒有留情，簿上已經顯現他們的名字了，是死是活全憑妖魔造化。

“嘭——”

屏障碎裂成光沫，羽刃穿石破金刺向妖王暗衛和魔徒倒地苦叫。

魔徒傷亡慘重，還有一口氣的見勢不妙趁破綻化作一縷煙逃跑。

妖王暗衛打不過，威脅怒吼一聲：“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敢跟妖魔兩界作對，是不想活了？”

被打的這么狼狽不堪，妖衛的狂傲絲毫不減。

帝天堯垂眸幽冷道：“云謙命數已盡，孩童無辜，你們何必趕盡殺絕。”

“呵——好不容易碰到個真正的活物，死在我們手上總好比在異族手里生死不能吧？”

其中一個暗衛聽說過帝天堯，傲慢地偏偏的頭，上下打量著他，陰狠眼中滿是不屑。

異族？

帝天堯頭次聽說，思索間暗衛抓住間隙，掌上一團強光打在帝天堯臉上遮擋住了他的視線。

帝天堯偏頭格擋，刺眼強擾亂了他的心緒。

幾個暗衛乘機逃走，其中一個不想放棄這么到手的“肥羊”，在逃跑瞬間，腕上用力一甩，所有力量聚于刀尖，強擊結界一點。

“嘩——”

刀刃瞬間擊穿黑羽結界，刺入云謙頭顱。

結界應聲破碎，暗衛閃現到云謙身后，一手抓覆在頭上。

云謙后背緊繃發涼，欲回頭查看時頭被摁的死死，霎時，不好的，恐怖和絕望吞噬意識。

借著一點點視線余光，他瞧見自己口鼻耳目涌出幾縷精光。

不，不是涌出，是被吸走，吸出來！

帝天堯暗暗心顫，一個回神轉身瞬間云謙的魂魄就被打散，靈力精光已經吸走了。

暗衛吸食盡云謙靈力妖力大增，強大的力量讓他還不滿足。

他扭曲頭顱，血眼咕嚕轉了幾圈，斜斜盯著昏睡的小孩，咧嘴笑的很抽搐邪惡，心中對力量的渴望越來越強烈。

陰狠血爪煞氣逼人，直沖沖伸向了孩子。

“嘭——”

與此同時，樟郡的長老們焦急萬分，想辦法打破蕭燭設的結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