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炎熱的空氣,在晚霞的輝映下,依舊泛著漣漪。大路之上,一陣塵土飄揚,就見一輛拉煤的大卡車,從遠處緩馳而來。
穿街走彎,最后卡車停在了一處標有警戒線的大鐵門外。
‘嘀嘀~’兩聲急促的喇叭聲后,一個身穿制服的人員,從大門左側崗位上跑了過來。
看了一下車窗后粘貼的通行證,然后又繞車一周,仔細檢查了一番后,才回首示意放行。
‘哐當~哐當~’兩扇大鐵門半開之后,卡車緩緩的駛了進去。
鐵門之后,寂靜無聲,光潔無塵的地面,有剛剛被水沖刷的痕跡,車輪過后,在路面上留下兩道清晰的輪胎紋路。
路面兩旁栽種著法國梧桐,合抱粗細,五米開外,如站崗的的衛士般,默默無聲的守立著。
兩排梧桐盡頭,是一處運動場所,四五個籃球架擠縮在僅有百十平米的空地內,四周用絲網隔開,絲網左側,是用磚石堆砌,水泥抹面的乒乓臺,兩排三列,共有六個。絲網右側是一迷你足球場,場地四周,或擺放,或架設著一些簡易的露天健身器材。
繞過運動場,穿過了一片低矮建筑群,一路向南,在一個聳立著煙囪的矩形建筑前,停了下來。煙囪約莫十來米高,此時,濃濃的黑煙從那囪口呼嘯而出,下方不遠處搭了一個五米見方的矮棚,僅用石棉瓦遮頂,里面兩個大鍋爐正散發著滾滾的熱力。
“田老四,你娃再不來,這火可就熄啦,別傻不拉嘰的,快把車倒過來,卸煤~”棚里鉆出一個黝黑漢子,邋遢的工作服上滿是斑斑點點,走到車門前,摸出一包塌扁扁的紅塔山,抽出一根,從門窗遞了過去,笑罵道。
“嘿嘿,來的早不如趕的巧,這不正趕上!放心,遲不了這根煙的功夫。”司機一手倚靠著窗門,探出頭來,將那根有些彎曲的塔山叼在嘴里,顯得有些漫不經心,點燃火后,眼睛微閉,深深的吸了一大口,從鼻孔里冒出兩條長長的煙龍,笑道:
“嗨,我說,今年可不太正常啊,往年里都是大雨嘩啦啦的,沿河岸堤還要防汛,可現在,都大半個月了,老天爺一趴尿都沒撒,大閘口水庫都見了底!這不,水電供應不足,還得需要煤電支持,如今廠里的煤早拉空啦,北方運來的十幾車皮煤炭下午才到,轉眼就沒了影,要不是我下手快,先裝了這車,嘿嘿,那可就有的等啦。”
“等個屁,沒有拉倒,你還真當我敬崗愛業啊,攤上這倒霉差事,真TM晦氣,天天火爐里烤,比桑拿還桑拿,你摸摸,我這身皮肉松的,靠,我今年47,不知道的還以為我74了!”黝黑漢子罵咧道。
“那行,我把這車煤拉回去~”田老四作勢要走。
“你小子皮癢了不是!哎,那幫兔崽子也不曉得抽啥風,這么熱的天,沖個涼水澡,多舒服,偏要洗熱水,真TM花錢買不自在,別打屁了,快把煤卸了先,再不加把火,指不定要出什么幺蛾子!”黝黑漢子催促道。
“好嘞~”
澡堂內,霧氣騰騰,水流嘩嘩,里面用薄薄的擋墻,割劃出百多獨立的小間。
此時,人并不太多,陳倫占了一個位置,在噴頭下盡情的搓洗著身體。
他已經來看守所3天了,女友沒有再來探望,提審也久等不至,雖然已逐漸熟悉了這里的環境,也能同獄友們打成一片,但內心卻越來越焦急,越來越不安。他,并不屬于這里啊!
站在朦朧的霧氣中,閉著雙眼,任滾滾的熱水從身上趟過,舒爽的倦意讓他緊繃的神經得到了久違的放松。
想起不久前,自己的不舍,不由就有些好笑。
這澡堂是開放的,卻非免費,每次洗浴,得花5元代金卷,對一向節儉的陳倫來說,這么大熱天,花錢來洗熱水澡,的的確確是一件奢侈的事。若不是黃毛極力慫恿,他是怎么也不會來的。
可人家黃毛說了:洗冷水,不去汗,熱水沖刷才爽快。看你整天愁眉苦臉的,心里本來就不痛快了,還不讓身體痛快痛快!~
‘喲’
水溫突然燙了許多,陳倫趕緊閃到一旁,一邊調節冷水閥門,一邊試著水溫。
‘草,哪個瓜娃子在燒水~’
‘麻了個B的,老子出來弄那蝦子~’
‘日你先人板板哦~’
……
被水燙到的仁兄不少,一個個都發出了自己怨氣十足的聲音。
陳倫沒有跟著起哄,只是老實的調控著閥門,這種大鍋爐燒水,水溫忽冷忽熱是無法避免的,這一點,他在大學里可謂深有體會。
“啊!~”
就在他調節水溫時,脖子突然被人從后面用手臂卡住。
朦朧中,一個人影,從后繞了過來,將他嘴巴捏開,一團布條接著塞了進去。
“唔唔!唔~”
突變驟起,陳倫使勁掙扎,奈何頸部被鎖,口不能言,絲毫不能擺脫眼前困境。
“終于逮住你小子放單了,可不容易啊。呵呵,我也是受人之托,你不要怪我,怪只能怪你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前面那人摸了摸陳倫的臉頰,輕聲道。
對方長相尋常,只是右眼眉梢處那抹猩紅的胎記,在他從毛巾中摸出一小塊刀片時,立刻變得猙獰起來。
“害怕了?放心,不會對你怎么樣的,聽說你右手挺調皮嘛,呵呵,我只想挑開你手筋瞧瞧,別怕,一下就好~”對方聲音依舊溫和。可越是平靜,越是輕描淡寫,越讓人感到莫名的寒栗,即使在這熱氣騰騰的環境中,也能讓人豎起雞皮疙瘩!
他,絕不是在說笑!
作為已經掌控局勢的貓,他似乎極為享受爪下老鼠那種絕望無助的眼神,那種害怕顫抖的表情。
他手中的刀片,輕輕地,輕輕地從陳倫臉頰滑過,緩慢而明確的朝陳倫右手手腕處移去……
驚恐之中,瞳孔急縮,冰冷的刀鋒,眼看就要在他手腕處作那最終的一抹!
恐懼讓他忘了掙扎,無助讓他停止了支吾,大腦只是空白一片!
他,真的要殘廢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