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烏黑的云層來的快，去的也快，蟾宮圓月依如先前明亮，照得大地景物如白晝一般，清晰可見。這場鬧劇，打破了陳族村午夜的平靜。一家家的亮了燈，狗也現在才想起來叫。農村人愛熱鬧，芝麻大點的事，大伙都樂著說一說，自己再加點料，就能一傳十、十傳百的飄到其他村人的耳朵。

今晚的事可不更神奇！大人們穿了衣服，哄好孩子，就出門到鄰家去嘮叨嘮叨。和鄰居再說會剛才的事，又一塊出門去一家家的串走。路上在碰到些有同樣想法的人，就相邀為伴。最后，整個陳族村都沸騰了，像鄉下逢集的菜市場，鬧騰騰的。

村委會大院里，此時已站滿了喧鬧的人，幾個德高望重的老人，做著，臉色有點凝重。

“大家都靜一靜！”聽到村長發話，人群才逐漸安靜下來。村長叫陳明，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平庸的身材，標準的國字臉，顯得精明能干。剛才的異常，他也驚醒了，正打算明天早上再好好查明，家里卻來了不少好事的村民。他連忙讓妻子先招待眾人，自己親去請來一些老人，都沒來得及整理邊幅。

陳明讀過大學，不過不太好，畢業后回到自己家鄉，當起了村官。這幾年在他的帶領下，陳族村的發展也確實不錯。依著當地的資源，建了幾家加工場、養殖場，還搞了特色鄉村旅游，紅紅火火的。

“二爺爺，你看今天這事…？”喧嘩聲小了，陳明走到一位留著長胡子的高齡老人前，問道。

“恩…”，老人捋了捋胡子，還在思考著。

“我看是龍王爺！”座上的另一位老婦人，猛撐著龍拐站了起來，渾濁的眼中露出奇光，正是那位天天給別人講龍故事的老奶奶。

“五奶奶，您老慢點，這怎么可能呢？”村里姓陳的太多了，年歲大一點的幾乎都是陳明的長輩，他也沒辦法。農村人還很好面子，見了長輩不喊，他就說你混得好了，連根都忘了，心里很不舒服！所以農村才有句俗話：“叫人不折本，舌頭打個滾！”

陳明也是上過大學的人，村里那些傳說，他自小就聽說過。剛開始還被唬得愣愣的，后來長大了，接觸的多了，哪還信這東西！

“小明子，咋不可能？你沒聽過咱村龍的傳說！”老婦人見自己孫子輩的陳明補信自己的話，老臉微微發紅。

“五奶奶，您老別生氣，氣壞了身體怎么辦？”陳明心里有點郁悶，“這五奶奶在自己小時候極好，可不能讓她因為自己出事了！”

“這事是有點奇怪，我都活了這把歲數，還是頭一回遇到。這老了，啥都不行了！昨晚我就多吃了點辣的，這身子骨就受不了。那時剛趕上起夜，我看到好像是在村東頭那口魚塘。小明子，你明天帶人去瞧瞧，先讓大伙散了吧！大半夜的，瞎鬧騰，成什么樣子！”說完，捋胡子的老人就拄著根拐杖轉身向大門走去，眾人自覺的讓出一條路。

“這是龍王爺顯靈啊，在顯靈啊！”老婦人念叨著也走了。此后，她的傳說劇本里，又多了今夜這一段。

打發走村民，陳明才脫衣會床躺下，點起一根煙，慢慢的抽著。想起初中、高中、大學舍友們有時候聚在一起，暢談自己家鄉的靈異事件，他自己也咋呼呼的說到家鄉的龍傳奇，“莫非，真的有…？”

“發什么楞，快點睡覺！”妻子在旁催促。

……

夜里發生的事，離灰袍老人家最近的郭家，感受的最清楚。被驚醒的郭勇夫婦，真切的感到吼聲是從魚塘傳來的。兩人想到夢子竹就在那里住，老人也不在身旁，擔心的披上衣物就奔出院門。出了門，就看到黑云在魚塘上空聚集，形成一個懾人的漩渦。半空中若隱若現的，是一個猙獰的怪獸上半身，滿身血水，好像在痛苦的掙扎。

“小三…！”夫妻倆來到老人院門前，發現門從里面被緊鎖住了，就拍門大聲的喊著夢子竹的小名。

院里沒有夢子竹的回答聲，夫妻倆全身發冷，如墜入冰窖，汗毛根根直立。兩人也不管老人的平日吩咐，推了幾次，門打不開，立即返家拿來一柄斧頭，狠狠的去劈。

還沒劈上幾下，天上的黑云就散了，月亮也露出了頭。一個小女孩突然出現在門前，看了一眼兩人，回了聲“他沒事”后，又突然的消失。緊接著夫妻倆停止劈門，表情恬然的返回家。

……

鼻子癢癢的，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夢子竹意識里，好像自己已經死了，臨死前抱著一個東西，還挨了一巴掌。

幽幽的醒轉，感到自己身上不再疼了，夢子竹好像明白了什么。

“嗯嗯，嗯嗯…師父，徒弟死了，再也見不到你了，我還沒來得及報答你的養育之恩啊；爹，娘，雖然你不是我的親身父母，可你們收養了我，我還沒盡一份小心啊；雅茹姐姐，你好漂亮，我再也看不到你了，我還向你保證完成你的夢想呢；小虎哥，那年我把你費了好大力氣養的斑鳩煮吃了，我還沒還你一只呢！”夢子竹在書中讀到，死了的人，就會解脫生前的痛苦，他今夜受的煎熬，可是真真切切的。現在感覺不到任何疼痛，他以為自己已經死了，于是眼還沒睜開，就開始痛哭。

“誰說你死了，鼻涕蟲！”

突然聽到一個女孩的身音，說自己沒死，夢子竹驚喜的睜開雙眼，感覺陽光有些刺，接著就閉上眼睛，又開始嚎哭，“完了，完了，連小仙女都在這，這下我真是死了。哇!”

“你說我是小仙女？”小女孩聽到夢子竹的話，“咯咯”的笑個不停。

夢子竹又睜開眼睛，向笑聲來源望去。面前站著一個小姑娘，圓圓的臉蛋帶著兩個淺淺的小酒窩，一頭烏黑的秀發，穿了件白色的連衣裙，上面繡了幾個小蝴蝶，正咧著張紅潤的小嘴，露出兩排潔白的小牙，呵呵的笑話自己。

“你不是小仙女，還能是誰？還想騙我！張的和雅茹姐姐一樣漂亮！”夢子竹抹了把鼻涕，有點生怒，“死都死了，還拿我開玩笑！”

“哈哈！”小女孩笑得更甚，“好玩，好玩！鼻涕蟲，你再好好看看你周圍！”

周圍好像是片園子，地上還有散亂著一些草，只不過給人是一片狼藉的感覺，夢子竹感到一點熟悉。

“這是師父的藥園，我還沒死。耶！”夢子竹高興的直接蹦了起來，“怎么涼嗖嗖的！”

“啊，我怎么光著身子，我的衣服呢？你…你怎么看我身體！”夢子竹立即小臉羞紅，連忙跑進房間，找了幾件衣服穿上，“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非子之親，衣衫所藏，不能示人。”

整好著裝，夢子竹才敢放小女孩進來。看到小女孩還光著腳丫，他無奈的尋了雙自己穿過的舊鞋，遞了過去，讓她穿上。

“剛才就是你用這茅草撓我的鼻孔了，你是誰家的孩子，我怎么不認識你？”夢子竹平日大門不邁，二門不出，認識這小女孩才怪了！他熟悉的，也就是他的雅茹姐姐，以前還能記起她周圍的一些女孩，這好幾年未見，他也淡忘了。

“是我撓的，怎么了？我叫小龍女，不知道是誰家的孩子，我有個爹爹，可他走了。”小女孩扔掉手里的茅草，想到爹爹，水靈靈的大眼睛迷了層水霧，分外惹人憐愛。

夢子竹還以為小女孩同自己一樣，也是個被父母拋棄的孤兒，心里滿是同情和悲傷。他輕輕地走到小女孩面前，伸手摸了摸她柔順的長發，安慰道：“你不要哭了。你餓了吧，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夢子竹拉著小女孩的小手，感覺很柔，很光滑，走到廚間，開始生火做飯。小女孩初次見到這些東西，剛才的傷心也沒了，亂蹦亂跳的在夢子竹周圍摸摸這，拿拿那。

“小龍女，別碰那，很燙…小龍女，不要動這，小心我切到你的手…”這一頓飯，夢子竹格外費心，額頭上直冒冷汗，心底悲憤，“估計她一直都靠別人救濟，都餓成這樣！社會的保障工作都做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