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萬果真被馬場的場主給解雇了。臨走時,他偷了場主的一匹好馬賣給名城。或許是因為伊萬覺得心里有所虧欠,他只收了這匹馬的原來的一半錢,名城過意不去要把獵犬阿桑送給他。可是阿桑不愿意跟陌生人走,縮著尾巴退到了墻根底下。名城再逼它時,它就逃出去跑到連房家里。快吃午飯時,連房帶了些紅草藥去往名城家,阿桑跟在他后面不停的搖尾巴。
一進步,連房就看到院子里擺上來酒宴,象是在招待某個客人,伊萬聽到狗叫,轉過身來,連房才不覺得這張臉陌生。連房把草藥放在院子里晾曬豆餅的竹筐里,然后順手搬了把凳子靠近方桌就坐。
伊萬看見連房來了,也覺得欣喜,他用手拍拍連房的大腿,問道:“這腿看起來結實多了,根本不想受過傷的樣子。”
連房回答:“一點輕傷,第二天就好了,要不是你今天提起來,我早就把它給忘記了。”
“有氣魄,村里的這些年輕人里,再也找不到像你這樣勇敢又有膽識的了,來,我敬你一杯”伊萬給連房倒了半碗酒,高舉在手里要與他同飲。
連房把碗舉起來,只碰了一下,并沒有喝,他說:“村長還沒給我舉行成年禮,不能喝酒。你們且互相同飲,不用管我。”
“說起來,也快到時候了。”
“還有一個半月。”
名城說:“瞧瞧,孩子的記性就是比我們這些大人好,我早就忘記自己辦成年禮那時有多大了。”
“我也是呀,好像那時我還纏著我爹給我做風車玩呢。”
“這還沒喝幾杯呢,你就說起胡話來了。玩風車那會兒你的褲子都沒穿好,成年禮比那可晚多了。”
“也是啊,是我記錯了。”
連房見名城今天氣色不錯,就好奇問他有什么喜慶事,說出來大家一起樂樂。
名城用手指著馬廄里的那匹額頭有一朵白毛的棕色大馬,樂呵呵的說:“就是它。伊萬賣給我一匹好馬。不怕告訴你,打從我第一眼看見它時,我就真心喜歡它,我活了這么多年,還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好看的馬匹。”
連房當時就覺得被人給打懵了,七月自己跑回來了?他轉臉看向伊萬,伊萬喝的滿臉漲紅,喝進去的酒又從嘴里溢了出來。連房問小聲問伊萬到底怎么回事,伊萬沒有吭聲,只顧著自己喝酒。連房就走到馬廄里一邊用手撥動著石槽里的干草,一邊捋順馬背上的長毛。
過了一會,伊萬突然扭過頭問連房,“是你剛才在叫我嗎?”
“你說什么?”
連房沒有搞明白他要說什么,細細想了下,覺得時間早就過去,就自言自語的“哦”了一句。
七月就和那天在河邊見到的一樣,整齊的長發向背脖子兩側垂落,明亮的眼睛像面鏡子一樣,能夠清晰的看到人的模樣。連房在七月的眼睛里看到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一天名錄離去的背影。那一刻像失去什么一樣,值得珍視的東西慢慢走出他的心房。
當連房用手輕撫七月的臉時,他看到那匹馬的眼睛里流出淚水,他不知道這是馬的眼淚,還是人的眼睛里流出來的東西。從這一刻,連房覺得七月就像這個季節里的麥子,從新長出了生命。
來名城家后,連房從伊萬口中得知,七月是自己跑回馴馬場的。那晚風很大,伊萬聽到馬廄里有動靜,他以為又是狼群來偷吃馬匹。就穿好衣服,從屋里走出來時還專門找了跟鐵棍。到了馬房以后,馬房的門都緊閉著,他逐個查看了馬房里的每一匹馬,發現所有的馬匹都安然無恙,就當他轉身要離去的時候,猛一回頭,看到身后的木柱子旁站著一匹八尺多高的大馬。他當時就嚇懵了,一屁股跌在地上,兩只腳都不敢挪動。大約過了幾分鐘,他見那匹馬依然站在那里不動,他就撿起馬燈,舉過頭頂,這時他才看清站在面前的就是馴馬場里走丟的七月。
伊萬不知道七月為什么會回到馴馬場,但他有種奇怪的感覺,那晚是風將七月送到他身邊的。伊萬沒敢將七月藏在馬群里面,沒敢告訴他的東家。過了幾天,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為什么七月回來沒有把名錄帶上,唯一的解釋就是名錄已經死在柏樹林里了。為了七月這匹馬本來就惹出了很多事,現在這匹馬有害死了騎它的人,說什么也不能把它留在身邊。所以伊萬被馬場場主趕走后就把七月帶了出來,他思來想去,覺得只有把它留在名城家里,心里面才覺得踏實。
伊萬還告訴連房一個秘密,那天他拼了命的去追逃走的馬群,其實只是為了七月那一匹馬,名錄被蒙在鼓里,只知道拼了命也要保護馬群安然無恙。伊萬沒有說為什么場主邢飛那么在意一匹馬,連房也沒再追問,他知道這件事也不全怪別人,要不是他讓名錄引開加侖,也不會弄成現在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