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嘈雜的聲音從洛克斯的耳邊退去,屋子里只剩下衛生間里水珠滴落的聲響和一片死寂。
他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無力地倒在床上。
生活在這個科技高度發達的世界,大多數人對鬼神之流都嗤之以鼻,可今晚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卻讓洛克斯二十年來建立的世界觀頃刻間支離破碎。
沒有任何他知道的科技手段能夠解釋,剛才在他身上發生了什么,那種錐心刺骨的痛楚,僅僅是回想一下,都會讓他的身體忍不住顫抖起來。
羊皮紙上那神秘的花紋,更是違背了人類基本常識般的詭異。
它并沒有消失,就落在腳邊不遠處的地面上,上面的紫色花紋似乎比剛才黯淡了幾分,但仍然扎眼得很。
“這代表著什么?詛咒仍未結束,不要了自己的命就不會罷休嗎?那道聲音所說的祇又代表著什么?”
洛克斯覺得自己的大腦昏沉得厲害,腦漿在沸騰,各種紛繁復雜的念頭絞在一起,就像糾纏在一起的水蛭,干擾者他的思緒,讓他完全無法靜下心來。
他想要喝口水,卻發現自己的整只右手臂完全脫了力,連水杯都握不穩。
可降解有機材料制成的杯子在金屬地板上“砰砰砰”彈了幾下,滾到了房間看不見的角落。
洛克斯閉上了眼,試圖通過入睡來暫時擺脫現實中無法解釋的種種異象。
可那道聲音始終在他的腦海中徘徊,揮之不去,就像一柄利刃將某個記號刻在了他的意識深處,而內容只有那一句話,“你對祇的恩賜,不滿意嗎?”
這難道是神明對他剛剛使用小伎倆,企圖瞞天過海的一種懲罰嗎?
洛克斯看著洗手臺上方鏡子里自己略顯憔悴的面容,訕笑著搖了搖頭,這世上哪來的什么神明。
就算有,他也絕不會把他所謂的的恩賜和余茵,降臨在自己這種拼命掙扎才能勉強茍活的底層“爬蟲”身上。
“咚咚咚,咚咚咚”,7730室的房門突然被敲響。
洛克斯剛剛稍有放松的神經,再次緊繃起來。
他回頭看了一眼墻上的機械掛鐘,那是他前段時間在舊貨攤上淘來的舊世紀遺物,上面顯示的時間已經超過了晚上十一點,室外溫度降到了零下四十度。
雖然極夜降臨后,白天和黑夜的概念失去了意義,但是時間仍是判斷室外安全與否的重要標準。
這個時間,會有誰來拜訪自己?
洛克斯吞了口唾沫,坐在床上沒有動,房門自帶的警戒系統并沒有發出威脅警報,但他仍不敢確定門對面的人究竟是敵是友。
如果外面是那個把羊皮紙貼在自己家門上的人,他恐怕不會是想要跟自己打個招呼,才選擇在深夜突然到訪。
敲門聲持續了一段時間,然后便停歇了,寂靜再次籠罩了7730室。
正當洛克斯想要下床,透過貓眼觀察一下門外的狀況時,房門卻毫無征兆地突然打開,一股冷風呼嘯著涌入,天花板上的中控恒溫裝置像是受到了極大的挑釁,登時全功率運作起來。
出風口的暖風和涌入的冷空氣激烈交鋒,竟在這逼仄的不到二十平米的房間內,造成了一場“小規模降水”。
一雙麂皮高跟長靴踩過水洼,在洛克斯驚詫的目光中,穿過門扉走了進來。
她有著一頭暗金色的波浪長發,戴著能罩住大半張臉的蛤蟆墨鏡,身穿黑色的緊身連體皮衣。
女人裸露出來的小部分肌膚,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異常白皙,若是沒有經歷過后天改造,那最起碼也要擁有四分之三的白人血統。
她先是注意到了靠坐在床邊的洛克斯,又看了一眼地上的羊皮紙,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玩味。
“你已經接觸過它了?”女人的聲音空靈中夾雜著一絲俏皮,不像手術改造過的聲帶能發出的聲音。
這讓洛克斯不禁開始懷疑,這個不請自來,還輕易破門而入的不速之客,實際年齡或許跟他差不了多少。
見洛克斯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女人似乎并不在意,她踱步到洛克斯的書桌前,拉出椅子坐下,把一雙長腿愜意地搭在桌沿上,伸了個懶腰。
她不知從哪摸出了一幅橡膠手套,戴上,把羊皮紙從地上撿了起來,然后展平。
“你是誰?是不是來殺我的?把羊皮紙貼在我家門口的,是不是你?”雖然眼前這個女人的行為處處透露著詭異,但是洛克斯并沒有從她身上感受到明顯的敵意。
“如果我真的想要殺你,根本就不需要這樣出現在你面前,不是嗎?”女人揚了揚手中的那張紙,“我是來追查這玩意兒的。”
“那你來晚了,這棟樓已經死了三個人了。”
“事實上,是四個。”她指了指洛克斯房間外面的走廊。
一具凍僵的男尸赫然趴臥在走廊拐角處,他一只手伸向前面,似乎在最后時刻還掙扎著想要抓住什么,那個位置正是不久前查特他們喝酒的地方,死尸的身份已經不言而喻,除了弗雷澤還能是誰。
洛克斯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做好了隨時奪門而出的準備,就算凍死在外面,也好過在這里被這個陌生人悄無聲息地干掉。
“酗酒過度導致的心臟驟停,死了有一會兒了,不是我干的,你不用這么警惕。”
她輕輕摩挲著略顯粗糙的花紋,“算上這一張,入夜以來,整個落星城已經發現了三百一十八張這樣的羊皮紙,所有接觸過它的人,全部在一小時內死于各種意外事故,官方為了避免造成民眾恐慌,才把這件事壓了下去。”
“可我明明還活......”
“對,你是唯一一個,幸存者。”女郎把墨鏡摘了下來,湛藍色的雙眸深邃而富有魅力,讓人看一眼就忍不住深陷其中,她就這樣死死地注視著那個有些虛弱的年輕人。
“能告訴我,你到底特殊在哪嗎?”
洛克斯被盯得脊背發涼,似乎自己的一切秘密,在這個女人的目光中都無所遁形,他趕緊移開了視線,不敢再和她繼續對視下去。
“我不知道。”洛克斯沒有交代腦海中的那道聲音,他還沒天真到信任一個在大半夜強闖民宅的陌生女人。
女人不置可否,她從洛克斯桌面攤開的日記本上撕下一頁,寫下了一串地址和一個名字。
“我知道你現在有很多疑惑,但我無法回答你的問題。如果你想知道更多信息,就去這個地方找這個男人,告訴他是夜鶯叫你來的。”
夜鶯?聽上去不像是真名,更像是某個組織的某種代號。
洛克斯接過了字條,鄭重其事地把它折好放進兜里。“我只有一個問題,你是怎么打開我家門的?”
夜鶯噗嗤笑了出來,“這么說吧,中央監獄關押重刑犯的牢門,我最快打開的記錄是3.98秒,你們這棟樓用的那個人臉識別系統,在我眼里跟紙糊的也沒什么太大區別。”
她又隨手打開了上著電子鎖的抽屜,從里面翻出了洛克斯的工牌。
“外面的尸體會有人來處理,洛克斯先生,我很期待我們的下一次見面,當然,前提是,你要能活到那個時候。”